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虞醒来时距离上次兵变已过了三日,身旁侍奉的人一见她醒来立马凑前
“主儿!”
乔虞想要安慰眼前哭成泪人的珠儿,刚张口声音嘶哑的不行“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
珠儿赶忙抹掉眼泪,起身去拿温水给乔虞喝下。
“孩子呢?”
四处寻不到孩子的身影,乔虞心中咯噔一下以为那孩子终究没保住,虽然当时是听到孩子的哭啼,可她这么差的身体生下的孩子保不准有个万一。
“公主好好的,首辅大人怕公主哭闹扰了您休息便安置到偏殿先了,”珠儿看出她心中的担忧,又补了句“太医说公主很健康。”
“我昏迷了几天,离清河园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提到这珠儿面色一暗,将清河园兵变之后发生的事无巨细的讲给她听。
先皇驾崩,眼下新帝之位暂未定下,先帝派推二皇子晏时安为新皇;柳祁尧推举长公主为新皇,由兰皇贵妃垂帘听政;首辅则是中立。
先帝派在时就屡次弹劾乔虞又怎放心她垂帘听政。
“珠儿,去将暗格的卷轴盒取来。”
说完乔虞便要下床,惊得众人一呼“娘娘!您身体未愈不能轻易下床啊!”
虽说乔虞算不得早产,但身子本就弱又何况在那慌乱的环境生下长公主,怎能未出月子随意下床。
苏御好不容易摆脱了乾坤殿那群老匹夫拉着他争论不休,私心他是想让晏时安登基,可未询问过她的意见,苏御不想代她做决定。
像往日那般稳住他们之后,苏御就会前往兰朝殿守着。
今日刚踏入殿门便听到立马的吵杂声,苏御心中闪过一丝侥幸,可是她醒来了!
这么想着苏御便加快了脚步,可刚进门便瞧见心中挂念担忧的人此时正任性的要下床。
男人黑着脸,大步流星到床前一把将好不容易逃脱‘魔爪’的乔虞抱了起来,低声喝道
“胡闹!”
从前两人再是龃龉他也未曾这般凶过乔虞,许是身上的疼痛让乔虞的眼眶湿润了起来
“本宫本宫有急事,你快将我放下!”
本还有几分气势的乔虞对视着苏御那双满是愠怒的眼睛又渐渐没了底气。
苏御动作迅速而轻柔将她放在床榻,只是不像往常那般退一步由她人性,强忍着怒火,可是这几日在担忧和恐惧度过的他又怎能克制住情绪
“你可知自己是从鬼门关走过一趟的人!”
往日她就算有一分不乐,苏御也早就先服软哄她,可这一次他好像真的很生气。
苏御见她眼角的泪珠以为是乔虞是被自己吓到,僵硬的别开脸,声音克制不住的颤抖
“你非要每次都将自己搞得遍体鳞伤吗,你想要的我都会拼尽全力为你博来,你能不能”
能不能为他一次,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
那一日怀中的人如同尸体一般的冰冷,呼吸微弱的还不如那刚出生的猫儿,苏御只能心中一遍又一遍的祈祷着。
“阿御?”乔虞唤他苏御却不理她,只好掰过男人的脸,通红的眼眶布满了血丝,有怒意也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乔虞第一次认真的看着眼前的男人,语气十分坚定
“我答应你,以后凡是要做什么危险的事必先过问你才做行动。”
这句话既不是表白,也不是海誓山盟的誓言,却是乔虞能给苏御最大的承诺。
苏御整个人都愣住,丝丝喜悦在心头泛开来,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好。”
哄好苏御后,乔虞将自己要做的事情说出,最后在男人黑着张脸最后勉强穿了好几件厚衣裙披风,这才准许她前往乾坤殿。
众朝臣听是皇贵妃传召纷纷觉得她瞎胡闹,她一个妇道人家刚生完孩子,不好好做她的月子,跟着瞎胡闹什么。
不过事关皇储之事,他们心中再不愿也规规矩矩的在乾坤殿守着,不过就冲着她对自己这份狠劲儿心中对皇贵妃也生了几分敬意。
“皇贵妃金安常在。”
“免礼。”
底下几位几位大臣面面相觑,都不愿意当出头鸟的那个。
乔虞面色放缓,语气中的谦卑不似装模作样的
“各位大臣的担忧本宫心中知晓,皇上睿智大义早对摄政王谋反一事有所防备,作了完全的准备还是差了一步”
说着女人泛白的小脸不忘掉几滴眼泪,让人看了也不禁为之难过。
“感恩皇上垂怜早将写有皇储之位的遗诏留给本宫,若不是为了不负皇上信任、幼子年幼,本宫就想这般随皇上去了。”
为难一个妇道人家不是君子所为,但这遗诏是在皇贵妃手里,保不准个真假,可事关东旭江山涉及,王太傅感恩先帝信任提拔。
这个恶人他来做
“臣等从未闻皇上有提皇储之事,皇贵妃又怎能保证这遗诏的真假?”
