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灵的潜意识汇成的海洋之中,立足于现实与虚无间的奇境,那以梦魇的能力所撑起的不可知之地,此刻却遭受着难以想象的冲击。
梦魇曾自傲于这潜藏之地的隐蔽,作为全局的掌控者首先就立于不败之地,毕竟是一个在众神的追杀围捕之下还能苟活的存在,他所有的种族天赋都点在了不及手段生存之上——这种被众神验证过的藏匿技能,阿拜斯当然也不可能定位到他的栖身所在并对他予以精准打击,但祂做的更为过分——祂所掌控的力量本来就是世界上最幽暗最可怕的事物,即使是梦魇也要瑟瑟发抖,也只无可奈何,当祂不顾后果试图掀翻整个台面的时候,就连梦魇都只能捉襟见肘、焦头烂额。
梦境世界毕竟是以无数强者的梦境组合构建的,梦魇所塑造的根基并不万无一失,就像阿拜斯当初强行进入梦境世界且割据一隅,令梦魇都无可奈何一样,这个完全不可控的因素用深渊赋予的力量切割梦魇的基底,不管是真的想摧毁梦境世界还是作为威胁或者惩罚,梦魇都不敢与之对赌。
废话,梦境世界对阿拜斯来说只是可有可无的小憩之地,对于梦魇来说却是赖以生存的饭碗,他当然不敢开这种玩笑!
挂在架子上的渡鸦歪着头,看自己的主人痛苦地挪用各种力量填漏,一边努力维持基底的稳定,一边试图与对方解释——脸面值什么,自尊值什么。
大量的力量流失,让它们所在的空间都褪去了大片七彩的光色,连梦魇那由黑雾凝聚而成的身形都显得有些斑驳,就像是烛火被风侵蚀时摇曳闪烁一样,有好几次,它都觉得那身形会像撕裂的云雾一样碎散开。
渡鸦挺幸灾乐祸,当然,准确来说,这黑影并非它真正的“主人”。
梦魇的真身依附着他所开辟的梦境世界,他就是梦境本身,是根基,是凭依,贪婪的野心让他甘愿冒着风险选择这种方式,以便更残酷地掠夺想要的食粮,按理,在神明消失之后的如今,他已经没有天敌,也不会遇到够格威胁他限制他的事物,但冰雪之主本来就是一个极度犯规的存在,惹到祂的后果无法估量。
而阿拜斯对梦境世界的伤害已经全然加诸在他身上!
梦魇很不服“我明明是在帮她!!”
阿拜斯当然能听到他的辩解,但祂显然不为所动。
一个正在孵化的鸡蛋,倘若出现一条缝,那还有挽救的机会,但如果裂缝已经撕裂到变成了洞,那么想要挽回所付出的就绝非等闲。
“这不是帮忙,”眼看着某个黑影信誓旦旦吼得好像自己都信了,渡鸦却已经搞明白它主人的小动作,凉凉地插了一嘴,“明明仍是在算计她。”
“哪有!”梦魇怒道,“她想得到复生天使的情报,我白送给她难道不对么!”
渡鸦讥笑“你这所谓‘复生天使’的梦境是截取自纯白教皇的记忆,就算是抹除了头尾,干系仍是相连的,它的主人说到底还是教皇——所以你仍在玩弄记忆,仍在想办法制造他们之间的新矛盾。”
作为他的使魔,渡鸦实在了解自己的主人,它笃定道“你控制不了这两个人,但你试图掌控他们之间的冲突。”
“别管那些还没实现的东西,”梦魇气急败坏,“就问,难道她会拒绝我白送给她的东西?!”
“这就是冰雪之主现在追着你不放的原因。”
渡鸦翻白眼“冰雪之主所知的或许并不比你少。她想知道的,祂皆能告诉她——人家恋人间的情趣,哪里有你插手的余地!”
梦魇本身便是隐秘的掌控者,这世上的秘密他鲜少有不能窥探的,但古老本身也是智慧与通透的象征,那亘古长存的冰雪之主能见证的岁月跨度,能令梦魇都为之惊叹。
猛然被这么提醒了一下,梦魇先愣,然后抓狂“不许再误导我!你这混蛋!都是你这种过度的臆测把我引到了歪路上!什么恋人,什么情趣,那家伙有可能出现这种东西吗?你非吧这些安到那冷冰冰的冻疙瘩身上不觉得可笑吗!”
“都是你让我产生了错误判断!”这会儿梦魇恨不得将所有的锅都推到使魔头上,“如果我没有判断失误,我绝对不会落到这种糟糕的处境!”
“别自欺欺人了。古老对应古老,强大比衬强大,冰雪从前没融化过,又不是没有融化的可能,她的出现本来就个意外,”渡鸦冷嘲热讽,“你不得不说,那俩还挺相配的。”
“去你的!”梦魇坚信自己的猜测才是对的,一边拼命修补梦境世界,一边跟自己的使魔吵架,“滚远一点,别打扰我!”
