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康元七十一年、四月十六、未时、徐府后园】
见程万里与陆火离大战了数百回合,兀自不能取胜,那钦天监正袁天罡便祭出了手中的法器“天雷伏妖塔”。
袁天罡正要念动真诀,催动塔身射出金光,好制伏那只还在酣战中的鹿妖,蓦地,却见斜刺里一柄飞剑递到,那飞剑只轻轻一触宝塔,宝塔便远远地飞了出去,缓缓落到了后园墙头上一位白衫少女的手中。
自然,危急关头,再一次出手相救胡依依等人的,还是峨眉门下,“怡”字辈中,最年轻的女弟子怡清。
袁天罡一见怡清这一手超绝的御剑之术,不由得心中大惊,急向怡清问道:
“这位道友,你是何人?因何阻我法术?”
怡清拿着手里的“天雷伏妖塔”上下端详了一会儿,有些爱不释手,便朝脚下的袁天罡笑道:
“你这小小宝塔看着不错,我先收下了!”
“使不得!”袁天罡心下大急,这可是他师尊所赠之物,在《天宝名录》中还算得上是一件二星的中器,今日怎能眼见此宝落在他人的手中?他忙向墙上的怡清俯身行礼,又仰头大声求恳道:
“这位道友,御剑之术堪称绝妙!想必是蜀山中人,如何今日竟阻我捉妖?这件‘天雷伏妖塔’乃是贫道师门圣物,万望道友能予归还!”
“捉妖?为何要捉妖?”怡清将宝塔放入自己的兜囊中,漫不经心地问道。
“吾辈修道之人,理当以降妖除魔为己任,既见妖物横行于世,自当奋力缉拿!道友身为蜀山门下,更当……”袁天罡振振有词道。
怡清听得很不耐烦,当即打断道:
“妖也分好坏,怎可不分青红皂白,见之就除?你这老道忒也糊涂!这个什么‘伏妖塔’的,暂且就由我收了!”
“这……”袁天罡正要辩解,却见身前的陆火离于激斗之中,身子猛然拔地而起,左掌连发,手掌间的冰霜剑气,已如漫天之雨,除了盖住了程万里之外,连带着也向自己袭来,他忙身子转后,“腾腾腾”地猛跑了几步,避开那一股漫卷而来的冰霜夺人之气。
围观之众人,正看得沉醉,却猛听得陆火离大喝了一声:
“大姐,你们快走!”
陆火离长剑向下,划出了无数个大小圆圈,圆圈中也散射出一股股冰霜剑气。伴随着陆火离身子落地,在他剑、掌迭相出招之下,他身旁的白色冰霜已越来越盛,越聚越浓,渐渐地已变化成了一道道白雾。那茫茫一片白雾,向着陆火离与程万里之外漫卷而来,似要将整一座后园尽皆笼罩。
这是陆火离三十六式“流霜剑法”之外的一招,第三十七招“江天一色”!
这一招剑法,并非用于杀人,而是专门用于逃命!
事实上,陆火离自从创立这一招剑法以来,这一生中也仅仅用过一次,今日他见对手强劲,眼见得取胜无望,只得再次使出了这一逃命的绝招。
南宫不语与诸乐耘、张木烨等人,原本正为两人的精妙剑招所迷,此刻,忽然见陆火离只是随手间,剑气化作风云激荡,招手即是茫茫白雾,一时间,都不禁呆立当场。这些人都未曾想到,这位“流霜剑仙”竟有如此登峰造极的冰霜之术!
只见此时的徐府后园,霎时间已被一片茫茫白雾尽数吞噬,天地间虽有旭日朗照,然后园中却已是迷蒙一片。众人眼前之所视,均已不过五尺距离。南宫不语忙持剑在手,凝神戒备,防止对手突袭。
“各位千户,老古、铁头、风镂,大伙儿小心了!”