虽说先帝一直专宠于兰皇贵妃,也确有她这胎无论男女皆会重视有加,甚至废太子改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但这都是后话,长公主如此年幼怎能堪担大任?
谁知这话一出,女子双眉紧蹙,因怒火胸口剧烈起伏着,本白的如同纸一般的脸都有了几分血色
“荒谬!太子之位本是我儿时安,皇上的遗诏上的玉玺之印本宫要冒着九族被灭的风险,去改遗诏立我年幼的长公主吗?”
“太子殿下?”
王太傅震惊的双目睁圆,虽说名义上太子也是皇贵妃所出,可太子的生母与皇贵妃结怨颇深,若不是当初的邱嫔,皇贵妃同皇上怎会闹的五年之久。
虽说这些宫中禁闻,但也是人尽皆知的,这世上哪有保害自己孩子女人所出的孩子做皇帝的?
王太傅心中愧疚不已,羞愧自己的心中偏见与格局
“臣竟怀疑娘娘对皇上、东旭的衷心,臣罪该万死。”
不咸不淡的告罪,乔虞也不可能真因此拉他出去斩了,安抚好众臣之后,皇上登基的事宜意交由礼部去办,剩下就不是她该操心的事了。
期间晏时安来过几次兰朝殿请安,不是赶上乔虞睡着,就是她不愿应付。
等到了晏时安登基那日,他才终于见到乔虞一面,可又欲言又止。
绛紫色的太后朝服没有让女子看起来老了几岁,反而多了几分神圣不可侵犯的意味,也是,当朝太后如今也才二十有三。
乔虞透过铜镜看见身后的皇帝心事重重的模样,等珠儿为她上好口脂之后便让她先停下
“皇帝可是想问哀家皇位为何是你不是宁儿?”
晏时安许是没想到对方竟是一眼便能看穿自己,双手抱拳鞠礼
“儿臣只是觉得才疏学浅恐担当不起天下之责,让兰娘娘失望。”
话音刚落,只见对方神色清冷,这样愠怒的神情此时却盯着自个儿,让晏时安知道自己应是惹怒她了。
“你是东旭的帝王,这点毋庸置疑,就算你自己觉得不行也不能,”乔虞少有这般认真的看着这个便宜儿子
“一国之主的位置并不是儿戏,哀家有私心,钰宁年纪尚幼一个襁褓中的婴孩怎能看得出她的才能是否担当的起?”
那大可等她成长,或许这个位置自己能帮皇妹代坐一段时日?
这种蠢话晏时安只是心中想想并未直接说出,始终低垂着头。
“时安,帝王享尽天下敬仰,可其中的孤独和危险只有身处其中才有所体会,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你莫怪哀家偏心。”
此时的晏时安还未能真正意义上去读懂这句话,但也没有自大的认为乔虞这番话是妇人之仁。
“儿臣知错,从今往后不会再说出这番蠢话伤皇额娘的心了。”
小男儿穿着量身定制的龙袍,身上的气势与威压让他撑得起这一身,但他要撑起的不仅仅只是如此,他要撑起太后和皇妹的天下,撑起东旭子民的天下。
额娘是晏时安从不敢叫出口,也自觉自己不配的,到底还是孩童,话语中还带着几分希冀,他怕乔虞会反感。
乔虞神色放缓,眼中多了几分温度“快去吧,大臣都在等着皇上呢。”
太后封礼是苏御陪伴在乔虞身旁,乔虞的手搭在他的手背上,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阿御觉得这幅场景像不像你我要拜天地?”
明知对方话语中的揶揄,苏御还是忍不住幻想着两人拜堂时的场景,眼中的温柔让人看一眼便会沉醉其中
“那臣将这锦绣江山为聘,乔乔可愿嫁于臣?”
娥眉淡扫粉轻施,朱唇一点惹人痴。
可惜对方没有给他的问题一个准确的答复。
苏御收起心中的失落,只是将手背反过来偷偷用力握紧,没有拒绝那便足以。
晃一眼三年飞逝,乔虞的身子虽不像普通人那般强健,但在苏御搜罗的稀世珍药滋补下也算勉强过活。
就连乔虞都没想过自己能活那么久,或许是真有奇迹这一说吧,谁能想到钰宁长公主皮实的比猴儿还贪玩。
自从三年前404跟自己说了一声要去升级之后,就再无音讯了。
苏御走到慈宁宫时正瞧见桃树之下正发呆的女子,心中不禁一软,可想到了什么又快步上前
“想什么这么出神?”
