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淑与许璀笑闹了一阵,到了晚饭的时候,正?准备在府中用饭,丞相曹妙送了帖子来请宴,赵淑推辞不过,便只好?留了许璀在府中,自己前去赴宴了。
等到赵淑走了,许璀也?无心吃什么,只胡乱吃了小半碗饭,便闷闷地回了北苑抓着大白和小白撸毛,心中一阵阵的有些心虚。
他打着去书房找乐谱的幌子去了府中的书房许多次,也?借了自己需要琴弦之类的蹩脚的借口往外与自己之前的人有过一二联系,并?且把传国玺送到了章贞农手中,并?且通过种种方式叮嘱了他一定要把传国玺送到赵淑的手中。
他最初这么做的时候,也?是想着能为?赵淑排忧解难,省得为?了传国玺她还得在萧珊面前低头?,但这一来二去,他这时候才发现,虽然赵淑需要的只是传国玺,但赵均并?非只是仅仅拿到传国玺就会善罢甘休的。
他抓着小白的前肢,与它碧绿的大眼睛对视,幽幽叹了一声:“我大概很蠢。”
小白无辜地“喵”了一声,好?脾气地与他对视。
大白从旁边挤到了小白与他中间,用屁股对着他的脸,还用尾巴扫了扫他的嘴巴,然后发出了九曲十八弯的一声“喵”。
许璀把大白和小白一起抱起来,躺倒在了床上,看?着床帐上那些重复的莲花的纹样,心烦意?乱。
他大概总是把事情?想得简单了,所?以总是没有预料到之后会是怎样的结果?。
从前他还是萧胥的时候就是这样,现在他成了许璀,也?还是这样。
没有任何长进,只能愚蠢地看?到眼前这么一丁点?的事情?,只能无奈地看?着所?有的事情?都朝着自己没有想过的方向狂奔并?且无法回头?。
如果?他能再沉着一些,一直等到冀州的事情?了了,萧珊也?已经死了,再想法子拿出传国玺交给赵淑会怎样?
赵淑一定不会是现在这样的处境。
章贞农那些人也?一定不会提出这样或者那样的非分的要求。
赵均会很欣慰而不是心存顾虑。
朝中……朝中也?一定不会
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烦闷地把小白放在胸前,抬眼和它碧绿的猫眼继续对视。
小白无聊地甩了甩尾巴,换了个它觉得舒服的姿势,用屁股对着他的脸,然后蜷成一团,压在了他的胸口上不动弹了。
无法回头?,现在已经不是他能掌控的局面了。
只能寄希望于……赵淑永远不会发现他的身份,就算发现也?不会计较从前。
只能寄希望于……他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他担心的事情?永远不会发生。
这么一瞬间,他真的希望自己当初什么都没有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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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的月色是冷清的。
曹妙府上的宴会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
仍然是坐了上首的赵淑支着下巴看?着舞姬们穿着单薄的衣裳翩翩起舞,旁边的曹妙接着喝酒时候的遮掩,悄悄与她说着话。
曹妙虽然平日里与赵淑的关系算不得太热络,但关系还是好?的。
他与韦弘还有范选这样的人不太一样,他本人对女人没什么偏见,对赵淑作?为?一个女人手握重权也?没有太多的想法——能者居之,只要赵淑手握重权又能如鱼得水,他并?不认为?自己需要去针对她做什么事情?。
正?因为?是这样的想法,他与赵淑的关系不算热络也?不生疏,赵淑在接了他的帖子之后,也?就欣然赴宴了。
而这一次,曹妙却与赵淑说起了朝中关于韦弘的事情?,这是罕见的——他向来不怎么与韦弘范选等人有这样明确的反对或者不支持的言论出现,他从来看?起来都是不偏向任何一方的。
“殿下早做打算。”曹妙简单扼要地说,“韦弘,安乐公,甚至圣上……殿下,该退则退吧!”
