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
汤杏耳边全是程君昱没有形象的大笑。
在汤杏心中，原本逼格满满的谷梁君昱的形象就这么破碎了。
帅不过三秒这句话,送给他太贴切了。
他笑够了,轻咳两声,不再咚树，单腿盘在树枝上，另一条腿垂在空中晃悠,“杏儿姑娘，你可真有趣。”
汤杏：“…………”
嗯，和转世一样的欠揍。
但是他笑起来的样子，让她有些恍惚。明明笑起来是这样的少年，一点攻击性也没有。
谷梁君昱似乎还没笑够，眼含笑意地盯着汤杏的脸，见她一副生无可恋的死鱼脸,又憋不住爆笑起来。
笑得树荫里满满回荡的都是他的声音。
“你够了！有什么好笑的！”汤杏有些羞愤,虽然她对于自己前世是死神这件事也感到匪夷所思,但是好歹她也是神好吗！竟然被一个人类笑成这副样子！
快笑岔气的谷梁君昱简直完全没有了先前杀伐果断大魔头的形象。也不知是不是笑得忘了形,他竟失重地往树枝下摔去。
汤杏是死神，她身体的重量和人类不同,十分的轻,所以一直盘在这种树枝上是没问题的。但谷梁君昱是人类之躯,又是个高个子的男人，长久盘在这树枝上迟早会压断。
所以谷梁君昱在移动到此处之时,即使人在树枝上杵着,却一直在靠着灵力浮空,就和在水上行走是一个原理。
可谷梁君昱刚刚实在是笑得分神，才会松懈了平衡的控制，失足跌落。
汤杏眼看他摔下去，下意识要去拽他的手，却见他身手敏捷轻盈如羽，单手拽住了树枝，凌空一个翻身又跃了回来。
汤杏：……
呃，她差点儿忘了，这个谷梁君昱牛逼得很，分分钟就秒杀了那群山贼的强悍道士。
只不过，她第一次见到道士这么杀人不眨眼的。
谷梁君昱调整好姿态，一个极为清闲的姿势道：“在下姑且先信了杏儿姑娘，不过这颗树枝似乎再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汤杏看了眼树枝连接的根部，完好无损，一点儿断节破皮
都没有。
谷梁君昱突然又一次靠近她，道了一声‘得罪了’，便拦腰给她来了个公主抱。
汤杏吓得眼珠子都要滚出来：“你干什么！？”
“杏儿姑娘好轻啊，真是人不可貌相。”
“……”什么意思？是在暗指她看上去没抱着那么轻？
他在说她胖？！
果然是程君昱！真是隔了千年都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臭嘴！
汤杏怒得脸红脖子粗，张牙舞爪地道：“你放我下去！男女授受不亲！”
谷梁君昱这脖颈前伸后仰，汤杏的手有多快，他就躲得多敏捷，汤杏愣是一下都没碰着，全都打了空拳。
随着身体动来动去，谷梁君昱为了保持平和，单腿踮着树枝，往空中一跃，轻捷落地，再将汤杏放了下来。
汤杏双脚落地，立马戒备地后跳两下与谷梁君昱拉开距离。
谷梁君昱哑然失笑：“杏儿姑娘何必躲得那么远，在下只是想带你从树上下来。”
汤杏警惕道：“当然要离你远点了！”
这个时代的谷梁君昱她完全不了解，那杀人的模样终归还是让她心有芥蒂。
还是现代的程君昱好，虽然之前有欺负她，但是一直都对她很好，对别人也很好。
……
等等，汤杏，你干嘛啊你，一直在他们两个之间作比较！本来你就是为了程君昱而来啊，和谷梁君昱本就没有一丝关系的，他不过正好是程君昱的前世而已！
不过，既然她要寻找那个符人，那肯定和程君昱的前世脱不了关系啊，那她还是要和这个谷梁君昱打交道的。
……
真是麻烦的事。
汤杏收起戒备与敌意，甩甩袖子：“谷梁公子，本姑娘有一事相求，可否能听我一言？”
谷梁君昱点首，走过来几步，汤杏绷直手臂对他翻掌：“你别过来！”
谷梁君昱有些不是滋味，才不会理她，继续走，汤杏无奈，不断后退。
一人前行，一人后退，结果汤杏又撞上了另一棵树。
“姑娘但说无妨。”谷梁君昱若无其事地将她逼至树干，因风而吹起的几根不合群的发丝戳在她的
脸上，让她有些难受地伸手撸脸。
“说就说，你干嘛靠那么近啊！”汤杏推他，这回他倒是配合得后退了两步。
