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蛊梦40(1 / 1)

那夜,千叶蓦然睁开双眼。

待她起身下得榻时才仅是瞬息的时间,甚至未惊动熟睡的闻秀。

她本来就没有睡眠,这些日子催生的苍耳子隐藏在夜雾中飘满了绝命渡,当这些便于观察试探的蛊虫被触动时,她已是第一时间觉察到了问题。

披着外衣悄无声息走出院子,抬头正看到立在檐下仰望着某个方向的祺老。

祺老负手而立,神情格外凝重。

今晚值夜的唐门弟子见这两位前脚后脚出现,又不知是何原因,稍微有些骚动,都快掩藏不住身形,千叶将手抬起放平,微微往下一按,示意他们不必惊慌。

“他来了?”祺老转头看她,目光如炬,语气飘忽。

“来了。”千叶轻轻应声。

闻秀到底是警觉,觉察到动静已经顺势出门,立定时正好听到两人的对话,有些疑惑但并没有开口询问。

千叶与祺老又默立良久,祺老渐渐拧起了眉宇。

他苍茫的视线射入沉暗的夜空,几乎是喃喃地自问“他会来做什么……”

是呢,如此不可思议的事——大国师为何要在这时候前来?

千叶脑中飞快地思考着,这一位孤身前来且等在门口做什么?

有谁能叫他等呢?

一个活了如此久的老怪物,百年前大显能建国是因他,百年内莫氏能坐稳皇位也是因他,他手握的权柄比皇帝还要多,他站立的位置比天还要高,这世上能得到的一切他都已得到,且弃之如敝屣,天地间他所不能达到的终点,也绝非人力所能企及。

这样的一个人,没有随大军在后压阵,而是专程来绝命渡……

会是为了什么?

许久之后,她忍不住低低叹息,语气意味不明“也许……是来寻我的。”

或许这么说可能太过高看自己,但千叶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整个绝命渡中,大概只有自己身上还有些大国师会感兴趣的事物。

身为大宗师,俗世的权利还有什么用,为什么牢牢抓着权柄不肯松手?

身为大国师,站立的已经是武道的巅峰,仍在孜孜不倦追寻的会是什么?

越是站得高的人,怎么越是想不开,非要追求长生呢?

“我去看看。”千叶平静道。

闻秀浑身一颤,控制不住自己焦急的神情——能让大小姐与祺老都如此忌惮的人,绝命渡中没有这样的人,那必是来自于绝命渡外——那么有谁会来?

大国师。

必是大国师!

可大国师为何要寻大小姐?

“不,大小姐!你不能去!”闻秀本能地试图阻止她,但开了口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时候陡然响起的声音就叫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忙不迭地转头看过去。

“姑姑,你要去哪里?”

唐元旭不知何时起已经从自己房里出来,衣饰武器穿戴整齐,眼角眉梢仍然缭绕着几许未消的睡意,但是眼神是逼人的漠然,浑身上下都是随时能揣上弓-弩上战场的架势。

夜晚本就安静,但此刻的绝命渡可以说称得上是坟墓般的死寂,就仿佛是黎明前至深的晦暗。

千叶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

她当然知道为什么是她。

大国师来寻的不会是谢星纬,大概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星纬公子”已死,现在拥有这身份的并非其本人——他所忌惮的是牵机社,但既然牵机社之主已死,这个组织不会再发展为他的心腹之敌,那他也没兴趣彻底摁死牵机社。

当然,牵机社各位置的负责人也皆保持着一定的默契,该捞的捞,不该伸手的绝不伸手,就算是得到的金钱也大多通过“孝敬”的渠道给予了各方豪强,从未表示出无法遏制的野心,大国师得到的还是其中的大头,大概是觉得牵机社已经够识相,也就懒得再计较那些有的没的。

这几年来,谢星纬几乎没管过牵机社的运行与发展。

他的行事风格与性格特点当然与星纬公子有着截然不同的表征,但后者本来就极为低调,见过他真容的不少,但真正与他接触过的却少得可怜,也就无法判断出人换了,再说,有谁能想到明明长得一模一样,两个人却是不同的呢?

当然,不是没有二五仔察觉出异样,想趁着东家无意再打理牵机社,挖东家墙角甚至自立门户,但所有的苗头在萌芽阶段已被唐千叶掐灭了。

谢星纬不管,不代表唐千叶没出手。

后者虽说未参与牵机社的构建,但她的情郎当初预备着创建这个组织的时候,曾寻求过她的建议,在其发展的过程中,她的不少想法与设计也为情郎所采纳,所以在星纬公子离世后,最了解牵机社的应当是千叶。

她熟悉它的运作,明白它的构成,了解它的现状,清楚它的前景。

她有能力将其完全掌握在手,也没有人比她更适合成为牵机社的新主人,要知道唐字号的铁器铺在中原遍地开花,唐栖眠掌管的“凤来栖”药堂与粮铺也颇有些规模,这本来就能组成一张现成的情报网,倘若再加上牵机社这个庞大的基底,那毋庸置疑就是天然可怕的情报王国了。

