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猛看清洪文堂的脸面时,不由得心下暗暗叫苦。此时的洪知府面目狰狞、双眼凸出、七窍流血,显然已气绝多时。
“想不到此地的贼人如此大胆,竟敢在府衙内刺杀朝廷命官。”汪猛正待急速退出,先行回京再作计议之时,忽见几只响箭咻咻从四面射来,府院之内灯火骤亮,几百名兵丁手持火把已将这府衙内院团团围住。
为首一名将官,身形肥硕、大腹便便,提一把长杆大刀,昂首跨入,正是那杭州府步军营折冲都尉孙昌。孙昌甫进内院便抖了抖手中的长刀,大声喝道:
“大胆贼人,竟敢当堂刺杀朝廷命官,如今已被我军马重重围住,还不快束手就擒!”
孙昌话刚说完,便朝旁边的军校一挥手,军校会意,立马发了一声喊:“射箭!”。左右的二十名弓弩手齐齐张弓搭箭,一时间,箭似流星、簇若飞蝗,俱朝那汪猛扑面而来。
汪猛临危不乱,急使一招“云中八式”之双推掌,双掌齐发,将面前的一张大八仙桌向前推出,桌上的杯盘碗碟连同那鸡鸭鱼肉也随之向四面八方纷纷飞散。汪猛旋即将身一纵,魁伟的身影却如一只巨隼般拔地而起,在众兵丁头上翩然而过,凌空一招“苍鹰搏兔”便朝孙昌扑来。
那都尉孙昌,仗着天高皇帝远,平日里无人管束,只知饮酒狎妓、游宴取乐,将自己的身子骨是养得肠肥脑满。他的武艺本就稀松平常,满以为自己带来这一干兵马已将知府衙门围得水泄不通,诸事都在自己掌控之中,手下这二十名弓弩手又都是军营中有名的神射手,本来正等着看汪猛被射成一只刺猬,做梦也没想到此人功夫竟然这般了得。此刻眼见汪猛豹眼圆睁、须发怒张,就像只恶鬼一般,凌空朝自己扑来,吓得“啊”了一声,举起长刀便往上一格。
汪猛的这一招“苍鹰搏兔”乃是自己家传鹰爪功中的绝技。苍鹰在空中翱翔,看到地上的兔子,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若一击不中,兔子必定逃去无踪,所以必定瞅准机会,倾全力一击。此刻汪猛自知性命已危如累卵,自是倾尽全力,只见他右腿一带,左腿侧踢,孙昌右
臂微麻,长刀已然脱手。汪猛人借空中下坠之势,未及落地,右手一掌打在孙昌左肩,孙昌往右一倾,汪猛左手五指成爪,便已锁住了孙昌的咽喉。
孙昌带来的一众兵丁,刚刚将飞来的各种杯盘碗碟、鸡鸭鱼肉用刀打落,个个尚未分过神来,此刻却见自家的主帅已然落入人手,一时均面面相觑,茫然无措。
这时汪猛后背业已汗透衣衫。他心里暗道“好险!”。眼见孙昌一上来便下令射箭,他就心知对方今夜前来必不会留下活口。乱军之中,擒贼必先擒王,然而当时自己无瑕思考,却也是兵行险着,设若这孙昌稍微会些个武功,抡刀使个变招,自己在空中难以施展,这双腿非当场被废了不可。又假使自己一招不能锁住孙昌任其逃遁,众兵士一拥而上,自己双拳难敌四手,必然也会命丧当场。
汪猛不待细思,右手抽刀架在孙昌的颈边,左手伸指点了孙昌腰间的两处大穴,令其不能施展内力。于是提声喝道:“众兵士听了,我乃朝廷钦差,官居青衣卫北安平司百户,这次乃是奉了皇命来江南,一是发放招贤皇榜,二是考察江南吏治,大家切莫受了他的蒙骗,你们的知府大人根本不是我杀的。”
汪猛使个虚招,将刀往孙昌脖子旁略略一横,令其叫兵士们散开,哪知这孙都尉虽然脓包,此时却将头一昂,显出一副浑不怕死的气概,断然不肯听命。汪猛没办法,只得托着孙昌边行边退,一直退到了墙边。那些军校们虽然提刀的提刀、张弓的张弓,但看到主帅受制于人,倒也不敢轻举妄动。
说时迟那时快,汪猛左手一甩,右手一挥,双脚则提气一纵,跃上了屋顶。汪猛左手一甩,甩出了一包“天阴散”,那“天阴散”是青衣卫独门密药,迎风能化作一团黑烟,专门为受困时逃脱所用。汪猛右手一挥,使出一招“力劈华山”,这一刀是着实地砍在了孙昌的后背上。
这时就听得“咻咻”连声,下面的神射手连连发箭,汪猛挥刀格开飞箭,脚下依然不停。汪猛在房顶飞奔,突然觉到右腿风市穴处一麻,他低头一看,右腿外侧不知何时已然中了一柄细如柳
叶的飞刀,与不久前打中蒙面刺客的那把飞刀外形无异。汪猛心中气苦,当下也只得强忍疼痛,勉力施展轻功,几个兔起鹘落之后,汪猛终于消失在知府大堂外的黑夜中。
这边的府衙大院内,则乱做了一团,孙昌的副将,果毅都尉费云岭抱住了孙昌在大喊:“孙大人!孙大人你醒醒!”
