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嬷嬷不愧是长公主身边最得力的老人,说的话句句都戳中了她的心。
旁人说做母亲难,做别人的母亲更难,这世上所有的后母前面都会加上“恶毒、可怕”二字,又有多少后母是被人称赞的呢?
后母不好的当,管严了说是虐待孩子,管松了又说是放纵孩子,不管怎么带孩子,在别人的眼里都不会有亲生母亲真心,可其实旁人怎么说又有什么要紧呢?最重要的,其实是丈夫怎么想,若是丈夫都不放心把原配的孩子交给继室,那才是真真伤了继室的心,也应了“恶毒后母”这四个字。
其实,嫁于姜益民之前,不是没有人同孟思敏说过,他有个大儿子,她就算嫁给他,许是受委屈多一些,再加上他的原配夫人又是那么出色,且对皇室有恩,自己虽为长公主,嫁给他在旁人的眼里,兴许还会与先夫人作比较。
一出嫁,便为继室,还要面对原配夫人的长子,谁又能说便是公主入门就能压住呢?
也是年少时想事想的少,以为心里喜欢嫁给他,能与他在一处,嫁给他就很开心了,可是她那时候又怎么会知道成婚之后自己却依然不是姜家人,没人把她当做这个家里的人看待,荣华院就像是她的长公主府一般,让她有种孤身一人的错觉。
当初她也是想过出嫁之后,如何协助丈夫,如何疼爱长子,弥补他缺失的母爱,就算曾经做姑娘的时候,与他的母亲有过比较,甚至羡慕嫉妒,可那都是她们那一辈的事,人死如灯灭,人都已经不在了,自己又有什么可计较的呢?
她想过的,要对姜舜骁好,视他如己出……
可她却不知,自己嫁给了姜益民,却永远入不了他的心,他对自己敬着,从不交心,在她看来,却像是防备,他不管多忙都会亲自教导孩子,他会让孩子来请安,给她这个主母体面,可却从不让那孩子与自己亲近,孟思敏心里清楚,他是不愿姜舜骁与自己有母子情分,在他心里,自己比不上秦岚湫,也不配做姜舜骁的母亲。
她并不是一直都这样冷淡孤傲,她也有想好好过日子的时候,她眼看着姜舜骁被姜益民如何磨炼,哪怕吃得再好用的再好,可精神气少终究是差了一些,她也曾悄悄的打听过,心知姜益民对姜舜骁的期望很高,却不想每天给他的安排也都是满满当当的,一个不过十岁的小孩子,又如何能一下子都接受这样高强度的安排呢?
当时还未做母亲的她,看着这般的孩子,也有过心疼,便免去了他每日的请安,让他早晨多睡会儿。
她曾经的柔情,一个男人不理解,一个男人怕是早就忘了。
她也曾试图亲近姜舜骁,却一心爱着的丈夫防备自己,怎叫她不心寒?
后来,她有了身孕,孤寂的生活一下子就有了重心,她才慢慢的将对那对父子俩的心转移到自己身上。
既然他不愿让儿子和自己亲近,那她自己生的总行吧?
等姜舜骁呱呱落地之后,正儿八经做了母亲的孟思敏尝过的苦头和甜头,又收了心,这才一心为自己的儿子谋划了起来。
丈夫的漠视,还有与长子之间寡淡的关系,孟思敏不得不为自己的孩子打算,她心知丈夫冷心冷肺待自己,本就不真心,又怎能指望他对自己的孩子真心呢,如此想来,才有了这后面的事。
不上心,不用心之后,她从妻子和继母的角色中抽离,做事果然方便了许多,也有了理由。
可是,终究是寒了心的,有时孟思敏都知道自己的想法和做法不对,可却偏偏管不住自己。
她曾可惜秦岚湫走的早,正是要享福的时候却离开了人世,可如今想来,可怜的却是自己。
回想起过往的种种,便如一根刺卡在喉咙里,咽之则痛,她眼神闪烁,道:“这些年,许多感情都已经熬淡了,我在姜家父子身上下的心思还不够多吗?如今他想亲近了就来亲近,我便要接受?”
谁来还她青春年少时吃过的苦?
林嬷嬷道:“可是殿下,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若是不放下,将来吃苦的终究还是您啊,当年是骁少爷年纪小,不能分辨是非,再加上他年幼丧母,本身也是可怜的,如今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他若是来亲近您,那也一定是知道自己过去做的不对,您何必同一个孩子置气呢?”
孟思敏:“……”
“还有傅娘子,您阅人无数,也一定看得出来她与那些狐媚子不同,看着是个真心要过日子的人,奴婢跟着您许久,怎么会看不出您心中所想呢?您并不讨厌她,何不试着接受呢?”
“不,本宫厌恶她的紧!”孟思敏说着,目光沉了下来。
林嬷嬷怔了一瞬,想清了缘由,便只好说道:“可方才殿下对她说的话,不也是对她保留一丝期待吗?在奴婢眼里,这位傅娘子倒是有个胆气的人,兴许,她正如她话里说的那般呢。”
孟思敏:“……”
多年来固定的思维,想让一个人改掉是很困难的,尤其是尊贵如长公主这般的人,她是金枝玉叶,却也承受了许多旁人想都想不到的痛苦。
她这一辈子也过得着实难看,京中的妇人还有谁比她过得这般没有体面?家不像家,丈夫不像丈夫,儿子也不贴心……
连死了的人都要是不是的来折磨她。
她心里清楚,自己厌恶傅容仪不过是因为她的眉眼,竟与秦岚湫如此相似,不同的是,她没有秦岚湫那般英气狠厉咄咄逼人,更没有那样不可一世的眼神,没有那么自信自满,也正是她眼里的温柔小意,谦卑恭敬让孟思敏有了异样的感觉。
在她记忆中,秦岚湫从不会有那种眼神,那种带着一丝谦逊又小心的眼神,她看自己,从来都很平静,她通身的气质也能从眼神中提现。
她讨厌她的眼神,讨厌她的自信,也讨厌她不可一世的态度……
让人都知道已故的怀善夫人埋在安宁王的心里,却无人知道,她的音容笑貌更留在自己脑海里,时不时的跑出来折磨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