对于苏御很是自然给她披过的外衣乔虞也没有拒绝,他俩的事在她的宫里已算不得秘事,就连晏时安乔虞都没有刻意隐瞒。
谷椬 “没什么,钰宁近来的功课怎么样,哀家身子不好没有多加管束她,以至于她越发顽劣,你也不要觉得她还小就纵着她。”
这话才刚落,也不知晏钰宁从哪个角落突然冒了出来
“好啊,皇额娘又在同太傅说宁儿坏话!”
钰宁故意带着几分不满对乔虞说道,但其实心中并未真生她的气。
可谁知乔虞瞧见她肩上还未抖落干净的树叶,头疼的揉了揉脑袋
“钰宁!哀家说几回了你是公主要端庄,今日又爬宫里那座墙出去玩了?”
长公主爱偷溜去京城的事儿算是上至太后皇帝下至宫女太监都知道的,可这次她可没翻墙!
钰宁一下就忍不住反驳道“胡说,皇额娘又冤枉宁儿,我明明是摘树上的桃来着”
说着说着晏钰宁就感觉到了双重视线压迫,赶忙捂上嘴。
虽说平日苏大人对她不算严厉苛刻,可一旦她惹皇额娘头疼,太傅必要罚自己写那无聊的子啊云啊
“对了,宁儿想起珠儿姑姑上次拜托我要做什么事来着,哦对对,找皇兄来着,皇额娘万安皇额娘再见!”
说时迟那时快,一溜烟晏钰宁便跑的不见人影了。
虽说她功课不行,可逃跑的功夫那叫一个一绝。
“唉!你,”乔虞看已不见的人影,忍不住把气撒到苏御身上“你看你,说了几次不要教她武功,本就难教,这下抓都抓不到了。”
苏御知道她这是在迁怒自己,可还是顺从的帮她揉太阳穴已缓头疾
“好好好,都是臣的不是,臣这就将公主抓来罚写《孔子》个十遍,你莫气到自己。”
乔虞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每次都是这么说,可哪一次不是宁儿朝你撒个娇十遍就变一遍了。”
苏御心虚的摸了摸鼻尖,谁叫钰宁长得太像乔虞缩小版了,每每看着钰宁水汪汪的眼睛像被丢弃的小狗那样看着自己,他哪还忍得下狠心。
“这次绝对不会,臣向你保证。”
保证,这父女俩的保证乔虞听都听腻了
“哀家看钰宁那无赖模样就是同苏大人学的。”
苏御没有反驳她,只是一脸宠溺的哄着,他自是不会说他疼钰宁是因为乔虞在乎,无关于她是自己的骨肉。
御花园中开满了月季,月季朴素大方,花瓣层层叠叠微微下卷,在阳光的照耀下,花瓣犹如涂了一层明油,光泽而明亮。
被花环绕的女子倾身闻芬芳,虽说她更爱的是卡罗拉玫瑰,但也不影响她喜爱月季
“今年花儿开的好,让人传苗太嫔身子好些便同哀家好邀请她一同赏花。”
“诺。”
这一次能顺利达成任务,其中苗妤出了不少力,也不枉乔虞悉心培养了她五年。
只是可惜了她在上一次伤的太重落了病根。
想到这女子眼中流露了几分惋惜。
前头传来女孩嬉戏的声音,乔虞不喜闹因此不禁皱了皱眉头。
“太后金安。”
原来苏御也在。
乔虞疑惑的打量了着苏御身后的女子,珠儿伶俐的提醒道“苏大人身边那位是张侍郎家的嫡小姐,张青婵。”
许是乔虞停留张青婵目光过久,苏御不自觉的离张青婵又远了一步,生怕她误会。
“太后娘娘金安,婵儿早些听别人说过娘娘貌美如仙娥,今日一见太后娘娘当是比仙娥还貌美几分!”
