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到明仁酒馆外,而后停下。
道上人来人往,即便是大太阳也挡不住街上的热闹。
岑锦年同裴舟下了马车,而后往酒馆中去。
许是因着此时早已过了午膳的时辰,又尚未到晚膳之时,因而酒馆中人流并不多,只有三三两两的客人稀稀疏疏地坐于厅中的桌上。
瞧见二人走了进来,小二便立即从柜台处走出来迎接。
“二位客官里边请,是要雅间还是?”
裴舟方想说“雅间”,岑锦年立即打断了他的话,朝店小二道:“我们上二楼,随意即可。”
小二忙点了点头:“那您二位请,小的这就给您上茶水。”
岑锦年:“好。”
随即同裴舟往左边的楼梯走去,脚步落在木板上,发出“蹬蹬”的细微声响。
上至二楼,二楼同样没有几人,倒是颇为清净。
随后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明仁酒馆后方临靠着穿城河,且河道旁植了不少树,其正后方更有一株上百年的老树,绿荫如盖,恰巧将日光遮蔽住,坐于此处,不仅没有热风吹拂,倒是倍感阴凉。
裴舟看着不断擦汗的岑锦年,不禁有些好笑:“你方才若是挑了雅间,便不必受这罪了。”像这般大的酒楼,雅间一般会置有冰盆。
岑锦年将擦汗的帕子收好,朝他看了过去,“无妨,反正此处也不热,坐会儿便凉快了。”
裴舟有些疑惑:“先前我们出来,一贯都是选的雅间,怎的今日挑了这处?”
岑锦年解释:“往日我们都是几人一块儿出来,且酒楼中较为喧闹,自然选雅间更为方便一些。而如今放眼看去,整个酒楼中倒是没有几人,不管是雅间还是大堂,都是一样的。”
想了想,她又笑了起来:“更何况,若是挑了雅间,所需银钱又得番个几番,如此一来倒是不值。”
话落,方才那个店小二提了壶茶水便跑了上来,步子稳重,气息平缓,态度倒也亲善。
他给二人倒了茶水,又道:“二位客官要点些什么?”
岑锦年略一思索,便说出几道菜来:“卤烤鸭一道,蒸鲜鱼一道,
再来一份三鲜汤。”想了想,又觉得这几道菜有些腻,便又点了个炒时蔬。
这家店的烤卤鸭味道一绝,每来必点,而这蒸鲜鱼,皆是因为裴舟同她都爱吃鱼。至于这个炒时蔬,她是不爱吃青菜的,点了也只是怕裴舟会腻。
小二又朝二人笑了笑:“小的记下了,待会便给您二位上菜。”话落,他又赶忙跑着下去了。
裴舟见她点得这般少,又见她方才说选雅间不值,便朝她笑道:“倒也不必替我省钱,我既做东,岂有不让你吃个尽兴的道理。”
“阿舟此言差矣,我这并非为了省钱,而是要让这钱用在刀刃上!更何况,就你我二人,点多了也吃不完,免得浪费。”
闻言,裴舟笑得愈发开怀,一双黑眸泛起细碎的亮光,“还说不是为了省钱,不管做何,你的理由总归是一套一套的。”
岑锦年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没有多久,二人点的菜便被呈了上来。
外头凉风徐徐,坐在靠窗处的岑锦年发丝被轻轻吹起,眸光温柔。不管何时,她的眼中总有亮意,一袭浅绿衣裙将她的气质衬得更加温柔,一副岁月静好之态。
因着如今二人皆无事可做,倒是不赶时间,便在这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窗外古树鸣蝉声声,飞鸟不时落于树杈上休憩,枝顶的鸟巢中,正有一窝小鸟嗷嗷待哺,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
岑锦年夹起一块儿鲜嫩光滑的鱼肉放入嘴中,脸上立即浮现出享受的神情,鱼肉软绵,入口即化,香味十足,十分合她胃口。
“阿舟你多尝尝,这道鱼不错。”话落,她便夹起一大块儿鱼肉往裴舟碗中放去。
方才喝茶之时,岑锦年随手将自己的筷子放在了桌上,再次拿起时,没有多加注意,便拿成了公筷,因而如今两双筷子都已被她用过,她却是沉浸在了食物的美妙中,丝毫没有发现。
她没有注意,裴舟却不可能不注意。
他垂了垂眼睫,目光落在碗中那块儿十分显目的鱼肉上,眼中意味不明。
岑锦年见他仍未动筷,有些奇怪,便也停下了手中的筷子,疑惑问道:“怎么了
?是觉得鱼肉太腥不合胃口吗?”
闻言,裴舟抬眸朝她看去,目光猝不及防坠入她的眼神当中。见她神情疑惑,一直挂在她脸上的笑意此时也消失了,细长的睫毛微颤,某个时刻,恍惚间,他竟发觉她的容貌同岑锦华有些重叠。
“嗯?”
一道细细的声轻柔音传来,裴舟立即定了定神,而后默然低头,面无表情地将碗中的鱼肉放入嘴中,没有多加咀嚼,便咽了下去。
“怎么样?好吃吗?”
