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乔沅醒来,谢斋野已经不在了。
它着急地在院子里转了几圈,甚至还在外面望了许久,都没有看到人,它想,谢斋野肯定是生气了,因为昨晚的事儿,不然为什么今日不带他去云山校场训练了呢?
但转念想,该生气的不是应该是它嘛!明明是他想要杀它的,这么一想,实在气得不行,早饭都没吃,自个儿跑了。
侍猫的婢女有些奇怪,以往早上醒来,玄苍都是要找吃的,今儿是怎么回事?她还以为是昨晚的酒给闹的,就打算待会再给它弄些解酒水喝。
因为前几天一直都跟着谢斋野去云山校场,乔沅有好些日子没见到江肆了,还怪想他的,它蹲在门口等了许久,瞧着很像要把自己蹲成一块望夫石。好不容易终于等到江肆来了,意外的是,江言今日无事,也在后面晃晃荡荡地跟着。
本来后门的侍卫还对突然出现的江言有几分警惕,但见小侯爷的黑猫亲昵地蹭了过去,也就睁一只眼闭只一眼,只想着别被拐跑了就成。
江言蹲下身子,哟了一声,感叹道:“这侯府伙食就是不同一般哈,比上次见你胖了不少。”他的声音很小,怕引起门口侍卫的怀疑,他又瞥着旁边的大白狗,啧道,“难怪江肆天天往这里跑,想来跟着你享了不少口福。”
此时闷闷不乐的乔沅也不在乎他说自己胖了,耷拉着脑袋蹲坐在那儿,江肆看出它不对劲,扯着江言的衣袍,想让他问问乔沅怎么了。
江言被他扯得不耐烦,门口侍卫盯着呢,让他跟只猫说话,傻不傻呀。但看着黑猫无精打采的样子,还是拍拍乔沅的脑袋,低声问道:“你怎么了,谢小侯虐待你了?”
可不是嘛,虐待不说,还生我的气,凭什么呀?乔沅愤愤的想,就因为你是人,我现在是只猫嘛!我本质上也是个人好不好!
可现在乔沅哪里说得出来呀,江言受不了侍卫奇怪戒备的眼神,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小贼似的,闭着嘴,几乎是用鼻子说话,“阿沅,我就是来看看你过的好不好,别着急,现在都是个猫了也没办法,好好待着吧。”咳了两嗓子,又装模作样地
捂了捂嘴,道,“届时要是实在偷不到谢小侯的影子,也没什么,我保证不笑话你。”
然后起身,也不等乔沅给个反应,就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了。
江肆吼了两嗓子,没成想,他反而跑得更快了,江肆都要气死了,明明今天是要他来告诉乔沅,动物影子是维持不了三个月的,他怎么什么都没说就溜了?!
提到偷影子,乔沅又开始发愁了,这可真是自作自受啊,要是当时不决定偷小侯爷的影子就好啦,但现在都走到这一步了,不偷它实在是不甘心哪。
江肆察觉到它今日是真得不高兴,就低下脑袋蹭着它的猫脸逗它开心,还伸出大舌头添它的脸,乔沅受不了,躺在地上乱动,还发出明显十分愉悦的喵喵叫声。江肆见它开心了,愈发开始逗弄它,反正都是动物,怕啥呀?而且乔沅以后也是要做男孩子的,它也是男的,以后大家都是兄弟,更没什么顾忌了。
侍猫的婢女端了解酒水出来,刚好看到那条那白狗扑在黑猫身上这样那样,舌头都伸出来舔了,震惊了一下,心肝儿直抖,这是不是就是小侯爷说的搞呀?
赶紧叫侍卫将江肆给赶跑了,乔沅正在兴头上,突然被人打断,十分不高兴,冲着侍猫婢女叫嚷,有些凶巴巴的,小婢女唉声叹气,这是在怪她打断了它们亲热啊。
她跟只猫也不好说什么,只想着黑猫身上都是那条野狗的哈喇子,准备让它喝点解酒水,然后抱回去给它好好洗个澡,不然小侯爷回来了蹭他一身可就不好了。结果还没走近,那猫就绕过她气呼呼地跑进去了。
乔沅在府里上蹿下跳,看了一会儿仆从们清理花园里已经枯败的花枝,又看了会漂亮侍女们在后院里浣洗衣物,纤长漂亮的手指都冻红了,还争抢着要洗谢小侯爷的衣物,实在是没意思得很,它又开始往前院跑。
去前院要经过一条九曲回廊,有长墙延伸而去,长墙上隔几步就开着六角景的窗格子,墙这边通着长廊,墙那边有块大草地,两座小山,上面修了个亭子,亭子两边通着上去的小|径,小|径旁都种满了山茶花,粉红色与白色的居多,交相辉
映,漂亮极了。
亭子与草地之间,就是一个小水池,上面架着一小段木桥,水穿过假山下,通着以前乔沅跳水的大后池,两座假山上覆盖着青苔,细看有水流细细地往下流。
侍女们正透着六角窗格在看什么,还低声讨论着,后头路过一个小婢女,见她们这样子,好奇问道:“姐姐们这是在看什么?”说着就凑了过去,待看清了亭子上站着的两个人,“呀,那不是平京公主吗?”