虽是夸赞的话,但到底有几分轻浮了。
苏御脸色一下就黑了下来“放肆,太后岂是你能置喙的。”
饶是见管苏御冷脸张青婵被他这么一喝,漂亮的眼睛蓄满了泪水,却倔强的不愿掉下。
张家嫡二小姐年十四,京城无人不知她痴情心系首辅,满大街追着苏大人跑,奈何神女有情襄王无意。
“阿御行了,张小姐本也只是想夸夸哀家,你看把她吓得。”
本还黑这个脸的苏大人,只是太后的一句话刚才的发怒的苏大人一下就心情好转。
张青婵望了望苏御又望了望乔虞,心中一酸,她早该知道的
“臣女臣女失仪,望太后娘娘恕罪,”说完张青婵又福了福身子“臣女身子不适,先行告辞。”
乔虞点了点头对方便立马快步离开没影了,苏御虽是不满她对乔虞不敬,却也没有阻止她离开。
“张家小姐对你一片痴情,阿御怎如此凶她,万一她跑了”
话未说完,苏御便打断了她“跑便跑了,臣先前觉得她年幼不愿为难,如今也该和张大人说到说到好好管束她一二了。”
乔虞轻笑出声,并未对张青婵喜欢苏御有何一丝不满,反而打趣儿道
“阿御二十有八了吧?也快而立之年,寻常人家膝下儿女也有几对了。”
苏御不是听不出她的意思,脸上挂着的笑容早就不见,冷着脸,身上的低气压让周围宫女直冒冷汗。
“太后可是嫌臣老了,为了太后娘娘臣定会好好爱惜容颜,不让太后娘娘厌弃。”
堂堂一朝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下,可为了心爱之人也担忧其自己的容颜衰退,会有色衰爱驰的一日。
或许她的心中也并非爱他。
想到这苏御心中忍不住泛起酸涩。
“哪能啊,苏大人风华依旧如此俊俏的郎君,谁看了都以为阿御才二十出头,哀家只是觉得苏大人合该成亲了”
苏御眼前一片恍然,他生怕乔虞下一句会说出给他赐婚的话,一想到这他便失了以往的风度自持
“臣还有事与皇上商讨,就不扰娘娘赏花,”苏御转过头对珠儿说道“莫让太后贪乐在外待久,再过半时辰便扶太后回宫歇息。”
“唉!”
见人被自己气走,乔虞叹了口气,这呆瓜话听一半,算了不急于一时。
珠儿也不知道自家主子在想什么,但她知道太后并非真不在乎苏大人“太后娘娘您又何苦每每都气苏大人。”
“哀家的身子自己在清楚不过,哀家不想耽误了他。”
珠儿听了眼眶一红,想要劝又知乔虞不爱听“娘娘”
过了数日,张家二小姐许了人家,听说两人是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新郎官家虽说不上大富大贵也算前途光亮,两人倒也是相配。
大雪夜晚,慈宁宫太后一连病了几日,终究熬不过这冬,眼看是不行了。
“阿御我这一辈子都在勾心斗角中度过,我知道你的抱负,你本该有更好的宏图去施展,是我耽误了你,对不起”
苏御面色冷凝,紧握着乔虞的手,声音尽是温柔
“臣现在不也是好好的?皇上贤德宽厚,东旭在他管理之下也将会变成不朽的盛世。臣从未怪你,是臣自己选择了这条路。”
“无怨无悔。”
听到想要的答案,床上的女子满意的闭上了双眼,手无力的垂落在床。
苏御的心咯噔了一下,即使他知道,可面对她的死亡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悲痛。
东旭临兰五年,娴孝常太后殡天,东旭举国哀悼。
自那之后,首辅大人的雷厉风行比以往更多了几分不近人情,在他辅导之下小帝王的成长也是竿头日上
一日朝上,晏时安又见几个迂腐的老臣被首辅怼的无话可说,满脸涨红吹胡子瞪眼的却又想不出能回怼的话。
看局面差不多了,晏时安摆了摆手:
“既然钱大人无话可说,便照苏大人话办吧,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朝下,晏时安叫住苏御询问她的近况,那一夜其实晏时安知道乔虞并未死,但却一直昏迷至今,如今一直在苏府里。
这也是乔虞的意思,晏时安不愿违背她这么小的一个要求。
“身体一切正常,却唯独一直没有醒来。”
苏御也不知她为何会这样,只能日复一日的守在她的身边,哪怕太医都束手无策他也不愿放弃一丝希望。
“苏大人宽心,兰夫人定会醒来的。”
虽说知道晏时安安慰是好意,也并没有多说什么,两人寒暄了几句晏时安便让他回去了。
这时一个侍女快步向苏御走来,听完她说的话,苏御便也不顾身后人运功回了苏府。
空中飘着雪花,小小的白羽毛,又像吹落的梨花瓣,零零落落。
雪中有佳人,娇容绝红尘。
苏御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声音变得无比哽咽
“乔乔”
“阿御,我回来了。”
雪下一对璧人紧紧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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