皇宫的灯火在夜色中璀璨,倒悬银河映天宫,煌煌森罗万象生。
“师叔……”
年轻的道人回看一眼,红色的宫门还未完全关闭,似乎能够看到那金碧辉煌的宫殿在一片白玉阶梯之后……
“不必说。”
走在前面的道人抬手止住了他的话,不让他说下去,有些事情,是他们永远无法承认的错误。
多少年前,道宫最为煊赫的时候,也是这片天地最乱的时候,不知道多少的妖魔鬼怪在天下大乱的时候四处肆虐,民不聊生,龙气四散,野蛇称王,兵荒马乱。
没有了活路啊,是真的没有了活路,道宫出世,为得太平,辅助天运之主登顶天下,收拢天下龙气,重聚龙脉,肃清妖魔,这是何等豪气干云,气势磅礴?为天下生民,为苍生太平。
道宫当此重任,定龙天下。
钉龙天下。
以道宫气数,皇朝运势强行定龙。
被钉住的龙脉似乎还在地下嘶吼,无形的气流似乎总在周围涌动,努力牵绊着道人的脚步,打乱他步伐的节奏,让他的身体都跟着微微颤抖,多少人的死亡完成了这件壮举,多少人的牺牲让他们以为必有万万年的太平。
龙脉不会再乱,龙气不会再散,多少妖魔鬼怪被绝了根基,皇朝平稳,又怎么不会太平呢?
应该太平的,也的确太平了,哪怕灵气衰减,道法寒冬,道宫式微。
若以这些为代价,值得还是不值得?
脚步继续向前,前方,黑暗的地方,似乎有一盏灯火若隐若现,目视灯火,若有一条路于虚无之中成形,落在眼前,一片黑暗,依旧黑暗。
道人加快了脚步,灰色的纱衣被寒风吹拂,如一层烟雾,让所行之路都遍布尘埃,一步一步,走向最黑暗的地方去。
年轻的道人快步跟上,他看着道人的背影,踽踽而行,莫与同路,莫名的悲意酸涩了眼眸,胸腔之中似乎有一股气,欲吐不出,欲咽不下,哽在喉间,连呼吸都艰难起来。
“我们的道是走出来的,前人可披荆斩棘,筚路蓝缕,走出从未有人走出的道,我等难道连另开一条岔道的能耐都没有吗?若如此,可不必再走。”
道人没有回头,大步走着,被风吹起的纱衣依旧是灰蒙蒙的,却像是带走了一切尘埃,留下一片清爽。
“是。”年轻道人的声音忽而激昂起来,重新振奋起情绪,再次加快脚步,跟了上去,渐行渐远。
山间道路崎岖不平,一条小路不知道是谁走出来的,蜿蜒向前,一眼看不到尽头。
树旁路边,一位老妇人站在那里,回看着小路的一个方向,似乎在等着什么人过来。
一个穿着红肚兜的女童渐渐从迷雾之中显出身形来,她脚步轻快,手里还挥舞着一根柔软的枝条,如鞭,空甩。
“来来来,我这里有一样好东西给你,小丫头,快来叫一声奶奶,这魇术,奶奶便教给你。”
双目纯真的女童好奇地问:“魇术?魇术是什么?”
“魇术啊,就是让你能够越来越厉害的术,你可要?”老妇人笑呵呵地看着女童,眯起的眼睛之中一片乌黑,垂涎欲滴。
“要,要!”
