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跃知道自己在做梦。
一条长长的黑暗通道,延伸向看不见的尽头。
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在回响。
这种感觉对于林跃来说还是很新奇的。
修士很少有梦境,大部分时候他们都用打坐代替睡觉,即便偶尔入睡,也时刻保持着灵台清明,根本没有做梦的可能。
更何况还要防备那些手段诡异、能够入梦杀人的魔修以及大妖。
林跃一边走一边四处打量,他总觉得在这片黑暗背后,还隐藏着其他的东西,只不过在他的视线中是一片漆黑而已。
潺潺的流水声吸引了林跃的注意。
一条仿佛由鲜血汇成的宽阔河流出现在他的面前,奔涌的河水静静流淌着,偶尔激起几朵浪花。
林跃:“……”
这场景,怎么看怎么让人联想到忘川河一类的东西。
那他刚刚走的就是黄泉路?
睡一觉直接当场去世了?
林跃满脑袋问号。
“嗯?”旁边突然传来一个疑惑的单音。
林跃转过头,意料之外地看到了一个熟人。
“鬼灯?”
话一出口,林跃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鬼灯都出现了,所以这里果然是地狱吗?
“林,好久不见。”穿着一身黑色浴衣的鬼神神情严肃地微微点头,顺手把拿着的纸笔塞进了袖子里。
“你怎么会突然来地狱?”鬼灯一边走近一边问道。
这个问题我也很想知道。
林跃挠挠头,迟疑道:“可能是一觉睡到神魂出窍了?”
鬼灯:“……”
这种不靠谱的说法是怎么回事?你们修仙界的人睡个觉这么自由的吗?
“不过既然你来了,我正好有个东西转交给你。”鬼灯把杂念抛到脑后,从怀里掏出一个两指粗细的东西。
形似竹简,通体?乳白,掺杂着些许翠色,如?同?云雾缭绕的青山一角。
林跃轻易就能说出它的名字。
玉简。
突然在这种境况下看见属于另一个位面的事物,林跃的心中除了怪异还有一种不知所措。
“这个是
……”他犹疑地出声。
鬼灯不知道林跃现在心里正在经历怎样的思想波动,虽然觉得他表情有点奇怪,但还是认真回答道:“这是不久前大夏地狱的访问团带来的,我记得那个人的名字应该是虚元子。”
准确地念出了这个有些拗口的名字,鬼灯把手里的玉简递过去,“当时他们只说让我转交给出现在日本的小友,我仔细想了想,周围符合条件的只有你一个。”
似乎是这个梦境即将消散,林跃接过玉简后,只觉得鬼灯的身影越来越模糊,连同?周围都弥漫起了雾气,将?血红色的河流掩盖。
“多谢。”林跃握着玉简,对着那个模糊的黑影说道。
隐约看见他似乎点了一下头,随后彻底消失。
睁开眼,视线中还残留的黑暗迅速褪去,林跃怔怔盯着头顶的天花板,记忆如?潮水般归拢,想起自己现在似乎正睡在禅院家安排的房间里。
从被褥中坐起身,林跃张开手掌,温润的手感证明刚才所见不仅仅是一场梦境。
半晌,他轻轻笑了一声。
之前他还问过元嵇,如?果他飞升之后掉到这里来,那在他之前飞升的前辈们呢?
现在这个问题倒是得到解答了。
‘怎么?他乡遇故知,高兴得傻了?’元嵇懒懒的声音从脑海中传来。
“不,我是为所有求道者感到高兴。”林跃低声道。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修仙界千万年来飞升者不知凡几,却没有一个再能破碎虚空而返的人,仿佛所有妄图得道的修士都被接引金光外的那个世界吞噬了,连林跃的师傅都在仔细斟酌之后选择兵解成为了散仙。
有传言说,仙途已断。
现在林跃却发现,飞升之后虽然不能登达仙界,也不是合于大道,但还有着另一条生路,这怎么能不让人高兴?
这是天道留给他们的唯一一条生路。
他们踽踽独行千百年,如?履薄冰,如?临深渊,无数同行者从这条道途上?跌落下去,无数新星在路途中崛起,为的不就是飞升么?
林跃的目光看向了虚空中某个方
向,仿佛看到了那冥冥运行于天地间的大道。
他忍不住低叹:“大善。”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句话在前世的网络小说中多被解读成“天道没有仁慈,把万物都视作祭品”,小说的主角往往要喊出这句口号,然后逆天而行成就大业。
但实际上?,这句话指的是“大道之下,万物都是平等的存在,没有偏颇于谁,万物顺其自然地发展”。
大道的本质在这一刻毫无遮掩地袒露在林跃面前。
仿佛有闷雷在心上?滚过,林跃感觉运行在经脉中的灵气骤然一停,随后疯狂涌入丹田。
那颗由他的秽力凝聚而成的珠子一震,左突右撞要逃离功德金光的束缚,又被看似纤细的金线牢牢锁住。
无数被他斩于剑下的人、妖从血海中挣扎着伸出残肢,无声地嘶吼,云衍宗的景象浮光掠影般从脑中闪过,然后是前世的车水马龙,大楼大厦,最终定格在因为林跃他们防守不力,导致被妖兽屠灭的那个山村上?。
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充斥在林跃的四肢百骸中,他伸手轻轻一握,仿佛能看到万千气运之线从自己手中滑走,最终汇入虚空之中。
‘停下!’