“为什么呢……”谷梁君昱似乎实在对自己说，“杏儿姑娘给我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汤杏捋了捋袖子，低着头没看他：“谷梁公子可否见过一个……人型状的符？”
“从未见过。”谷梁君昱即刻就答，“杏儿姑娘倒是很有想法，人型符，倒是很不错的想法。”
“…………”汤杏如遭雷劈，按照这么说，这个时代并没有人型符？
那她要怎么找？
谷梁君昱道：“姑娘若是想要，待在下回钟山后，可尝试做一个赠于姑娘。”
汤杏摆手：“……不用，谢谢，你就当我没说过吧。”
等等，他说回钟山？
“你是要回家了吗？”汤杏问道。
而谷梁君昱却没再看她，转过身去，看向小破瓦屋的方向，轻笑一声，“可算是出来了。”
“啊？”汤杏有点儿跟不上他的节奏。
谷梁君昱：“那么，就此别过吧，杏儿姑娘。”
说完，他要走，汤杏来不及思考，手比脑子快，立刻握住了他的手。
汤杏顿然又恍惚了。
他的手大大的，还很温暖，和程君昱一模一样……
只是和程君昱不同的是，谷梁君昱的手掌心不光滑，有一层薄茧，还有伤疤，粗粗糙糙，像是从小干满了粗活才练就的。
汤杏不由自主地抬眼看向他的后脑勺，长发还在随风飞舞，柔顺黑亮，衣衫倜傥，绰绰飘扬。怎么都不像是会有这样一双手掌的人。
第一次汤杏对这个前世的谷梁君昱有了异样的看法。
或许，他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光鲜，他手上的伤痕，就像是见证他强大的存在的痕迹。
或许，这个男人，身上的谜比她想象得要多。
谷梁君昱诧异地看着她，道：“杏儿……姑娘？”
汤杏回神，也没发觉自己拉住人家的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急忙道：“你要去哪儿？回家吗？”
谷梁君昱顿了顿，摇头：“不，我还有点事
。”
汤杏道：“我跟你去。”
谷梁君昱：“……杏儿姑娘为何要跟我走？”
“呃……”这个问题难倒她了，总不能说她故意要接近他吧。
汤杏清清嗓道：“我初来人间乍到，人生地不熟，我需要一个人带着我。”
谷梁君昱：“……”
谷梁君昱差点笑了，显然并不相信她这拙劣的谎言。但好在他也不想多追究的样子，说道：“抓紧我，准备走了。”
汤杏见他明媚的笑容，竟然有些看呆了眼，仿佛见到了那个已经心跳停止的程君昱，两个人在那一刻，重叠了。
……仿佛，程君昱并没有被人杀死，还活生生的在她的眼前，握着她的手，高兴地说：
汤杏，我喜欢你。
……
想到这儿，汤杏脸竟自然而然地红起来，觉得自己的脑补实在太离谱了！
汤杏仅仅一眨眼，耳边风声呼啸而过，树叶沙沙作响，眼前的场景就变了样，是那间老奶奶的瓦屋。
他也会瞬移？
也是，毕竟刚才他上一秒还在小屋，转眼下一秒就出现在千里之外的她眼前。
真是深不可测的实力啊……
“杏儿姑娘，到了。”
汤杏“啊？哦。”
谷梁君昱：“……”
汤杏：“怎么了？”
谷梁君昱指了指自己的手：“杏儿姑娘你这么拽着我，我……”
汤杏窘迫极了，立刻松开。
谷梁君昱说完便若无其事地从腰间的囊袋里取出一张黄符，黄符经他的念咒，变出一只胡桃木葫芦瓶，拔.出瓶塞，往方死过人的地方倒。
透明的液.体从瓶口流出，接触到地面时就像是灼烧般腾起烟雾。汤杏霎时觉得浑身发冷，让她想起在道士伯伯家的那种毛骨悚然。
这个水，是干什么用的？
烟雾在空气中弥漫，原本清新的大自然气息完全被吞噬，渐渐地有一股怪异的刺鼻腥味冒出来，汤杏捏住了鼻子。
烟雾之后，许多鬼影若隐若现，蠕动着，抖动着，还发出怪兽般得嚎叫。
汤杏想连耳朵也一起堵上，奈何她手不够用。
与之
相反，谷梁君昱依旧是那般泰然，他看了眼汤杏，又取出一张黄符，挥动指尖，指引黄符贴到了汤杏的身上，顿时，汤杏便再也听不到那些悲惨凄唳的鬼叫了。
谷梁君昱轻叹道：“杏儿姑娘当真的是死神？”
“是啊，可是你不是不信吗？”
谷梁君昱道：“死神……是鬼差吗？”
“对对。”汤杏恍悟，以后应该叫鬼差才是，毕竟入乡随俗，叫法也得改。