裴舟默了片刻,才重新抬起头来。
在他抬头的那一瞬,脸上温和的笑意又再度燃了起来,“嗯,不错。”
听见他的答案,岑锦年高兴得咧了咧嘴角,“好吃我们下次再来。”
裴舟点了点头:“好。”
不再多言,岑锦年再次拿起桌上的筷子,准备继续用膳。
虽说如今她已吃了个半饱,但桌上的菜仍剩了不少,若是就此浪费,倒是不好。
正当她将筷子伸至桌上那盘剩了不少的烤卤鸭时,瞥见筷身的黑色时,不禁一怔。
她怎么拿的自个儿的筷子?她不是拿的公筷吗?
又顺势朝桌上另一副浅黄色的筷子望去,脸上神色瞬间僵硬。
她貌似,将自个儿的筷子和公筷调错了。
如果她没有记错,她方才给裴舟夹菜时,用的便是她自个儿的筷子,并且,貌似方才一个不留神,两双筷子都被她用过了。
啊啊啊!
她这到底犯的什么低级错误?这么点子事也能搞混?有没有搞错?
不过,最关键的是,裴舟他有没有发现,要是发现了,生气了怎么办?
她记得先前有一次,几人一块儿吃饭,苏邵也是误把自己的筷子当公筷用,裴舟虽未说什么,可后来却再也没有动过筷。
他显然是有洁癖的,别人用过的东西他不可能再要。万一他发现了,生她的气了该怎么办?
正当她的内心正经历着狂风骤雨时,脸上神色却是不显分毫。
她握紧了手中的筷子,暗暗往裴舟瞥了一眼,见他神色如常,仍默默用着饭,心中那些纷杂而狂乱的情绪顿时安定了不少。
他应当是没有生气的!
岑锦年缓缓呼了口气,紧张的神色略微缓和。没有生气就好,没有生气就好!
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另一个问题继续浮现上她的脑海,那他,有没有发现?
岑锦年努力回忆着方才发生的一幕幕情景,想起她喊裴舟吃鱼时,裴舟显然沉默了许久,似是在思量着什么。
所以,他是发现了?
一想到这个认知,岑锦年便立即低头,无奈地闭了闭眼,双唇紧抿,脸上神色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正当她的大脑一片风暴时,另一个念头疯狂涌入了她的脑海。
岑锦年豁然睁开了眼,目光怔怔地看向裴舟。
他既然知晓她用错了筷子,为何还可以如此淡定地将那片鱼肉吃下?他不是有洁癖吗?
更何况,那双筷子,沾有她的口水啊!
沾有她的口水......
她的口水......口水......
这句话疯狂在她脑海中循环着,岑锦年猝不及防地红了脸,察觉到裴舟再次朝她看过来的眼神,连忙低头扒饭,再也不敢多说一句。
直至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时,她的耳根子仍旧是红的。
裴舟与她说什么,她也是一问一答,简洁扼要,能说一个字决不说两个字,看他的眼神还有些躲闪。
倒是将裴舟弄得一愣一愣的。
马车到了府门前,岑锦年便赶紧二话不说,垂着头,麻利地下了马车。
便是连身后的车夫也看得奇怪,三小姐这般着急是要赶去哪儿吗?
留在身后的裴舟则慢条斯理地将两个装书画的木匣抱了下来,见她突然反常,想起方才那一筷子鱼肉的事情,心中顿时明了,沉默片刻,却也没说什么。
岑锦年上一世只顾着好好学习了,连男孩子的手都没拉过,如今突然跟一个男人共用筷子,一时间竟有些无法适应,这件事若放在前世,显然稀疏平常。许是在古代多年,公筷用习惯了,一时间倒是有些难以接受。
正当她垂着头往府中跑进时,一个没留神,便恰巧同出来的人撞了上去。
一声痛哼骤然传来。
岑锦年立即回过神来,赶忙道歉:“抱歉抱歉,是我没留神,你没事吧?”抬头看去,见是方雅,不禁愣了一下。
又往旁边一瞧,果不其然,她大哥也在。
看来,这方雅又开始闹她大哥了。
岑锦邢见岑锦年同样捂着额头,赶忙走到她身旁:“可有撞疼?”语气关切。
除了方才那一下撞得确实疼之外,现在倒是好了不少。
“大哥放心,我无事。”岑锦年摇了摇头,低声回道。
岑锦邢没有理会她的话,将她的手拿开,额角处已然红了一片,不禁蹙了蹙眉,“下回走路当心些,切莫再像这般莽撞。”
岑锦年乖乖地点了点头:“我晓得的,下次不会了。”
方雅被撞到了鼻子上,方才那一撞,委实撞得不轻,眼眶骤红,眼泪已然蓄积在眼眶之中,就快要落下泪来,鼻子上此刻也是疼痛难忍。
缓了好一会儿,这才缓了过来。
只是她才缓过来,便见岑锦邢在对岑锦年嘘寒问暖,心头骤然不满,脸上笑意也变得僵硬起来,看向岑锦年的目光也泛了冷意。
明明被撞的是她,为何岑锦邢对她一句关心都没有?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