阿拜斯离开冰雪之境的举动确实有一度蒙蔽了他的双眼,让他嫉妒愤恨得发疯——但冷静下来之后,他又怎么都不愿相信阿拜斯这种级别的存在会跟他一个算计,他自己觊觎一位伴侣,总不可能看所有人都要跟他抢——阿拜斯的异样举动,与其说是老树开花,倒不如说也是在谋求什么。
梦魇并不敢去回溯阿拜斯身边发生的一切,就算靠近他都不愿意,更别提细究对方的心思了,但他以自己的认知程度来评判,他觉得冰雪之主的改变,更大的可能,也是因为黑暗年代。
想想他自己为逃脱黑暗年代的不折手段,如果说阿拜斯正是从她身上窥到了某种奇异的可能性,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泰坦,古老又神秘的泰坦,她身上或许有阿拜斯想要得到的东西,那他完全能够理解……
理解个屁啊!
两个人不还是在抢同一件事物!
梦魇极其暴躁。
维拉尼亚知道梦魇不怀好意。
她凭借正义法庭的势力都难以找到复生天使的行踪,梦魇又是从那截取的记忆,或者说,谁的梦境中会出现塞西莉尔呢?
她刚从阿拜斯那知道塞西莉尔应该在纯白教皇的掌控下,那么这个梦境源自于谁就不言而喻了。
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明显是觉得他俩之间的矛盾不够,还打算制造更多的冲突。
胆子当真大到不在乎整个局面被她们掀翻?
想想,如果阿拜斯没有插手,她跟着塞西莉尔的脚步一直往前,是不是就有很大的可能撞上萨尔菲尔德?
就像她曾经在梦境中撞上他的那样?
那个时候会有怎样的后果?
就两者的纠葛以及梦境世界的瓜分而言,她跟萨尔菲尔德之间的矛盾不可协调,绝对有正面抗衡的一天,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愿意在这个时候加重对方的偏执程度。
该死的梦魇!
愤怒的时间并不长,因为她很快就想到了可以利用的地方。
阿拜斯的出手硬生生撕裂了梦魇所构造的“梦中梦”,维拉尼亚离开那段记忆之后发现自己仍旧处在死域之中,并没有离开,梦魇显然是将她的独立意识拉进记忆的罅隙,而阿拜斯所做的也就是把那条罅隙撕扯得更为鲜血淋漓而已。
她组织了阿拜斯继续给梦魇找麻烦“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她笑眯眯地伸手抱着白狼庞大的身躯“她在大地上寻找神啊……她追随着天灾的脚步,以苦修士的身份行走于大地……真有意思,光明神不应该是消失了么,她为什么会认为神会在大地之上?如果是的话,祂又是以怎样的形态保留生机?”
“啊,就这点来说,梦魇为我解了惑,并不算太糟糕。”
她都这么说了,阿拜斯当然也没什么异议,就这么给了梦魇一线喘息的机会。
“我的机遇在塞西莉尔身上啊……”维拉尼亚抚摸祂长长的毛发,“既然塞西莉尔的下落与纯白教皇,就这点来说,我必须与他打点交道。”
她叹息道“可惜,他听不懂人话啊,想让他帮助我很难,还是从他手上夺取来得简单,这么说来,那只臭虫是个好入手点呀……你觉得呢,阿拜斯?”
冰雪的白狼翕着眼,不动弹不作回应,似乎对她说的毫无兴趣。
维拉尼亚能够觉察到阿拜斯在试图阻止她与萨尔菲尔德间的接触。
仿佛是确信那个人对她来说具备了致命的威胁,所以要提前对她予以警示,当然,这除了提升她的警惕心外,更加重了她打算解决掉萨尔菲尔德的决心。
得想个办法杀死他!
“你看!!祂全身上下都是懒得搭理的样子吧!”梦魇大着胆子窥探冰雪之主与维拉尼亚的相处,马上就像是得到了什么佐证一样大喊道,“根本就是烦躁!不愿接触,不想回应,听了也能当做没听见——哪有一丁点的暧昧!”
他的身形仍在闪烁,仿佛接触不良一样,连维持全然的身形都难,但他情绪兴奋,又像是得到什么希望般激昂澎湃。
渡鸦没反驳他,只是凉凉道“我觉得你应该有点危机感了。很明显你要被算计了。”
梦魇很想说不在乎,但他这种以算计为乐趣搞事为宗旨的家伙,在看到那张温柔的笑脸时,也是浑身一凉。
那位女士笑眯眯地像是自言自语道“梦魇也不是全然敌对的角色呀……完全可以与它合作嘛。”
这话的意思分明就是,愿意合作便罢,不想合作那就逼着他同意合作。
好熟悉的调调……他是不是也一直这样逼迫别人的?
渡鸦桀桀笑“等死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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