旁边的婢女给她挪了个位置,低声道:“是呀,就是公主,自从上次来过府里,知道小侯爷要成亲,失魂落魄的离开之后,这两个多月来,还是第一次来府里呢。”
“听说是回去之后被太后和贵妃娘娘关了一段日子呢。”
“啊,那是为什么?”
“肯定是闹着小侯爷成亲的事儿吧。”有个婢女插嘴道,“难道你们瞧不出平京公主喜欢我们小侯爷嘛。”
婢女道:“我们当然知道平京公主喜欢小侯爷,可就是不知道小侯爷喜不喜欢她?”然后她扯了扯旁边一个青衣的女子,笑道,“你是在小侯爷院子里侍候的,一定比我们知道的多,你说小侯爷对平京公主到底是何想法?”
乔沅看那姑娘眼熟,的确是谢斋野院里的人。
那婢女扫了一眼亭子上的两人,显然是很懂规矩的人,斯文有礼地回道:“主子们的事儿我们下人的可不敢乱说,且小侯爷向来不喜欢院里的人讨论他的事儿,还是这种感情上的事儿,你们私底下也收敛一些,若是让小侯爷听到就不太好了。”
“好姐姐,我们就在这说说,转身就不再提了。”
婢女们便不再拉着她问,而是又将眼光落在窗格外的两人身上,感叹道:“单就这样瞧着,小侯爷和平京公主倒是挺配的呢,虽说那位新婚夜就惨死的新夫人我们没见过,但总觉得比不上平京公主才是。”
“那当然了,平京公主可是不得多得的美人呢。”
啊,美人啊。
乔沅心想,难怪谢斋野一大早就不见人了,它还以为是去校场了,原来是赶着跟那什么平京公主见面呢,因为这样才不带它的嘛。
它也想瞅瞅那公主,于是它绕到那青衣女子跟前,用爪子扒拉她的裙角。
青衣女子低头看它,“玄苍啊,你也跑出来了。”
乔沅愈发使劲地抓她的裙角,青衣女子弯腰抱起它,刚想说什么,就见怀里的黑猫伸出爪子抓着六角窗格,脑袋都从窗格里伸了出去,她怕它掉下去,就用手托着它的后腿。
平京公主今日穿了一身翠色的衣裙,外面罩着同色的斗篷,衣领处围着一圈白绒绒的狐狸毛,肤色白皙,却又不似族人们刚成人时那种病态的苍白,眉似新月,眼含秋水,整个人看起来俏丽极了。
谢斋野坐在亭边喝茶,平京公主见他态度不冷不淡的,心里虽有些挫败,但还是强打着精神道:“表哥,本来你新婚之夜出事之后,我就想来看看你的,可是皇奶奶和母妃不准我出宫,我才拖到今天来的,还是七哥带我出来的呢。”
平京口中的七哥就是永王,早上进宫给他父皇请安之后,碰着平京就顺便带着她出来了,然后他自己就跑去贺亓留府里玩去了。昨夜玄苍差点出了事儿,他怕谢斋野还在气头上,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还是躲着点比较好。
谢斋野听见她那一声表哥,眉心微微皱了皱,但并没有表现的十分明显,只是低声说道:“公主不再是小孩子了,以后叫我名字就行了。”
平京今年十七岁,从小时候开始就喜欢跟在永王身后,所以一直跟着永王喊谢斋野表哥,这么多年都习惯了,谢斋野也从来不说什么,今天乍然提起来,平京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呐呐道:“可是我一直都是这么喊你的。”
“我是老七的表哥,不是公主的,公主的母妃与我娘也没什么关系。”谢斋野简单直白地陈述事实,“所以公主不该这么唤我,让皇室其它人听见了,终归是不太好的。”
皇室的人听了这么多年,没人说过半句不该。现在明显是他自己不愿意再听平京这样叫他,不想让人觉着他与平京之前的关系亲近,他不能在明知道平京对自己有好感的情况下,还容许平京靠近一些很多人不能靠近的范围内。
而这一声表哥,就
是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