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辛既然对赵淑说起了自己已经查明木片来历和下落,那么必然就已经查出了许多可以佐证他说法?的蛛丝马迹和证据。
“这木片的位置并不离奇,也不算什么很稀罕的东西。”姚辛缓缓说道,“原本我派人查的时候也没有头绪,但?后来遇着了清商阁的段老板,他见?着这个,倒是认出来这木头十分特殊。”顿了顿,他小心看了一?眼赵淑的神色,才继续往下说,“这是紫檀木,琵琶用料中,紫檀木算是十分贵重的木料了,寻常乐伎是不会用这样木料的,一?来呢是用不起,二来呢是日常保养起来也十分费工夫。段老板倒是一?眼看出来这块应当是驸马手?中那把琵琶上的。”
“你的意思是,驸马便是背后那知晓一?切的人?”赵淑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姚辛,“你能确定这木片就是驸马的琵琶上面的吗?”
“后来我也差人查过,京城,流落在外面的琵琶乐师中,用青桐木的有,用红檀的也有,但?紫檀……的确只有驸马手?中这一?把。”姚辛声音些微有些发抖,但?还是坚强地把话继续往下说了。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证据吗?”沉默了一?会儿?,赵淑问道。
大街上车水马龙,人群熙熙攘攘。
姚辛的声音并不大,但?此刻停在赵淑耳中,却清晰得有些过分了。
“驸马用过殿下书房那几次,想着法?子往外头递过信。”姚辛说道。
“证据。”赵淑的心一?直往下沉,声音还是平静的。
姚辛道:“已经有了,整理好了,便放在殿下书房的桌子上。”
赵淑眨了眨眼睛,蓦地觉得阳光有些刺眼。
“依你所见?,他有什么图谋呢?”她看向了不紧不慢走在身侧的姚辛,只觉得有些讽刺了——又?觉得有些好笑。
“除了传国玺这件事?情之外,驸马并没有做过别的事?情。”姚辛抬头看向了赵淑,“您看过便知道了。”
赵淑有些恍惚地笑了笑,回到府中之后,便直接往书房去了。
可还没走到书房门口,便遇见?了从北苑来的深
兰。深兰行了礼,笑问道:“驸马还等着与殿下一?起用午膳,殿下这会儿?过去么?”
赵淑停下了脚步,一?时间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一?旁的姚辛看了看赵淑,又?看了看深兰,上前来替赵淑答了话:“这会儿?有些朝中的事?情,恐怕是不得闲了。”
深兰也看了一?眼赵淑,见?她并不欲多说什么的样子,便应了下来,转身便往外走。
赵淑抿了抿嘴唇,一?直等到深兰快走过了那月亮门,才突然又?开了口:“你让驸马再等我一?会儿?吧!”
深兰心中意外,但?还是很快应了下来,然后朝着北苑的方向去了。
赵淑静默地看着深兰消失在了月亮门后,又?过了许久,才重新往书房走。
书房中安安静静的,姚辛整理出来的那些便都摆在桌子上,一?样一?样,分门别类,详细得很。赵淑慢慢地看了下去,最后只靠在椅背上,沉默着没有说话。
“认真说起来,是有些奇怪的。”姚辛壮着胆子道,“驸马的法?子其实?很简单,并没有最初我们?想的那样多的阴谋诡计和涉及到很多人,这木片最初递出去,也只不过是用最普通的驿站,为了掩人耳目,所以是先?寄去了京外,又?托人寄回到京城来。不过也正因为这样寻常,所以并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
“以他的年纪,十六卫中的人,都能当他爹了。”赵淑的声音微微沙哑,“他能知道这么多?还能精准地找到莫氏?他凭什么让这些人听从于他?”
“这也正是驸马的奇怪之处。”姚辛在那一?堆东西里面翻找了一?会儿?,找到了一?枚看起来像是玉佩的东西,“这个,是作为信物,让这些人都相信他的书信,且都按照他的想法?把传国玺送到了您这里。”
赵淑抬眼看向了那平淡无?奇的玉佩一?样的东西,嗤笑了一?声,低垂了眉眼,并没有说话。
姚辛见?赵淑这样,仔细斟酌了语气,又?道:“或许驸马也是受人所托,按照年纪来说,他也不应当与十六卫的人有什么关联。”
“你先?出去,让我静一?静。”赵淑
不想再听姚辛说什么,只是从他手?里接过了那枚玉佩一?样的玩意,握在了手?心里面。
姚辛退出去之后,赵淑只把玩着这玉佩,忽地觉得有些眼熟。
她仔仔细细地放在眼前看了又?看,觉得有几分像她当年还在西秦时候戴在身上又?遗失了的那半块玉佩。她回忆着自己的那半块玉佩的最后下落,只恍惚想起来是送给?了萧胥。
送给?萧胥的玉佩,出现在了许璀的手?里?