“孙大人你怎么样?!”
“快!快叫郎中!”
“保护孙大人!”
“封锁城门,挨家挨户搜!一定要抓住凶手!”
“谁能缉拿凶手,不论死活,赏银一千两!”
……
杭州城西阙干巷的一处破旧民房内,一张旧方桌,几个破板凳,墙上蛛丝结网,床头破絮乱摊,锅灶久无烟火,庭前遍是尘灰,实在是一处再简陋不堪的小房。房内一角堆着一些干草,干草上仰躺着一个壮汉,青衣上都是血迹,右腿虽缠着布带,但是仍有汩汩黑血不时流出,一旁的干草上扔着一把柳叶飞刀。此人正是刚刚从知府衙门逃脱的青衣卫五品百户汪猛,他手握钢刀,双眼半睁半闭,一张不怒自威的脸上,此刻却是面色苍白、神情委顿。
这时,房门突然“吱”地一声已被人打开,走进来一位形貌俊雅、神情落魄的青年。只见他,年约二十、身高七尺、衣着邋遢、神色清奇、面容瘦削、相貌清秀。他的眼神中不经意地流露出几许倦怠和郁郁,又隐隐透着一丝倔强和傲然。他见到屋角躺着的汪猛,倏然一惊:
“什么人?”
汪猛睁开眼,无力地看了看眼前的年轻人:
“小兄弟,别怕,我不是坏人,不会害你的。”
那落魄青年继续问道:“你……你到底什么人?怎么会在我家里?”
汪猛悠悠叹道:
“小兄弟,说来你可能不信,我是一位朝廷命官,奉了皇上的旨意来江南办差,不想却在你们知府衙门里遭人暗算!……咳咳!”
青年:“听说今日里来了一个汪洋大盗,当堂刺杀了我们杭州知府,砍死了都尉将军,在官军重重围困中还能纵身逃脱,原来就是你!”
汪猛苦笑:“消息传得好快!那个‘汪洋
大盗’就是我。小兄弟,现在你报官抓我去领赏,还能得一千两银子。”
青年突然笑道:“好啊!洪文堂这个狗官,平日里就知道作威作福、欺压百姓。去年瞎子胡同卖烧饼的王大爷,状告城里的杨员外强抢他女儿纳作小妾,这狗官不分青红皂白,一顿乱棒就将王大爷两腿打断,可怜当天晚上王大爷就咽了气,王大爷的女儿知道消息后也投井自尽。那王大爷,平素待人老实、与世无争,每次见我饿着,少不得送我两个烧饼。王大爷的女儿香梅,自幼丧母,他们父女俩相依为命。王大爷原指望等女儿大了,许给一个可靠人家,哪料想,哪料想竟遭此厄运!……洪文堂这狗官坏事做尽,我原本早就想杀了他的。”
青年顿了一顿,忽然朝汪猛单膝一跪,双手握拳拜道:
“大侠今日为民除害,实乃我杭州百姓之福,请大侠受我一拜!”
见那青年如此说话,汪猛倒是颇感意外,他挣扎着想要起身,甫一用力,顿感右腿剧痛难忍,“啊”地一声复又跌倒。
青年赶紧快走几步,扶住了汪猛:“大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受伤了?”
汪猛已是气若游丝:“小兄弟,小兄弟,我这右腿,有点……”
青年低头一望,迅即脸色一变:
“大侠,你中的飞刀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