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乔知道,自己爱人的方式与众不同。
她爱林吾野,这世上没有人能比她更爱他,即便是他那些疯狂的粉丝也没有她爱得疯。
这也是她离开林吾野的理由。
十六岁那年,乔乔高三。
五一假期结束的第一天,她吃坏了肚子,想跟爸妈发脾气,说自己再也不吃学校食堂的饭了,但爸妈没给她发脾气的机会。
爸爸在鞋柜上给她放了两百块,叮嘱她这周吃点好的,匆匆踩着鞋上班去了。
妈妈工作中,三天没见人了,忙得短信都不回。
她的爸爸是警察,妈妈是医生,家只是他们暂时歇脚的旅社,单位才是他们离不开的家。
乔乔早餐没吃,趴在课桌上假寐了一上午,任课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予这位跳级高考的天才特殊优待。
乔乔一个姿势趴到中午,下课铃还在打,教室已经空无一人,全抢饭吃去了。
乔乔抬起脑袋,头发睡得毛糙,马尾也软趴了,恹恹搭在脑后。
她打了个哈欠,眼睛还没睁开,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和学校食堂油腻的饭菜香不同,这种饭菜的味道,是用心做出来的家常菜——还有肉!
乔乔支棱起脑袋,眼睛睁圆了。
林吾野放下饭盒,推到她面前,说:“吃吧,我爸做的,刚来‘探监’送的。”
乔乔抓起勺子扒拉到嘴里,脸颊塞得鼓鼓的,嗷呜了几声,含糊不清道:“谢谢叔叔!叔叔怎么知道的?你说的?”
“不是我还能是谁?”林吾野抽出纸巾,给她擦了嘴角,顺手捏走了掉在桌面上的土豆丝,“慢点吃,我有我的份,不跟你抢。”
林吾野的嗓音绝妙,无论什么时候,他说话总是轻飘飘的,话里带着三两分笑,仿佛天生一副永不会愤怒的好脾气。
乔乔喜欢他的声音,她在日记中形容林吾野的声音,就像午后饭饱在花园里散步,遇到人了,微笑着一点头,轻轻问声好,带着几分夏日慵懒。
见乔乔正常吃饭,林吾野才拿出自己的饭盒,慢条斯理吃午饭。
乔乔把豆角都拨给了他,林吾野仿佛习惯了,只是微微
皱了下眉,继而舒展开,挑出肉来给她,又问她:“还吃土豆丝吗?”
“你够吃吗?”
“不够。”林吾野笑,拨了土豆丝给她,轻飘飘道,“我下午体育课,可以出去吃。”
有学生吃完午饭回来了,林吾野收拾餐盒撤退。
“野子,又来我们班给你老婆送饭啊?”
林吾野笑眯眯点头,飘飘然道:“羡慕吗?”
刚飘出教室门,就被乔乔的班主任逮到,朝他薄薄的背上抡了一巴掌,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回你班吃去,别带坏我班学生。”
“知道了。”林吾野一笑,两弯眼睛和睫毛拼成漂亮的弧度,真诚到让人无话可说。
班主任走进教室,乔乔扒拉完最后一口,盖上饭盒从后门溜出去洗碗,顺便开了教室里的窗户。
她这么机灵,班主任只好咽下开窗通风的话,吧唧了几下嘴,批改作业。
乔乔的试卷,不必打对勾,扫一眼,圈几个写得潦草的解,提醒她下次把该写的步骤都写上。
乔乔扭开水龙头,手里的餐盒就被林吾野没收了。
“你回去吧,我带回家一起洗了。”他举高了餐盒头也不回进了教室。
“我冲洗一下。”乔乔说。
已经进班的林吾野仰着身子露出脸来,微笑着摇了摇手里的餐盒,轻声细语道:“放学等着我。”
林吾野念文科,教室在乔乔的隔壁。
下了晚自习,乔乔搬着凳子等在后门口,她的同学抱着厚厚的资料试卷回家继续复习,只有她空着两只手,一下又一下压凳子角。
半个小时后,文科班解放。
林吾野斜背着包,把试卷塞进包里,抬手勾了勾手指。
乔乔把凳子踢回座位,锁上门,一言不发跟在他后面。
林吾野跨上车,把书包塞给乔乔,等她坐上来,长腿一蹬,车子出了校门,下了斜坡,拐过路口,一路滑行。
乔乔单手圈着他的腰,脑袋靠在他的背上。晚风吹鼓了他的衬衫,热意隔着一层薄衣烫着她的额头。
“不热吗?”林吾野问。
“热死了。”乔乔搂紧了他。
车停在单
元楼下,林吾野接过自己的书包先行,路过乔乔家时,顺手帮她敲了门。
“都没在。”乔乔说。
林吾野笑了起来:“那去我家吃。”
乔乔也不跟他客气,追在他身后上二楼。
“爸。”林吾野说,“我带乔乔来蹭饭了。”
“欢迎欢迎。”林吾野的爸爸说,“乔乔,今天中午的饭怎么样?”
