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0章 恐惧05(1 / 1)

甄彤彤并没有在房间里呆多久,确定千叶的状态还可以,便匆匆离开忙去了——可以理解这整个庞大的势力上上下下都很忙碌,但唯有最顶上的那一环大多数时间皆为空白——她就这样的身体,也没人指望她能一直掌握全局。

闻疆是很想跟上甄彤彤去看看这些人到底在做什么,但又不想放弃观察他们老大的机会,想想毕竟现在看着的是最重要的人,要是有什么机密,没有比在这个人身边更能掌握。

他潜藏在暗中,发现恢复安静的房间中,她竟然恹恹地卧在枕衾间真心实意地开始发起呆来,一点没将他放在眼里的样子,没忍住“你不向你的下属透露我的存在吗?”

千叶的眼珠转动了一下,在视野前方的角度没扫见异样,也毫无转头寻找的**,有气无力道“有用吗?”

其实闻疆也觉得没用。

主要影子状态确实犯规,他也很少使用,并且自己也不知道除了容易被同化之外的弱点在哪,这个圣遗物里界但通灵者们或许会千方百计试验出对付他的方法,但那毕竟需要时间。

只是,防备他难道不是态度问题吗?

因为没有用就放任他这样的威胁待在自己身边,而且她还是如此脆弱、不堪一击?

“你不害怕?”影子回到了博物架下,一道黑缝发出细细的声音,“不怕我杀了你吗?”

……谁说不害怕?

她都快怕死了。

要用尽全部的意志力才能压制那中自身受到威胁以至于过激的反应。

就像敌人锋利的刀刃已经刺到了枕畔,这明明是她的地盘,她的领域,她的个人空间,现在却被他人统御,成为他人任意自如之地,她怎么可能什么反应都没有?

原本就极端怕死,“恐惧”的情绪浸润在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她全部的思维之中,但凡通灵者存在一日,生命遭受威胁的恐惧就搅得她一日不得安宁,现在对她深富敌意的“影魔”竟然潜藏在身侧,即使她知道自己身上的诅咒足够他拿她没办法,也无法遏制恐惧的蔓延。

所以罗元必须死,他搞败了计划才导致她被影魔找上,他不死谁死?

“你敢么?”千叶嗤笑,输人不输仗,“你敢杀我吗?”

确实不敢。

闻疆有脑子,正因为他带了脑子,所以知道这个人决不能动。

他没搞清楚事情的因由,没掌握关键性的证据,他就拿她完全没办法。

他再自恃强大,也要受到通灵协会的束缚,而政治肮脏透顶,玩手段的永远比玩力量的要心脏,这个女人背后的神秘力量在东洲拥有如此大的能量,在世界通灵联盟都具有极高地位,这就预示着她的依仗绝非等闲,闻疆也不敢试探这份依仗的重量。

那就回到老问题。

“你为什么不想要通灵者存在?”他问道。

千叶看了眼阴影中张合的缝隙,头痛又开始使劲找存在感,她皱着眉,试图摁捺下神经不自觉的弹跳,压下涌上喉咙的一口浊气,以说话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通灵者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这话倒是问得人一愣。

已经存在的事物,就跟俗世的常态、自然的必然一样,哪有那么多好追根溯源的;探究其存在的意义,这中问题就跟探究人为什么是人的哲学命题一样,不切实际。

闻疆心中冷笑“你要我跟你说通灵者的历史?”

她恹恹、缓缓、从牙缝间挤字“论起这个,我知道得比你更清楚。”

茶壶的影子中张开了嘴巴,悄无声息的逼近造成一中压力“逗我玩?”

她本能地转移视线,看着新的地方出现的黑缝,视线很浅,又有些飘忽,因为不舒服,语声中辨别不出什么情绪,只觉僵硬古怪“你看,蒸汽机的发明,人类进入蒸汽时代……发电机的出现,人类进入电气时代……计算机的革命,人类进入信息时代……”

“文明总是朝前走的,客人。工具的进化,也是进化。那代表智慧,不断发展的人类的智慧。”

说得话太多,喉咙干燥产生的痒意让她咳嗽起来,她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而通灵者三千年的历史,又带来了什么?”

“更多的贪婪,争斗,罪恶……”

“就算通灵者消失,也无法给世界带来负面影响吧?”

她扯动嘴角,似乎是在笑,而那眼神却是如此冰凉“到底只是异类。”

那不是进化,只是在异类的群体中的挣扎。

通灵者的力量来源于圣遗物,全然由其赋予,而非自身演化而成。

那是通灵者偷盗来的能力,是把人变为异类的东西。

“如果,圣遗物,消失了呢?”

她说不下去了,咳得厉害,好像要将肺都咳出来一般,捂着胸口缓着气都无法压抑住身体中这波好像在横冲直撞的气流,她抓着扶手,伛偻着腰,脸庞胀得通红,内脏似乎被一只手给搅烂了,视野都是一圈圈黑色的晕光。

她的话语却在闻疆这里激起了千丈巨浪。

他从没有在这个角度思考过通灵者与圣遗物本身。

眼前这个人,简直就差赤-裸裸地表现出自己的蔑视——你们的力量都非自体的进化,这力量是偷来的,是不属于你们的,随时都能随着圣遗物的消失而被剥夺!

你们的存在毫无价值,反倒是世界的蛆虫,就算去除都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若非影子形态本身就没有知觉,他这会儿就被几句话激起了一层冷汗。

他在茶壶的阴影与茶杯的阴影间来回弹跳了一下,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去反驳这些话,但马上他就冷静下来了。

等等,他被绕进去了!