那么许璀是谁?
赵淑闭了闭眼睛,心头一?片纷乱。
萧胥死了、已经死了,那么是谁把这块玉佩找出来?是谁能动了十六卫的人?是谁能把只有他知道的传国玺找到?
许璀?一?个乐师?一?个无?父无?母孤儿?一?样的乐师?
他凭什么?
她把这玉佩捏在手?心里,却无?法?给?自己一?个答案。
许璀为什么到她身边来?
他是想做什么?
他口口声声说的仰慕和爱的背后是什么?
倏地起了身,赵淑几乎粗暴地拉开了书房的门,往北苑去了。
.
午后的阳光是安静的。
早已经过了午饭的时候,许璀安安静静地坐在饭桌前面。
饭菜用食盒温着,还没有凉。
他带着几分期待看着门口,在阳光下,大白和小白在门槛旁边一?坐一?卧,惬意地舔着毛。
然后他看到赵淑从外面进来——逆着光,他有些看不清赵淑的神色,但?直觉她心情不太好的样子,浑身都带着冰冷的意味。
她的脚步如之前一?样还是干脆利落的,她进到了厅中来,回身关上了门,还示意伺候的侍女们?都退了出去,只盯着他看,却不说话。
许璀有些慌乱,他怯怯地起了身来,上前了两步,正想说什么,却被?她那冰冷的目光吓得后退了一?步,嘴唇哆嗦了一?下,没有敢开口。
赵淑看着许璀,此时此刻心中百转千回,全是迷茫。
他像萧胥——从她见?到他第一?次开始,就觉得他像,气质像;之后她觉得他不像,因为萧胥不可能这样柔弱如同小白兔一?
样;现在再看,又?觉得像……她再回想见?面的最初,便觉得好笑了。
他会不会是萧胥?
他应当不会是萧胥吧?
他怎么可能是萧胥呢?
赵淑从书房走过来时候的心中好容易理出的那一?星半点的头绪,此时此刻又?乱作一?团。
许璀小心翼翼地拉着她的手?,轻柔地喊了一?声“清之”。
赵淑抬眼看向了他,看着他一?脸担心的样子,那从眼底流露出来的感情,不会是作假。
“是有什么事?情吗?清之要不要先?用饭?”许璀说。
“或者有什么事?情,我能帮一?帮清之吗?”许璀说。
“清之为什么一?直不说话?是我……惹清之生?气了吗?”许璀说。
赵淑闭了闭眼睛,不去看许璀了,她扣紧了手?心里的那一?块玉佩,并没有拿出来给?许璀看,只声音沙哑问道:“驸马有什么事?情想对我说吗?”
许璀一?怔,他看着赵淑,嘴巴张了又?合,最后却没有说出话来。
“哪怕……哪怕一?句也没有吗?”赵淑看向了被?阳光填满的窗格,握着玉佩的手?越来越用力,“我说过的,你不要骗我。”
“我……我没有骗清之。”许璀声音在发抖。
赵淑收回了目光,她缓缓地在椅子上坐下了,仍然是紧紧扣着手?中那枚玉佩,声音更沙哑几分:“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就只有这一?次。”
她抬头与许璀对视,清楚地看到许璀眼中的慌乱不安,而自己的心越来越凉,越来越沉,越来越觉得可笑。
她看着许璀的目光躲闪,她看着许璀握紧了拳头又?松开,她看着她这个俊俏的小郎君露出了迟疑的神色,她看着他在自己面前的忐忑不安,她觉得心中无?力。
可笑、无?力——或者还有失望,偏偏没有悲伤也没有痛苦。
她好像是一?个旁观者,冷漠地看着原本应当属于自己的喜怒哀乐。
最后她看着许璀低下了头,用他那少年郎的柔和的声音慢慢道:“我没有骗清之。”
她不知要说什么才好,她觉得自己应当要笑一?
笑的,她觉得自己的唇角一?定勾了起来。
她把手?中那半块玉佩放在了桌子上面,她听见?自己问:“这东西,是你的,对不对?”
然后,她满意地看到了许璀露出了一?个惊惧的神色,她向后靠了靠,再一?次看向了窗外,她看到大白带着小白并排坐在窗台上,阳光下,这两只猫儿?仿佛都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衣。
“你是谁?”她听到了自己在问面前这个可怜的柔弱的少年郎时候冷漠的声音。
“你是萧胥?”她听见?这个冷酷无?情的自己吐出了对于自己来说仿佛是禁忌一?样的人名。
她抬头看着这漂亮的小郎君,恍惚又?回到了多年以前——但?这一?次,应当会从容淡定,应当不会有撕心裂肺的悲痛,应当只会是一?场毫无?情感的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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