“好吃!”乔乔抬起手,翘起拇指。
林吾野的爸爸很年轻,今年只有三十七,在附近开了家琴行,十八般琴艺样样精通,教课加卖乐器。
“你们吃。”林吾野爸爸摘下围裙,装好了饭菜,“我给你妈送饭去。”
林吾野的妈妈是个民警,夜不归宿是常事。
这里是公安局家属楼,这里的居民,夫妻模式无外乎这三种,警察找警察,双警察家庭。警察找医生,乔乔他们家这种,警察找老师,林吾野家勉强算。
而这三种职业,就没有不忙的。一般三口之家配置,夫妇俩到饭点还在工作,值大夜值小夜,孩子全是野孩子,靠自己喂饱自己。
能准点吃上饭的,好像也就林吾野。
乔乔吃完饭,林吾野还没结束,他吃饭动静小,文质彬彬,不紧不慢。
乔乔把他的试卷翻出来,顺手帮他把最后一道大题解了。
林吾野洗好碗,整理好厨房,乔乔已经做了半套卷子。
林吾野捉起试卷一角,举高了歪头一看,蹙眉道:“嗯?这是我的数学试卷?”
“我说你怎么这么久不说话,原来在办坏事……”林吾野翻到背面,眉头紧锁沉默了片刻,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么解的……你做题真的好快。”
“你们文科数学简单。”乔乔盯着他的眉眼看,目光贪婪。
林吾野卷起试卷,敲她脑袋:“为什么做我的试卷?”
乔乔捏住他的试卷,静静看着他,面无表情说:“因为我爱你呀。”
林吾野哈哈笑了起来,“嗯?爱我就是这么害我的?”
林吾野爸爸回来,问怎么了。
“爸,她把我数学题给做了。”
“这么厉害?乔乔的脑袋瓜是怎么长
的?”林吾野爸爸说,“你说你怎么就不长个这样的脑袋。”
“没办法,智商靠的是遗传,你想想你自己,能生我这样已经算你运气好了。”林吾野抚平了试卷,提笔做题。
乔乔反坐着椅子晃着,目光没离开过林吾野。
她喜欢看他思索时微微皱起的眉,仿佛有蛊,而她瘾大,根本不想掩饰,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看。
林吾野嘴角慢慢扬起,最后忍不住了,就转过头对她笑一笑,然后推她出门,让她回家好好休息。
“你在我总分心。”他说。
乔乔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又有点恋恋不舍,磨磨蹭蹭下楼。
再抬头,他还站在门口,等她目光扫来,他就笑,笑着说:“明天学校见。”
临近高考,乔乔毫无压力,像个闲散人士,林吾野也差不多。
他心态好,成绩稳定从没波动过,班里上游,不出挑也不差,能轻松走个本一。家里对他没什么要求,林吾野爸爸曾经是个混大街的二世祖,学业水平不提也罢,林吾野妈妈也没在儿子身上寄托什么大理想,男孩子,只要心正身不歪就行。
离高考还剩三天。
乔乔的妈妈抽空换了班,回来给她做了顿饭。
“这几天吃得怎么样?别吃外面卖的了,你们学校食堂的饭起码卫生质量有保障,就在学校吃点。”
乔乔道:“没有,柳叔叔说了,要一直给我和吾野哥哥送饭到高考。”
乔乔妈突然笑了两声。
乔乔:“你笑什么?”
“没什么。”乔乔妈说,“就是觉得有意思,没想到找个这样的也行,那个时候都以为他俩过不成日子呢。”
乔乔妈说的正是林吾野的爸妈。
林吾野的爸爸大名柳临风,家是哪里的不知道,据说很有钱,但有钱人家一窝子龌龊事,柳临风死了亲娘后,亲爹也不亲了,就算家财万贯也没家可去,成了个精神孤儿,和几个狐朋狗友浪到了这里,抽烟喝酒打架斗殴,十八岁不到就天天进派出所报道。
一来二去,这小混蛋看上了民警姐姐,也就是林吾野的妈。
平心而论,林吾野的妈妈
并不算好看,年纪长这个小混蛋七岁,被小混蛋看上,自己也是一脸懵。可后来发现这小混蛋底子不歪,本心不坏,就有意利用年轻人的喜欢劝导他走正道。没想到后来真动了心,两个人好上了。
林吾野出生时,柳临风二十岁不到,林家自然是天翻地覆闹分家,闹得邻居街坊们都知道,小两口抱着孩子搬出来单过,也有一圈等看笑话的。结果等了十八年,人家小日子过得很是滋润,柳临风还真浪子回头洗心革面,给老婆洗手作羹汤,养家糊口奶孩子,整天乐呵呵的。
他虽然年轻时不务正业耽误了学习,但他有才气,吹拉弹唱是当年亲妈在世时手把手用心教的,能写会画,被民警姐姐拯救后,活明白了,常常仗才华给妻子搞浪漫。
就连乔乔妈这种思想认知偏传统的,偶尔听到柳临风又玩着花样给老婆送惊喜,也会短暂的羡慕一下。
男人是个好男人,有意思也是真有意思,但就是觉得……不太体面。
乔乔妈见女儿吃完饭,满含期待问:“怎么样?吃饱了吗?”
乔乔说:“吃饱了,你就别管了,我明天去柳叔叔家吃。”
“考场定了吗?用你爸送吗?”
“不用。”乔乔说,“柳叔叔送,我跟吾野同一个考点。”
“那行,那我就不管了。”乔乔妈拿出两百块,想了想,又添了三张,塞给乔乔,“明天把钱给你柳叔叔,谁也不是给人白帮忙的,记得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