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秋,月亮早早爬上了山涧,天边散落几颗星子,沈淙洲怀里搂着世子往西戎方向而去,二人一骑在夜色之中穿行,天苍地远,世界只剩了他二人。
沈淙洲唇边笑意不绝,盘算着两人离开大渊,在西戎都城买座清静的院子,前来购卖铁器的西戎人向他提过,西戎都城有各种各样的美食。但逢年节,穿着艳丽裙装的少女聚集在城内,街边的烤肉摊子发出诱人的香味,踩着鼓点跳舞的年轻人在阳光下笑出一口白牙。
他很早之前就设想过,世子女扮男装只是权宜之计,并不能长久,总有一天他要打破束缚她的枷锁,带着她离开幽州过新的生活。
世子在外面花天酒地玩世不恭,交一帮狐朋狗友都不要紧,外面的人并不知道真相,有身份隔着一层,并不能走近她的内心,只有他知道她的秘密,也只有他从小守护着她长大,深深爱着她并为她着想。
独孤默未曾出现的世子生活中的时候,他是这样想的。但是忽然有一天,他在世子脸上看到了迷恋的神色,她对着另外一个男子不自觉的露出微笑。
那时候,沈淙洲才发现,原来这么多年的默默守护,有可能会变成一场空。
他怎么可能允许?!
小时候,当他第一次踏进定北侯府,在侯府后花园见到淘气的世子,那时候她穿着一身锦缎小袍子,却跟只猴似的藏在后园子一棵茂密的大树之上,用一颗小石子扔他,被他发现之后好奇的问:“你是谁?”
他一直都记得那个笑容灿烂的孩子,远远听到高妈妈寻她的声音,苦着脸蹭蹭蹭从树上溜了下来,压声声音叮嘱他:“不要告诉高妈妈你见过我,被她抓回去会被我娘打断腿的!”然后窜的不见影子。
沈淙洲很想说,我都不知道你是谁,怎么告诉高妈妈?
后来他才知道那便是侯府世子。
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人在同一屋檐长大,原来自始至终她一直在防备着他,原因只有一个——他是定北侯的养子。
定北侯于他有养育之恩,而她视亲父如仇寇,父子之间永不能平和相处,也许在她的内心深处,他就是侯爷阵营里的一员。
想明白了这个原因,他发现自己竟然对定北侯有点说不出的怨恨,假如不是他宠爱妾室及其子女,而是与姜氏夫人伉俪情深,那么身为他们养子的他与世子定然能够亲密无间两小无猜的长大。
在世子眼中,他与定北侯算是捆绑在一起了,而沈淙洲亟需寻找合适的机会让两人自动解绑,甚至能将世子安全带离幽州事非之地,而铁矿事发便是最好的机会。
他没想到自己只是委婉提醒了一下,定北侯竟然能暴起伤人,造成幽州哗变。当他一掌劈晕了毫无防备的世子之后,内心是窃喜的——从此之后,他与定北侯、世子与幽州都能趁乱彻底割裂!
怀里的人儿动了两下脖子,低低呻吟了一声,紧接着睁开了眼睛,似乎对于自己的处境还有片刻的茫然,他柔声哄劝:“不语,咱们已经离开了幽州城,等到了西戎都城安顿下来,咱们俩清清静静过日子。”
“咱们俩?”
“对啊。”谈起未来的新生活,沈淙洲开心了:“以后你不用再女扮男装,也不必再担负着幽州军的未来,只管像所有无忧无虑的少女一样每日买胭脂水粉漂亮裙衫,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怀里的世子轻叹一声:“听起来……竟很不错。”
沈淙洲大受鼓舞,竟不觉笑出声,语气欢欣:“不语,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话音未落,世子右肘朝后重重击中了他的腹部,他痛呼出声,捂着腹部本能的去抓她的手:“不语——”
怀里的人趁此机会脱离了他的怀抱,飞起一脚踹在他肩上,沈淙洲毫无防备之下从马背上滚落下来,左脚还在马蹬上,世子倒骑在马背上抽出靴中匕首寒光一闪,连马鞍马蹬尽数割断了,他彻底掉下马去,还试图继续劝说世子。
“不语,你现在回去,义父已经造反,你就是反贼的儿子,从此大渊再无你容身之处,你可要想明白了!”
金不语注视着他,月光下她冷漠的面孔犹如冰雕,泛着森森寒意,她说:“沈淙洲,我瞧不起你!”
沈淙洲痛苦的注视着她:“你……”
“你父亲沈将军忠烈一生,怎生出你这种卑劣的儿子?真是辱没了你们沈家的门楣!”
沈淙洲扑起来去抓她的腿,试图将她从马上拖下来,世子倒是顺应他意从马上跃了下来,然后紧接着便毫不客气一拳迎着他的面门砸了过去:“定北侯造反想死没人拦着,可是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拖着所有幽州军一同去死!他为着一己之私可以勾结西戎私贩铁器,可幽州军中知情者有几人,你们心里清楚。”
沈淙洲心有顾虑之下被世子击中面门,两管鼻血喷了出来,眼前金星直冒,不由自主便向后连退几步,世子欺身而上逮着他连踹了好几脚才道:“你与定北侯不过是一丘之貉,我耻与你为伍!”
她翻身上马,最后一次警告他:“沈淙洲,你与金守忠将幽州军往死路上拖,从今往后我与你势不两立,今日且留你一条狗命,你滚吧!”
夜风扬起她披散的头发,马儿疾驰向幽州大营的方向,沈淙洲在她身后踉踉跄跄追着跑,试图拦下走向绝路的她。
“不语,你回来——”
然而,她头也没回,渐渐远去,奔赴姜氏数代人守护的幽州,奔赴她从小到大所担负的责任。
“不语,你回来啊——别去寻死!”
他的呼唤声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嘶哑难听,在夜风中传出老远。
十多年守候,一朝梦碎。
一刻钟之后,失魂落魄瘫坐在地上的沈淙洲才打起精神坐了起来,辨明方向一个人独自向前,还未走出多久,只觉得大地震动,他久在军中,深知这是大军前进的动静,不由面色凝重,寻得一处小树林躲了起来。
不多时,一队骑兵夤夜而至,如同天降,向着幽州城的方向而去,他在林中藏了许久,一直等到骑兵与步兵全部走完,才从林中走出来,拍拍身上的浮尘,苦涩的向着幽州方向望去——方才路过的大军初步估计最少有五六万,而且绝非幽州军的服色。
不知何时,天边黑云压了过来,渐渐吞没了月亮,连星子也被遮进黑幕,透不出一点光亮,天地间彻底黑成了一片,不见来路,亦找不到去路。
作者有话说:
算了我还是睡吧,明早九点半继续更。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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