女童欢呼,下一刻,她的脑门就被老妇人拍了一下,那一下,有什么东西就深深根植了进去……
一幅画卷就在枕边儿,女童醒来看到,展开看,就发现梦中所见都在其上,还包括一个穿着红肚兜的自己。
“把人变成羊吗?听起来就很好玩儿……”
一只,两只,三只……女童长大成为少女,少女嫁人成为少妇,少妇又成为老妇,当生命终了的那一刻,她忽而明白了一点儿什么,面对已经学会魇术的女儿,那些明悟却没办法再说出口,眼中焦急,看着她,口中支吾。
“娘,你放心,我定会按你说的做。”
女儿保证着,在白日里用土葬掩人耳目,晚上又去挖尸烧骨,把那灰调水化开,在画卷上画下了第一只羊,就在女童身前不远处……
一代如此,代代如此,魇术就这样传了下来,中间也曾做过好事,在饥荒年间,有一代魇术传人就把活不下去的村人都变成了羊,带着他们到山中吃草为生,等到年节好了,又把羊变成人,就近为村,依旧过活,所有的人都觉得大梦一场。
曾有人利用此术作恶无数,曾有人为此术杀亲弑母,曾有人用此术坑蒙拐骗,也曾有人用此术救人性命……无数种选择都没有断绝这一门魇术传承,只是大约邪术伤德,能够流传此术的血脉越来越少了。
无奈之中,有人便另寻他法,重走一遍羊路,再寻一次祖宗,得了异血传承之法,限制虽多,却也多了一条活路。
画卷上的女童笑得开心,她面前的羊群越来越多,羊女之名愈发名副其实,然而,她前面的路也越来越短了,她能够看懂老妇人眼中的垂涎,看明白了那份贪婪,可是,都太晚了,她的灵魂已经在画中,她后辈的灵魂也被拘于此不得而出。
年复一年,日日羊苦。
那近在咫尺的威胁已经让人绝望,却不料,那忽来的火,竟是烧了这传承千年的画。
“哈哈,哈哈……”
火焰中,女童在笑,她总是在笑,依旧在笑,伴随着她的笑声,还有些“咩咩”之声,已经变羊的灵魂再也不能恢复,在羊群的包围之中,女童看着那路最终断掉,眼角似乎笑出了泪,随风散了……
幽蓝的花如火焰飘忽,没有一定的形状,忽左忽右的蓝焰缥缈而幽美,周围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忽而有一声轻咦,打破了无声寂寂。
素白的手展露出来,才发现那下滑的黑色衣袖,柔滑微光,恍似点点暗蓝细洒,让那白皙的手愈发显得诡异而突兀。
手指纤长,每一片指甲都似精心修剪过,优美的弧度让那翘起的指如莲花绽放,其中一根略有不谐,一片指甲突兀地断了,断裂的口子细细一线浅红,很快,那红又成了黑,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恶鬼道吗?”
他的声音很轻,随着他的声音,周围那几朵蓝焰向外扩散,霎时,亮了一片,蓝汪汪的一片,好似满池的蓝莲,而那人,被黑色所隐,只露出了那么一只手,便已成了天地的主宰。
“竟然断了一条?”
似乎有些意外的情绪于平淡的语气之中滋生出来,手指翘起,那一根断掉指甲的手指独独翘得最高,让那裂痕显露出来,有点儿丑。
“也就是一条罢了。”
这般说着,话语之中似乎有些无所谓的意思,片刻间,那短了一截的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长,恢复到之前的长度,那一条细细的黑线消失不见,弧度的边缘是几乎透明的白。
“这样就好看多了。”
手指向上平伸,若展示般一一翘动,每一根手指都形状优美,甲面上倒映着周围的悠悠蓝焰,好像每一片指甲上都被描绘了动人的蓝莲,幽幽之火,赏心悦目。
声音之中似也带了一些满意,手自然垂落,黑色的衣袖滑落下来,遮住了白皙的手,随着这个动作,周围的蓝焰收敛,蓝光再次暗了下来,一片纯黑之中,再也看不到那素白的手。
虚空中,似有一些透明的线纵横而出,每条线都会串过很多地方,明亮,缤纷,如同枝头的果子,都有着诱人的芬芳。
森罗万象。
万象森罗。
每一种力量都不会是毫无来源,每一种力量都必然有它的来处,至于它的归处,谁又知道那会不会是一张已经张开的网,正以逸待劳,等待着自投罗网的存在。
【总觉得那魇术有些古怪,就好像那幅画,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秘密?】
压住时间线,压住空间,主动停留在系统中转的空间之中,这并不是一个固定的空间,没有一点儿时空之力,还真是不能这样于虚实之间暂时休憩交流。
活了一辈子,还没活明白,对他来说并不是第一次,可能也不是最后一次,只不过,还是想要知道一些事情的,哪怕只是解答心中的疑问也好。
【万象森罗。】
系统的回答更显智能了,起码它不是忽视不是无语,不等他再追问,系统很快又补充说,【不要问我了,我只知道这么多,那是万象森罗道的一……支……】
大概不知道怎么用量词,系统的回答很有些不确定。
【万象森罗道?】他重复着这个词,没有再追问,却在这重复中品味到了一些什么,万象森罗么?
万象,可理解为世上存在着的所有现象,森罗,纷然罗列,可理解为丰富的内容和足够多的存在,那么,这个道,是个综合道了?
道,可理解为对天地的感悟,也可以理解为对力量的感悟,那么,万象森罗道,这本身就是一种足够多的道合并为的一种大道吧!就好像有人把时空之力归为一种,但其实也可以分割为时间之力和空间之力一样。
魇术,就是万象森罗道其中的一支吗?
仅仅是这样想,似乎就能想到那是怎样庞大的道,那种道,会把人撑爆吧,那似乎不应该是能够修炼的道。
他见过的所有神所有仙,似乎都是侧重于某一个方面的职司,便是如此都足以统御一个世界甚至多个世界,那,掌握着万象森罗道的会是怎样的,又能掌控什么?
【总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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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都明白了吧!
就是储备粮啊!
做人的时候把别人变成羊,死了之后连自己也成羊,救不了。
恭喜大家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