元嵇的一声大喝让林跃从这种微妙的状态中脱离了出来。
“元……嵇?”林跃有些恍惚地出声。
‘金丹一至,可是会引发雷劫的,你想在这全是凡人的地方渡劫吗?’
元嵇的声音有些不稳。
虽然不知道只是恢复修为会不会引来雷云,但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就不能放任林跃在这突破。
若是那些作恶多端的恶鬼和咒灵也就罢了,这里可都是或多或少都拥有着功德的咒术师,一旦因为林跃自身的缘故让他们身死,鬼知道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最坏的结果……便是被这个世界的天道直接劈死,身死道消吧。
本来剑修渡劫就凶险异常,这家伙还敢这么不设防,元嵇只要一想,都要忍不住拍得他满头包!
林跃晃了晃脑袋,总算感觉清醒了一点。
身体里沸涌的灵气也缓缓平息下来,如?同?波涛汹涌的大海
恢复成了潺潺流淌的溪流。
林跃内视往丹田一扫,看到那个凝了半个的金丹,顿时眼皮一跳。
好险好险。
不过……这丹,怎么看起来和他之前结的那个不太一样啊。
隆隆的雷声从云中传来,玄一盘腿坐在窗边,看着夜幕中不时闪过的电光,抿了抿嘴角。
刚才那种令他不安的压迫感是怎么回事?
酝酿了半天的大雨终于落了下来,哗啦啦如同?倾倒的水一样砸在瓦檐与地上,庭院栽种的花树被打得东歪西倒,长着宽大叶片的矮树发出噼里啪啦的拍打声。
因为天色不好,禅院家在座谈的道场内点上了灯,橘黄的灯光照着咒术师们认真的神色,让气氛也变得凝肃起来。
林跃此时并没有待在这里,而是被禅院家的仆人领着,行走在一条狭长的走廊里。
“大人,到了。”年过半百的女人对着林跃微微弯腰行礼,跪坐下去伸手拉开了尽头的门。
里面的人纷纷投来了目光。
禅院弘阳捻着胡子,笑道:“说来就来了。”
林跃扫了一圈,坐在禅院弘阳左右的应该就是另外两家的当主了,五条川以及理穗几人也在,只不过,墙上?那些像是门的东西……
五条家的当主五条和也注意到他的视线,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慢悠悠道:“这些都是作为见证者的各位大人,你可以不用在意。”
是一种特殊的术式么……
林跃收回神识,假装自己没看到后面那些皱得跟缩水的橘子皮似的老?人,笑了笑,“我认为我并不属于罪犯一类,这个审问式的布局似乎不太适用吧?”
禅院弘阳一拍大腿,喊道:“理穗,把林先生?的垫子挪个位置,来来来,往这边放一点。”
禅院理穗安静乖巧地搬着坐垫往自家爷爷所指的方向挪了挪。
五条和也冷笑道:“看来禅院家家主昨天收获不少啊。”
禅院弘阳八风不动,“哪有?这不是连理穗都没嫁出去吗?”
说着还咂摸咂摸嘴,一副很遗憾的样子。
五条和也的视线要是能够具象化,现在禅院弘阳身上?一定
要多出百八十道口子。
禅院理穗继续安静乖巧地站回原位。
五条家和禅院家自从先祖同?归于尽以来,关系就恶劣得人尽皆知,如?今掐起来也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
加茂吉池揉了揉眉心,伸手往下压了压,“好了好了,今天又不是为了你们俩的事而来的,林先生?请坐,川,你来把情况叙述一遍吧。”
“是。”面容俊秀的青年上前一步,嘴角挂着得体?的微笑。
五条川有条不紊地把自己如?何与林跃相遇,如?何发现宿傩的手指,如?何拿回来的经历叙述了一遍。
如?果不去注意那被删改了不少的细节的话,听起来确实可信度挺高的。
至少欠了林跃一个承诺、向林跃科普了不少咒术界常识这样的事,五条川就完全没说出来。
林跃撩起眼皮看了镇定自若的五条川一眼。
“那么,林先生?,宿傩的手指作为特级咒物一直被封印在各地,请问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手中?”加茂吉池问道。
林跃双手交叉撑在两边的膝盖上?,托着下巴笑眯眯地道:“在回答之前,有个消息我觉得务必要告知你们一下。”
“除了你们回收的那根,我这里还有另一根宿傩手指的消息哦。”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所有看文收藏评论的小天使,啾咪!
因为明天下午之前要带着论文去导师那里,接下来要去赶论文,所以先更一章在这,今天的更新就完成啦
写“五条川有条不紊”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怪怪的
评论区那个把宇髄天元和乐岩寺校长联系在一起的人才我给你点个赞
我明明是日更三千,不算短了!
但是这和我希望我追更的太太日更三万并不冲突:)
科普:刍是草的意思,刍狗是祭祀时用草扎的狗
钉崎野蔷薇用的刍灵咒法,“刍灵”也是送葬祭祀用的一种草扎小人小马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