谷梁君昱轻笑道：“杏儿姑娘若是鬼差，怎会受不住这怨气旺盛的极阴之气在那儿浑身哆嗦呢？”
汤杏：“……”
谷梁君昱：“罢了，萍水相逢，杏儿姑娘不愿多言也人之常情。”
说着，他走了两步将那葫芦抛了，将那把极细极长的杖剑出鞘，朝着地面垂直插.入。半截剑刃都埋入了地面，与此同时，谷梁君昱一捻二指，又是念了一道无法听清的口诀。
紧接着，以剑为轴心，地面自动生成一道黑漆漆的法阵。
汤杏不太懂这种道系灵术，可她的死神之躯可灵敏了，这法阵一点也灵，充满了凶邪之气！
这是什么邪妄之术？！即便她不懂，她也绝不相信一个道士会用这种阴邪之术来镇魂驱魔。
这法阵将这屋子里所有的鬼魂都撕扯了进来，形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牢笼。鬼魂妄图逃出去，就会被牢笼的结界灼伤。
鬼魂没有实体，可却能被这邪门的法阵伤到！
谷梁君昱到底想做什么？！
汤杏震惊之际，法阵里的鬼魂已经被强行聚拢在一起，被法阵里释放的不知名气流分解重组，再被凝聚压缩成一团，已然失去了魂魄本该拥有的模样。
而被压在一团的魂魄此时看着就像是一个浑浊污秽的灵球，周围还包裹着一闪一闪的暗红邪气。
这时，谷梁君昱将仗剑从地上拔.出，法阵便也在剑离开地面的那一刻消失了。
可这数十个鬼魂凝聚的污秽之物，依旧浮于半空中，似乎在等待发落。
而这时，谷梁君昱却向着这污秽之物走了过去。
“你要干什么？！你别过去！”汤杏出言阻止，却没有得
到回应。
汤杏正想出手动武阻拦，却已经来不及了。
谷梁君昱的手已经深.入那污秽邪气球体之中，半条手臂都已经埋在了里面！
谷梁君昱的脸色不太好，似乎有些痛苦，但却一直在忍耐。
那污秽之气接触到了他的肉.身，就像是一批饿了好几天的狼狗，蜂拥而上，紧紧地吸.附在他的手臂上，一路游走，遍布全身！
谷梁君昱顿时被这股邪气所包围，就像是穿上了一层凶邪之气所凝聚的铠甲。
汤杏面色骇然，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汤杏最感到不可思议且恐惧的，是谷梁君昱竟然降服了这股凶邪之气，并且彻底稀释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此时，那污秽之物已经完全被谷梁君昱吸到了身体里，不见踪影，一如初见。
唯有谷梁君昱额前落下细汗，证明着，方才那一出不可思议之事是真实发生过的。
他竟然，吞噬了亡魂。
这时，汤杏感觉眼前的红光次闪现，她眼看着谷梁君昱的魂魄变得比原先黝黑了几度。
这表示着，他的阳寿又缩短了。
而他魂魄的香味，变得比原来更加……诱人。
对，这是汤杏感到有些不可思议的地方，为什么生死簿上没有他的死亡时间，此刻谷梁君昱的行为已经解答了原因。
他是没有具体死亡时间的，因为他每天的死亡时间都在变化！
想必他用的那奇妙的液体有能让死灵具现化的作用，兴许还有其他作用，这些不得而知。
而后再是诡异的法阵，让死灵去其糟粕，留其精华，再吞噬下去。
摧毁一个死灵便是多一份罪孽，他这一次摧毁了数十个死灵，可谓是一下子罪孽又深了好几分。
汤杏一时无言。
谷梁君昱恢复过来，将剑收回剑鞘，看向汤杏，见她面色惨白，道：“抱歉，吓到杏儿姑娘了。”
汤杏：“……”
汤杏道：“比起吓到，我更想知道你刚刚吸到体内的，到底是什么？”
谷梁君昱活动了下筋骨，坦然道：“亡魂。”
“那只是亡魂？魂不像魂，魄不像魄，只是
一团被分解后的污秽之物！”
谷梁君昱不再回答她。
汤杏道：“那些魂魄，是死在这里的山贼的吗？”
谷梁君昱不答，汤杏当他默认了。
汤杏又道：“那些山贼确实作恶多端死不足惜，你已经给了他们惩罚，可不该再毁灭他们的灵魂啊！”
谷梁君昱不冷不热地一声轻笑：“这似乎，与姑娘无关吧。”
“你怎么可以这样？他们是罪大恶极，但他们可以下地狱接受惩罚，可是你这样直接让他们不可再入六道轮回了啊。而且，而且——”
