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炉妖事涉幽鬼,监幽卫启动一系列侦缉核证流程。许叔静天天灵显王庙、监幽卫衙门、成都府衙门来回跑,也有两次来浮云观让吴奇签字画押,人都憔悴了不少。
白玉箫和红绫也正式结伴离开蜀县,开启益州采风之旅,为接下来赶稿寻找灵感素材。
张瘸老告诉吴奇说,自己已没什么可教,让他不必再来。
东庙那边,小张镇守的三清像也一直没有香火反应。
趁难得闲暇,吴奇在蜀县东市逛了一下午,购买全新的降魔六宝。
此次他不仅补充了糯米、粗盐、茶饼,还花三两银买了一匹绢。
唯有瓷器是个难题。
六宝中瓷最昂贵,坊市间向来有一两银一两瓷之说。
吴奇到瓷器铺子一逛,才发现实情比传闻更离谱。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瓷瓶就要十几两银,工艺稍好,釉色复杂一些的都是同类数倍数十倍的价码。
他怀疑,这背后是奸商故意哄抬价格。
耗费了一下午功夫打探,吴奇这才了解,瓷器价格居高不下确实是有原因。
大唐各州县市集出现的瓷器,都来自各大瓷窑,大瓷窑中官窑过半,不论私窑官窑都需按盐铁司要求出窑。
烧制一件瓷器,从瓷土开采处理到制泥拉坯、修整烧造、打磨上釉就有一百多个工序,每道工序都需要专人负责,工艺流程繁琐。
光一窑烧下来就需要上千斤木柴,有的还需要特殊木料,更不提各种运输损耗,人力物力花费巨大。
再者是瓷器本身成品不稳定,按规矩,必须完美无缺才能出窑入市,残缺瓷器也无法用以施法。一窑下来也就一二件瓷器符合,其他都得砸碎毁掉,成品率不到一成。
这些都还是普通大路货,精品瓷器价格更是难以估量。
瓷器本就是一种高昂奢侈品,普通百姓根本没有那个余钱去购买使用。
因此瓷器铺都在东市,这里的顾客大多是附近达官显贵,也唯有这些群体才愿耗费大量银两购买。
逛来逛去,吴奇最终咬牙选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白釉罐,花去了十两银子。他兜里如今只剩五枚铜钱,就够
两个馒头。
他不由再次感叹。
财侣法地,财侣法地啊……
没钱?修行个屁!
回家好好读书吧,考中进士以儒入道,比修道成仙机会大多了。
吴奇用一方麻布将白釉罐包了几层,又放在装了米的米袋里,至少能稍微缓震,免得没到用时就裂开来。
“道友,你也在?”
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吴奇回头看去,见是释然。他依旧身着僧衣,一手禅杖,一手持钵,背了大木箱,魁梧挺拔的身躯在人群里鹤立鸡群。
释然与之前唯有一点不同,他左眼发青,右脸红肿,似乎挨了一顿揍。
吴奇立即想起:“法师已从峨眉山切磋回来了?”
许叔静说过,释然与一位普贤寺武僧约架,算算日子,的确该回来了。
释然咧嘴笑道:“不愧是峨眉山普贤寺,那德远师兄实力强劲,掌功炉火纯青,此次切磋十分过瘾。”
“那法师是赢了?”
“五五开吧,互有胜负。”
峨眉山,普贤寺。
武僧院的操练空地上,一名矮壮僧人吊着胳膊,正单手托举一方百斤石锁,胸肌随上下举动舒张收缩。
伤口二度撕裂让他不由龇牙。
少林寺武僧确实名不虚传,释然师弟下手可真狠。
……
听完吴奇讲述香炉妖一事,释然有几分失落。
“早知将切磋时日后延几日,就能与道友一起拔除这径幽了!真是可惜,那径幽实在不经打。”
吴奇脸皮抽了抽。
这武僧不对劲。
释然摸了摸肚子:“一路回来,炊饼都已吃完,不知今天能否到道友处叨扰一顿?”
“法师不嫌粗陋就好。”
“道友太客气,贫僧出家人,早已习惯粗茶淡饭。”
释然看出吴奇脸色异常:“道友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吴奇也不隐瞒:“……贫道如今仅剩五个铜子,就够两个馒头,买菜买米都不够。”
“哈哈哈,这有何难!”
“法师有钱?”
“没有,化缘即可。道友帮拿一下禅杖。”
吴奇
语塞,化缘这事可真没那么容易。
释然走到一名微胖男子面前,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贫僧少林寺释然,肚子饥饿,想要化缘一二,不知方便否?”
胖男子上下看了看他,眼神有几分微妙,他犹豫了一下:“不知法师要粮还是要钱?”
“要钱。”
男子从兜里摸出一串钱放在释然钵中:“法师去吃一顿饱饭罢。”
“多谢施主!”
释然诸如此般,连续找了五人化缘,竟有四人都掏钱给了他,唯一没给的是一个姑娘。
一个两个人布施还能说运气,四个人都给……这就是硬实力。
那四个男子看释然的眼神,让吴奇脑里灵光闪过。
他悟了。
释然这宽肩长腿,威武雄性的正直面庞,一身僧衣都掩饰不住的澎湃肌肉与野兽气魄,很容易就获得同为男性的欣赏与信任。
吴奇自我带入,如若自己遇到释然化缘,也会心想:这等猛人都落魄到食不饱腹,实在太可惜了。
过度肌肉吸引同性,前辈诚不欺我。
“道友,这些钱可够?”
释然将竹钵递来。
吴奇一眼扫去,里面满满铜钱,约有千枚。
“够了,法师真是化缘一流。”
释然笑道:“贫僧从下山一来,一路都是如此化缘,施主们都十分慷慨,可见大唐国泰民富,又不乏礼佛之心!”
吴奇勉强挤出一个笑。
这武僧肌肉化缘法,今天是涨见识了。
……
吴奇提了菜与米,返回浮云观后开始入厨做饭。
释然无事可做,也到厨房里帮忙择菜淘米,他动作娴熟,反应迅速,似乎平时也没少做。
“道友,武僧修行就是从挑水、劈柴、做饭、种菜开始。”
释然生得伟岸雄壮,手指却十分灵巧,将每一片菜叶都洗得干净,折成等长大小放入竹盆。
“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他平静说道:“师傅与师兄经常告诫,武僧之武,并非逞勇斗狠,而是以武立命。菩萨慈悲,也有金刚之怒;不显金刚之怒,不知菩萨慈
悲。”
“若有菩萨行世俗隐忍,不治恶人,令其长恶败坏正法,此菩萨即是恶魔非菩萨。”
吴奇深以为然:“法师善恶分明,知行合一,贫道佩服。”
“道友。”
释然在胸口围裙擦了擦手上水,一脸严肃道:“贫僧考虑良久,还是想要再问问道友。道友可有想过,加入少林成为武僧?”
他看着吴奇消瘦的少年身躯,仿佛在打量一片美玉:“道友天赋异禀,体修一道最适合道友,而少林是最擅培育武僧之所……”
“法师,贫道是火居道士,要吃肉,娶妻生子。”
“可惜。”
释然还是有点不甘心:“道友不如去少林修行几月,只要练上一阵,道友必定会豁然开朗,发现武僧一道是如此波澜壮阔。彼此切磋互证其道,斩妖除魔,远超普通世俗享乐!”
吴奇有点头疼:“法师,实不相瞒,贫道乃本观观主嫡孙,以后要继承道观,继续发扬万法自然之理。”
他心说,你有本事让我这观二代放弃继承浮云观,转投佛门。
释然语塞,只得闷闷不乐离开厨房。
吴奇这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