赵淑抿了抿嘴唇,抬眼看?向了曹妙,只见他面色如常,手中捧着酒杯,聚精会神地看?着厅中舞姬摆动着柔软的腰肢,仿佛刚才那惊人的话语并?非是出自他口中一样。
“丞相的心意?我明白。”赵淑静默了一会儿,也?把目光投向了那一群舞姬。
“我与殿下来往不多,但也?不忍心看?到殿下受了不白之冤。”曹妙悠悠笑道,“
我常常想,人……究竟有多么贪心呢?就拿我来说,我年轻的时候,想着的是能考中进士就足以;等我考取了进士之后,便想着,不要什么肥缺,只要能候补一个小官就足够;后来看?到了朝中争斗,便想着若能有个从龙之功,今后是否就能飞黄腾达?永远无法满足的内心……永远无法停下的贪婪。”
“也?正?因如此?,所?有人才都在追逐着向前。”赵淑勾了勾唇角。
“整个朝堂,就好?像是一条裹挟着泥沙的浩浩汤汤的汹涌澎湃的河流。”曹妙道,“所?有人几乎是不由自主地被?河水推着向前游走。”
“总会有人不会游水。”赵淑摇了摇头?。
“所?以会有人死去。”曹妙侧头?看?向了她,“有人被?泥沙裹住沉入河底,有人被?风浪冲上了河岸,沉沉浮浮,几乎没有人能干干净净地从这条河流中从容退出。”
“……是。”赵淑垂眸,自嘲地饮下了一杯酒,“丞相好?口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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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离开丞相府,赵淑骑在马上,慢悠悠地往自己的公主府走。
夜风凛冽,冷硬得好?像是刀子一样。
赵淑思索着曹妙的话语,回想起谢燕春说的话,再想一想自己已经找到了传国玺的下落,很多事情?不需要她往深了想,便能串到一起来。
狡兔死,走狗烹。
飞鸟尽,良弓藏。
这道理……她从来也?都是明白的。
萧珊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韦氏已经成了庶人,但朝中的韦弘还屹立不倒?
赵均……向来温和良善对她从来都是柔软的幼弟形象出现的他……真的是如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吗?
郑武已经被?押解回京,章贞农不日也?要进京。
收拢那些残余的西秦势力指日可?待。
当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她赵淑这样一个仿佛异类的在朝堂中打滚的长公主,究竟应不应该还呆在朝堂中,甚至说……是不是应该已经到了沉睡到史册中的时候?
在史册上记载上一句,宣帝元嘉公主,性情?温良。
余下的……那些不该出现在公主身上的事情?
,统统抹去。
然后她便成为?了史书上诸多公主中平凡的一个……几十年后,便也?不会再有人想起曾经有过这么一个长公主了。
想着想着,她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眶发酸,眼泪便掉了下来。
眼前模糊一片,却也?到了公主府外。
她抬手胡乱抹了一把,从马上跳下来,进去府中,便看?到谢燕春正?等再厅中,与许璀两人在玩投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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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赵淑回来,许璀便不再与谢燕春玩耍那些,急急忙忙从厅中迎了出来,一抬眼看?到她眼眶红红的样子,便皱了眉头?,轻声问道:“清之怎么了?是有什么事情?吗?”
“没事,风太大,有沙子进眼睛了。”赵淑随口扯了理由,看?向了厅中的谢燕春,才恍惚想起来今日的确是与谢燕春也?有约的。
“谢将军来了好?一会儿,说要等着清之回来。”许璀见赵淑没有多说的意?思,便也?不追问,只说起了谢燕春,“我陪着谢将军玩了一会儿投壶,正?好?清之回来了,我便不在旁边捣乱了。”
赵淑有些心烦意?乱,但看?到许璀在旁边小心翼翼的样子,又不忍心冲着他发火,只强忍了心中烦闷,温声道:“你早些休息吧!”
“我等清之一起。”许璀乖巧地说道。
赵淑勉强笑了笑,只看?着许璀往北苑去了,拐过了回廊连人影都看?不到,才抬腿往正?厅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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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对驸马简直宠得没边际了。”谢燕春站在正?厅门口,看?着赵淑过来,便笑了一笑,“从前少见殿下这样耐心又强忍怒意?的样子。”
“一时倒是忘了你今天要过来,对不住。”赵淑没有理会谢燕春的话语,只进去了厅中,脱下了外面的厚衣裳,又让人上了热茶水。
“想来曹妙对殿下说了些什么。”谢燕春看?着赵淑的脸色,也?没怎么委婉迂回,便直截了当地开口了,“郑武的口供我给陛下看?过,陛下准了郑武与安乐公见面。”
“你觉得,陛下是怎样的一个人呢?”赵淑听着谢燕春的话,反而问出了这样的一个问
题,“陛下……在你的眼中,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我知道陛下在殿下眼中是怎样的人。”谢燕春没有回答赵淑的问题,反而笑了笑,“在殿下眼中,陛下一定是温柔温和,仁慈心软,毫无城府,大大咧咧,天底下最需要呵护的幼弟。”
“是。”赵淑点?了头?。
“那我眼中的陛下就与阿姐眼中的陛下一样了。”谢燕春狡黠地笑了笑,又改了口喊她姐姐。
赵淑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选择再继续追问下去。
“有些事情?,我不敢往深了想。”过了许久之后,赵淑喝完了手中的热茶,才慢慢地开了口,说着,她又轻叹了一声,“罢了,传国玺下落已经找到,我也?的确不应当多想。”
作者有话要说:实在太抱歉啦断更了两天……爬庐山的三叠泉整个爬成了一只废蛋……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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