但她并未这么做。

千叶不怕成为第二个为国师忌惮的星纬公子,但绝不会在未有把握的时候,因为自己的野心而将唐门置于险境。

大国师的能为不是蜀中的天险能阻挡的,也非千叶本人能抗衡,与其打一场注定要输的仗,不如放弃给唐门不切实际的幻想。

所以唐门的势力,千叶能用,但自其开始发展之后,她就再未过手;情郎留下的牵机社,她帮助其立足运行,让它没有威胁,却不为己谋利。

在所有知情者的眼中,这简直是暴殄天物的行为,既然有这个能力,那必然要做得越大约好,毕竟若是牵机社能发展起来,最后的成就不可估量。

不是没人不想仿照牵机社的模式与构造来创设一个新机构,但一来已经有牵机社珠玉在前,这组织多年来营造的名号与声誉不是旁人随随便便就能替代的,二来正因为牵机社顶上没人,它不会成为某些人野心的工具,所以它才能被各大势力放心。

所有人都知道,牵机社是真正的公平中立,它的原则就是只为财,不为其他——不用担心着幕后之人翻云覆雨主导天下大势,也无需顾虑它会在关键时候给你掉链子。

千叶执意叫它万世长立,大概因为这是星纬公子唯一留下的东西。

她的情人留在这世上的唯一的证明。

“不要跟过来。”千叶对着闻秀与大侄子摇了摇头,又转头对着祺老道,“祺老可以与我一道。”

必须去面见大国师——他挑了这样的时间堵在大门口,不见着人不会走。

而蠢货是没有生存权的。

……

绝命渡处在一片诡异的静寂之中。

并不是说所有人都在沉睡,以至于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而是绝大多数人睡得人事不省,而那些最顶尖的刀客剑者们,却宁可屏住呼吸减缓心跳恨不得完全消除自己的存在感。

千叶与祺老自绝命渡的主干道一路往前,能渐次感觉到暗中窥视的不少目光——有的甚至不是目光,而是一道隐约的气机。

在这一刻在外行走的只有她们两个!

镇宝阁依然灯火通明,但偌大的厅堂全是空的,仿佛有人已经预料到今晚会发生什么,所以提前将所有人都清了场……

毋庸置疑,唯金掌柜有这样的能耐。

再往前走,在一个阴影中看到了一道比阴影还晦暗的身影。

这人主动往前站了半步,所以才能看到他的身影,他若不动,连千叶都没法发现他的存在!

宫奕宫阁主抱着剑看过来,娃娃脸上还是习惯性的笑,笑意并未沉淀至眼瞳深处,那里比深渊还沉暗的眸色,仿佛能吸收一切的光亮。

千叶路过他,再走出一段,然后略略止步,对着祺老微微摇了摇头。

祺老懂她的意思,虽说有些迟疑,但千叶多年来在唐门建立的权威,叫即使是一位宗师,也甘于听命。

千叶扯了扯即将滑下肩头的外裳,独自款款前行,直到走出绝命渡的大门。

真正考验演技的时候到来了!

……

绝命渡口停靠着一辆黑色的辇车。

辇车并不大,若是一人乘坐的时候倒也称得上是宽敞,车辕前架着缰绳的竟是一头黑鹿!

一头极为罕见的淡墨色的鹿,纯色无纹,那色泽犹如寂夜即将破散前渐变又沉暗的穹宇,美丽的鹿角像花瓣一样向天空展开,明明只是一头鹿,但俊美得能叫人怦然心动。

无人驾车,辇车四面以黑绸为帘,遮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四角无饰,以大国师的身份来说可以说是朴素得过了分——只有车前挂着一盏小小的琉璃宫灯,微微泛青的琉璃并不清透,因而烛火发散出来的光也极深晦。

千叶站定,目光淡淡,以扇掩去半边脸,未将神色袒露得很明显。

出来得匆忙,也未有闲暇整理衣饰,闻秀又为深深的忧虑所困扰,也忘了提醒自家大小姐换一身衣服,以至于千她的衣裳穿得并不齐整。

轻薄如烟的丝质寝衣外只罩了件挡风的外衣,也只是带绣的绸纱,薄薄一层将曼婉动人的身姿勾勒得淋漓尽致。

青丝披散在身后,如瀑般笔直顺滑,迎着那苍白至极的脸盘与美得惊心动魄的眉眼,无论如何都有一种勾人的魔魅如影随形。

“大国师。”她低低地唤了一声,声色平静,语带柔缓,但是每个字都咬得很用力。

并无丝毫的恭敬。

并无丝毫的恭敬!

唐门的大小姐仰着头,注视着那辆黑色的辇车,视线如刃,仿佛能刺入那为黑绸所掩的车内,触及到那不见身影的人身上!

