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林是孟玉楼的副将。
此次驻守北境的三军之中,左军主帅孟玉楼还朝面圣,不仅带回大批俘虏,还有北戎的战马、胡姬、珠宝。皇帝大喜之下赏赐府邸一座,还特准他留京数日,一月后再回北境。这消息一出,孟玉楼立即成为京城炙手可热的新贵,魏九、清流们纷纷示好,只盼这位手握兵权的少将军站到他们那一方。
而此时,他的副将,却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宸王府中。
偏厅。
唐林大气不敢出的跪在里面。
他已经等了快两个时辰,膝酸腿麻,却不敢有半点怨言。
“咳咳……”
一个轻轻的咳嗽声响起,随即迈入一双踏云履。那是双很干净的靴子,鞋尖绣着精细的银纹,唐林在看见那双靴子时全身一震,如同惊雷劈在头顶,他猛地转身朝来人方向叩了颗响头,“王爷!救救小人!”
踏云履在眼前一顿,接着若无其事地迈过他,走向主位。
唐林心一沉,跟着膝行几步,额头一直不曾离开地面:“小人知错了,求王爷救小人一命!那孟玉楼已经知道小人克扣粮草的事,如果再让他查下去,小人必死无疑!求王爷发发慈悲!”说完,又是“砰砰”几个响头。
方城侍立在主子身边,闻言起先一愣,随即想到什么,眉宇闪过不屑。
原来如此!
这唐林虽是孟玉楼副将,二人一向不合,此次出军北戎,更是有意截断粮草,险些害孟玉楼全军覆没。不过他做梦也没想到这孟小将军年少孤勇,率着八百将士深入敌后,活抓戎主,这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颇有当年云殊的风采。回京后,孟玉楼表面上不声不响,暗中已着手调查此事,唐林嗅到风声不对,这才拿了珍贵的血玛瑙,来宸王府求救。
方城一想到前方将士浴血奋战,唐林这等小人却为私利钻营,就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出去。
可抬眼去瞧,自家主子不动如山,只得忍下厌恶继续看下去。
唐林跪在下面,后背已经湿透。
没有声音,还是没有声音……难道王爷真的不肯出手吗?
他咬咬牙,忽然下定决心:“王爷,小人还有一事禀明!那孟玉楼表面上维持中立,可实际,已暗中和谢阁老他们通了书信,决定共同对付魏九!”
字字惊雷,方城猛地瞪大眼:“你说得是真的?”
唐林沉声道:“句句属实!”
如今朝中分为两派,一派以魏九为首的阉党,锦衣卫、东西二厂是其佼佼者。而另外一派,则是以谢阁老为首的清流忠臣,自发组建对抗阉党。孟玉楼这次大胜还朝,正是双方竭力争取的对象,他表面一直没有表态,哪知私下已做决断,这个消息不可谓不惊。
云殊墨眉微蹙,幽静的眸底掠过一分锋芒。
他掩嘴,又咳了一声,方城立刻奉上一杯热茶。
修长的手指握住茶杯,浅浅饮了一口,方才道:“起来吧。”
唐林激动地差点没掉出眼泪。
他知道自己终于有救了,连忙爬起来恭顺地站到一边,却仍低着头不敢窥视。
云殊摩挲着杯沿,片刻后,淡淡道:“说吧,想让本王怎么救你。”
唐林压抑内心狂喜,说道:“不敢劳王爷大驾,只想借王爷身边暗卫一用,将这封通敌信函和信物放到孟玉楼房中。到时小人会禀明圣上,说他通敌卖国,再带人将‘证据’搜出……”他边说,脸上露出两分狠厉,“届时他百口莫辩,就算想查小人,也有心无力了!”
方城听得胆战心惊。
这唐林果然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与孟玉楼不过失和,竟想出这种狠辣法子。通敌之罪一旦坐实,诛连九族,他居然想将孟家满门斩尽杀绝!
抬眼去看,主子微微偏头,似在思索。而后点了点头,唇边倾吐一字:“可。”
方城心一凉,抬起头,云殊对他道:“就由你去帮他做这件事吧。”
“主子?!”
方城满腹不解,主子为何要帮一个奸佞小人。可对上那双平静的眼睛,多年来的习惯和顺从让他屈膝应道,“属下领命!”
唐林和方城走后,秦恒才匆匆进来:“主子,暗探刚来的消息,说是孟玉楼暗中投靠清流…
…”
云殊竖手,阻止了他的话:“本王知道了。”
秦恒一愣,仰头望去,自家主子神色淡淡,可脸色苍白,似乎比他走之前还要差几分。
云殊伸出两根手指,缓缓揉捏着眉心,他边自沉思,边徐徐道:“孟玉楼那边不必盯了……我上次让你查云宁的事,有结果了吗?”
秦恒忙道:“主子恕罪,上次大长公主府,五皇子落水一事确有蹊跷。属下派人仔细查了,据说当时宴上伺候的两个奴婢失了踪。一个是往五皇子身上泼了羹汤的,还有一个是在后房消失不见。属下叫人一路追踪,最后在城外树林发现一件东西。”他从怀中摸出一物,恭恭敬敬地呈上。
云殊接过一看,是一块衣角,布料上等,摸之丝滑,应是宫中尚衣局御用织物。
秦恒低着头,犹豫道:“据找到此物的人说,旁边还有一滩血迹,据属下推测,那两个奴婢,应该是被灭了口……”
这衣角若是两人身上之物,来自宫中,也就是说是宫内有人要杀云宁!
“咳……咳咳咳……”
云殊忽地剧烈咳嗽起来。
秦恒慌忙倒上茶水,云殊没接,捂嘴咳了好一阵才停下。
秦恒忧心忡忡地望着主子,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朝局已如此艰险,后宫中还不得安生,这大盛早就危如累卵,再这么下去,能撑到几时?
“对了主子!”秦恒突然想起一事,忙道,“五皇子自落水后,叶贵妃就向皇上请命,加派人手保护五皇子安全。皇上允了,亲自指派内卫,所以暂时不会出事,主子可以宽心。”
云殊眉梢轻扬:“叶贵妃?”
那个女人一向谨小慎微,从不向父皇提任何要求,如今怎么……
“云宁落水后,她见过什么人。”
秦恒仔细想了想:“宫禁甚严,她见过的好像就只有皇上、皇后和各宫嫔妃。哦对了,还有吟越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