这个行为，十分不人道十分毁阴德折损阳寿的！他这样只是徒增自己的罪孽！
“知道。”他说得轻巧，“那又如何？”
“你……”汤杏难以置信，眼前的谷梁君昱竟然会做这种事，山贼固然可恨，可是人家只是这一世罪恶，六道轮回后人类重头来过，是好是坏孰能说得出？何故这般让人永无来世？
“你怎么可以这样！”汤杏怒发冲冠，背后升起团团灵烟，法力外泄，“你怎么可以用着你的灵魂，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谷梁君昱冷淡而疏离：“呵，杏儿姑娘，你我似乎，相识都不过一个时辰。你凭什么来干涉我的所作所为，我的灵魂，又与杏儿姑娘你有何干系？”
“我——”汤杏真的很想说出，‘因为你的灵魂是程君昱的灵魂，你做的坏事，转世都由程君昱来替你偿还’这句话，但理智尚存，她还是刹住了车。
汤杏让自己冷静下来，缓缓地问道：“你能告诉我，这对你能有什么好处吗？”
“与姑娘无关。”谷梁君昱背过身去，跃上瓦屋顶，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锤子和一打砖瓦，竟若无其事地在修补房子。
汤杏觉得这个人实在是不可思议，变脸的功夫是她见过最一流的。
可是看着坐在屋顶修房子的少年，她又觉得这个少年不像那么穷凶恶极之徒。
……好看的脸蛋真的是可以迷惑人心的。
汤杏仰头问道：“你为什么要带我来看你做这种事？”
谷梁君昱敲锤的手顿了顿，喃喃自语道：“……为什么
呢。”
汤杏道：“你也一定认为自己不该这样，所以才拉我来的吧？”
谷梁君昱感觉自己仿佛听到了个笑话：“杏儿姑娘，你太好笑了。”
？？？
她哪里好笑了？
“那你带我来干嘛？！看你做这种事，然后让我骂你？讨厌你？”
谷梁君昱垂眸，语气很是冷淡：“……我不知道。”
“不知道？！”汤杏炸毛，“我怎么以来人间就遇到你这种怪咖？！”
而后，汤杏炸毛了好久，一个人站在下方骂久了，仰得脖子都酸了，索性一跃上屋顶，坐在谷梁君昱旁边骂他。
谷梁君昱油盐不进，置若罔闻，专心修房子。
几个时辰后，汤杏都骂饿了。
谷梁君昱像是感应到了一般，收了工，也不管身旁的汤杏，自己跳下屋顶，对着屋顶上的汤杏道：“杏儿姑娘，在下要回山了。姑娘虽说是鬼差，但这荒山野岭一个姑娘家还是很危险的，还请多保重。”
汤杏顿了顿，刚想说和他一起走，就见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等等！”汤杏赶紧跑过去拽住他的衣摆，“我，我也没地方去，要不我跟你回你们钟山吧……”
汤杏说完，脸都羞红了。
不是害羞，是觉得丢人。
她刚刚骂了人家几个时辰不带休息的，这会儿又要跟人走……
谷梁君昱有些不解地看着她：“姑娘不是刚刚还觉得我十恶不赦丧尽天良，现在跟着我，就不怕我把你杀了，毁灭轮回？”
“不怕，我是鬼差，没有轮回。”
谷梁君昱：“……”
“……”汤杏又说，“况且我也没做过亏心事，你没道理杀我。”
谷梁君昱：“……”
汤杏见他一直不表态，又道：“虽然你那手段是不人道，但是你对好人却很好，又是帮老奶奶盖被子，修房子的，可见你只是……你只是做事偏激，但是对好人你从来不会滥杀无辜的。”
谷梁君昱：“…………”
汤杏有些着急：“你怎么不说话，就算不让我跟你走，你也表个态，别不说话啊。”
而且就算他不让他跟着走
，她也会一路偷偷跟着去的，嘻嘻~
谷梁君昱面色不自然地道：“带姑娘走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这平白无故带一个女子回去，除非是眷属，否则不好交代的。”
汤杏：“……额。”
谷梁君昱：“在下，不介意暂时和姑娘做一下眷属。若是……姑娘想和我回家的话。”
汤杏：“…………”
除了狠毒这点，谷梁君昱和程君昱真就是一个人。
厚颜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