“唐千叶。”

自车中传出一声人名,语声苍老,缓慢,低滞,还带着几分有气无力,就像是所有行将就木的老者会发出的那般,声音中并无什么意味,只当是随口这样唤了一声。

千叶听到这一声,脸上竟然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她缓缓放下手,遮面的华扇移开,露出了完整的颜容。

那一笑,便如虚空陡然绽开一朵绝艳的花硕,连苍白的肤色都无法掩饰那种与众不同的美色。

这个成熟的女人有着这世上最魔魅最优柔的容颜,不谈浅薄又动人心魄的红唇,单是那惑人的眼神,每一个落点都拥有叫人难以自拔的魅力。

然后她叹了口气。

美人叹息,自当叫人情难自禁。

“大国师所寻,果然是妾身呀。”细长的柳眉微微挑起,故作的矫态并不叫人反感,反而叫人恨不得剐出心来,只为抚平她眉间的轻褶,“妾身一直想拜会大国师,未能如愿,反倒叫大国师亲自前来,倒是妾身不是。”

黑色辇车中一片寂静,并无丝毫动静传出。

她也不在意,只是眉眼弯弯,语气又柔又缓,刻意拖长的咬字叫心弦都为之波动“妾身知道大国师是为何而来,自然、不敢叫、大国师、失望。”

抬起手,纤指如葱白,轻轻挑起了肩上的罩衣。

流沙般的罩衣落在地上,只着薄薄寝衣的女子慢慢抬头,美丽的眼瞳露出了夜视种生物才有的淡淡的荧光。

下一秒,血肉化蛊,她身上流淌出了极为灿烂热烈的火光。

数不尽的火萤自她身上升腾而起,火光如电,似乎穿越了时间与空间的距离,这一刹那,火色在她胴-体上流转,错眼,火光已燃到了黑绸帘子之上。

火焰并未烧灼那些绸缎,却仿佛那些萤蛊本身就能穿越黑绸细微得几乎不见的缝隙般,大片大片的火光砸在帘子上,转瞬消失。

安然只有一瞬,下一秒,一道剑光自辇中射出。

不!不是一道剑光!

是无数的剑光!!

那一片白色的剑光同样刺穿黑绸而出,帘子未损丝毫,而整个视野都为那雪亮的剑光所覆盖——那是何等美丽之景!

剑光如月华,如泉涌。

冷而清。

仿若水在即将结冰前苍凉又静默的姿态,又带有霜雪飘散时烂漫又终末的绝美;明明是冰凉至极的光,却莫名有了不可思议的明耀绮丽的感官。

渡口的石墙与地砖尽数粉碎,地面出现绵延数里深深的烙痕。

甚至那火光都为这剑光驱散,却又在下一个瞬间自千叶身侧凝结起来。

——千叶整个人都在那剑光中被打碎,又随着火光重新聚回人的身姿。

她浑身赤-裸伫立在火光中,眉眼妖异,容色淡漠,不似真人。

“这便是大国师的剑呀。”异人般的女子抬起头,依然言笑晏晏。

辇车中一片静寂。

要许久后,沧桑而低哑的声音才缓缓传出“奇凤蛊女,果然有几分非凡。”

千叶未来得及接上什么,就听辇车中传出一声轻哼“桑薄言?”

讶异叫她静下心来,随即觉察到一道注视的存在——那目光甚至带着某种几乎凝成实质的力道,重重落于此间。

这一声过后,大国师陡然像是失去了所有兴致一般,又哼了一声,随即车边的琉璃灯微微一晃,黑鹿已然抬动梯子,缓步将辇车拉动。

她的目光注视着这一架黑色的辇车消失在夜雾之中,直到视野中再去其存在的痕迹,才弯下腰捡起罩衣穿上,转身走回去。

千叶走到镇宝阁前,高高仰起了头,正对上一双慵懒的眼。

白衣的医圣倚靠在二楼的栏杆前,托着下巴,垂眸投以漫不经心一眼注视,姿容超凡,湛然天神。

一时间饶是千叶心中都忍不住浮现疑惑,桑先生究竟是什么来头?

“唐大小姐——”那惊天动地一剑过后,临平王应当是来得最早的一个,急匆匆跑过来,还没来得及问什么,视线触及到她的瞬间,整个人就停住,紧接着倏然面红耳赤。

“衣服衣服衣服——你你你你你你!!”

他以手掩鼻,鼻血长流。

作者有话要说  831

1总觉得这章刷逼格的不是大国师,是桑先生……

是的是的,我一直没写出桑先生的真名,就是想写这一段,从大国师口中叫出他名姓!逼格蹭一下又上去了吧!

2长评有辣么难写么?根本不需要发表什么深入见解啊!聊聊期待的剧情,谈谈想看的世界,或者说说自己比较喜爱的人设,水水水就水够千字了呀!好吧,可能我想得确实简单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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