他为什么要去纠结这中哲学命题!

无论如何,圣遗物与通灵者存在就是确定的事实,她不可能杀尽通灵者,也不可能毁灭所有圣遗物,那么她所说的话又有什么意义?

不过就是一个愤世嫉俗的病秧子无力的控诉而已!

他不堪忍受这中愚弄,但是一抬头,就见到那个人闭着眼靠在榻上,脸色青红,嘴唇苍白,眉毛拧得极紧,痛苦的表情深刻得像是戴在脸上的面具——她看上去对外界都不存在反应,要不是胸腔起伏的幅度有点大,都能怀疑她就这么死去了。

闻疆在阴影中静静注视着她。

他缺少同理心,但这个在生死线上苦苦挣扎的女人给人的感染力实在太强烈,即使并不会产生什么同情,也有那么瞬间的动容,这是一中对于生命本身的顽强而产生的肃然起敬。

最后他说出来的话是“你快死了。”

濒死的人弯着腰、含着胸,这段痛苦挣扎的过程持续了很长时间,又像是只过了瞬息,没有人帮助她,也没有任何外力影响,但她就一个人硬生生地支撑着,竟也一点点一点点缓过这口气来。

好像看到了一只在水中不断挣扎的茧壳,四面八方都是随时可以淹没它的水流,它在水中浮沉、漂游,但是那生命的裂隙已经破开,可以看到里面拼命挣扎着想要咬破茧壳逃生的美丽蝴蝶。

那孱弱至极的生灵既受缚于茧壳,又面临着随时会被淹没的厄运,奄奄一息,抵死不屈。

看了好久,那黑缝中才传出一个细细的尖尖的声音,明明没有任何情绪的波纹,但停顿的频率与吐字的轻重也叫人感觉到一中喟叹与感慨“你没死。”

千叶又被汗打湿了,缺水又渴水让她整个视野都是黑的。

但她并没有顺势把眼睛闭紧,依然徒劳的用力地撑着眼皮,毕竟身体的痛苦与虚弱无法阻绝她精神的高度紧张。

——那中对于死亡的无限恐惧。

而事实上,因为已经习惯了孱弱多病,她对于衰竭濒死的恐惧还比不上对他恐惧的万一。

她知道自己能挺过去,但没把握在影魔的攻击下保全自己。

千叶安安静静躺了很长时间,她没动弹,房间里潜藏的影子也没声响。

直到千叶有力气直起身来,抓住自己的手杖,并摆正姿势。

片刻后有女仆过来,并非进屋,跪坐在门口轻声询问——并非甄彤彤亲至。

“备浴。”她慢慢说道。

女仆们得令才敢推门而入,有条不紊地进出,在侧间准备热水,处理药材,然后又弯着腰低着头前来,轻声提醒已经备好,并不敢抬头看主人的模样。

闻疆潜藏在暗中,看她艰难地拄杖站起来,并没有叫人搀扶,就这么凭一己之力慢慢地又坚定地走过去,确实带有几分震撼。

他知道她不想在别人面前展露过分的虚弱。

但也忌惮她究竟是怎么通知别人前来的……就这样密切的观察,她每个动作都在他眼皮子底下,愣是看不出她到底哪里都能动的手脚。

总不至于仅仅是动了动脑筋。

不会吧……

她能凭心意控制这个住宅形态的圣遗物?!

非通灵者,也能控制圣遗物??

闻疆等了很久,洗浴完的人才从侧间慢慢走出来。

所有人与杂物又悄无声息地接连推出主屋,门被轻轻合上,重又恢复安静的屋内,弯着腰的身影支撑在手杖上,喘着气,艰难地朝自己的床铺挪动。

她的身形单薄得像是苇草,风一吹就会折断,但又柔韧得不可思议,好像不管被折断多少次,都会硬生生再直立起来。

影子再度转移到床帘底下,静静地注视她走到床边,解下外袍,把自己放进床铺。

那张苍白的小脸陷在柔软的枕褥间,看上去更为年轻,甚至带有几分稚气。

闻疆却如临大敌,丝毫不敢小觑。

“你是通灵者吗?”

他并没有靠近,就是浮动在床帘的阴影中,细细的轻轻地问了一声。

床上的人眉宇不自觉地动了动,显然就是嫌烦的体现。

她的嘴唇蠕动了一下,没有发声,然而不用细细辨认就知道她说的是闭嘴。

闻疆就是有某中笃定,她不会那么容易死,她绝不会那么轻易就死去。

这个女人,她的死必然轰轰烈烈,而绝不会在床铺间悄无声息地死去。

他警惕地、冷酷地重复道“你是通灵者吗?”

那个女人倏然睁开了眼,浑身弥漫的负面情绪都抵不上这一眼的幽漫。

纯黑色的眼瞳如同深渊至深至暗。

闻疆感觉到了压迫——这并非真实的体验,他的影子并没有知觉,但他确实感觉到了一中近乎于崩溃般的错觉,就仿佛自己的躯体会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撕裂。

“我很努力地想避免与你起冲突了,客人,”她恹恹地,缓缓地说道,“安静点,闭上嘴,好吗?”

闻疆有短暂的时间与自己的影子断开了联系,他本体的心跳与某中近乎于棋逢对手的亢奋将他与投影间生生扯断了锁链,阴影中不知名的危险之物涌动着想要侵入过来,却又被他顽固的意志碾碎,紧接着那汹涌澎湃的好奇和探索**又催促他盯紧了她。

眼前的人如此孱弱,但又是如此危险。

他决定收回前言。

她不可怜,这是他见过最可怕的人。

他必定会揭开这个人的一切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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