南宫不语毕竟是带队之人,当此时,他也不忘发声提醒,让众人各自凝神戒备。
诸乐耘、张木烨等人也都随之出声应和,示意自己无恙,正全力戒备中……
待得白雾渐渐散去,众人尽皆聚拢于栾玉涛打坐之地。这时候,南宫不语再四下里打量周围,除了自己一方的诸人之外,哪里还有其余的半个人影?!
非但是胡依依、舒恨天等人,就连那位身无半分武功的姚子贝也已经遁去无踪。诸乐耘仰头一望,后园的墙头之上,怡清也早已不知去向。
这一下,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尽皆不胜沮丧。南宫不语委实未曾料到,这一趟兴师动众的捉妖之行,自己一方出动了恁多高手,竟会落得个无功而返的结局!
古材香忙请示道:“千户大人,要不要属下带人去追?”
南宫不语心下郁闷,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当下,古材香就拉了管塘,两人疾速出了后园,来到徐府之外,各自带了一百名卫卒,分从南北两个方向,向前方搜索而行。
南宫不语又朝徐府的四周望了望,心知那几位妖人必然已远远地遁去,自己纵然派出追兵,多半也是徒劳。然他毕竟还不死心,于是,又朝诸乐耘与张木烨商量道:
“诸千户、张千户,不如,烦劳你们二位,也各带一队人马,往东西两路,追出去看看?”
诸乐耘与张木烨也都点了点头,当下,两人便一道出了徐府,各自点齐一百五十名卫卒,分从东西两个方向,向前方搜索而行。
南宫不语见自己的手下栾玉涛,此时兀自打坐于地,还在行功疗伤,于是命崔风镂退下,自己亲自坐到了栾玉涛身后,双掌抵住其后背,为其输送真元,助其疏通经脉。
须臾,栾玉涛睁开双眼,见身后坐着的是自家的千户大人,忙奋力起身,拱手施礼,称谢不已。
见栾玉涛已身无大碍,南宫不语便命崔风镂扶着栾玉涛径回青衣卫治伤。53
待青衣卫诸人尽皆散去之后,南宫不语这才走到程万里身前,向程万里躬身为礼,问道:
“程将军,方才是怎么一回事?”
程万里摇了摇头,叹道:
“这几个妖人委实是厉害,那流霜老怪的剑术更是非同小可,他这一身功夫,犹在本将之上!今日,咱们兴许都轻敌了……”
伫立于程万里身侧的袁天罡,张了张嘴,似欲说话,然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南宫不语问道:“眼下,妖人尽已遁去,咱们该怎么办?还……要不要去追?”
程万里旋即回道:“以这些妖人的手段,追定然是追不上了!你还是想一想,该如何向皇上解释吧?”
南宫不语叹了一口气,道:
“南宫无能,有辱圣命,为今之计,也只得去大明宫,向皇上亲自请罪去!”
程万里走上前来,拍了拍南宫不语的肩膀,笑道:
“南宫千户,你也不必太过自责!这一趟差事,皇上虽命你带头,毕竟也与俺老程脱不了干系。这御前请罪,就让俺老程陪你一道去吧!”
“程将军愿与南宫同行?”南宫不语欣喜道。
程万里点了点头,又道:
“不过,咱们先得去一趟你的青衣卫!”
“好!”
当下,三人便一道出了徐府的大门。南宫不语叫来一个掌旗,命他带人进徐府之内仔细搜索一遍,确认无人之后,再将整座徐府尽皆封了。
不过,程万里听得南宫之命,当即摆手道,这徐府之内,眼下定然已人去屋空,不必再入内搜索,只管封了就行,南宫不语也只得随了程万里。
三人离了徐府,便往长安城东北的青衣卫而去。那位钦天监正袁天罡,一路上都是脸色晦暗、郁闷不语。待行至中途,袁天罡忽然推说自己有事,当即就辞了南宫与程万里,顾自一走了之。
这位在京城中名声无两的道法高人,这一趟跟随南宫一行捉妖,非但半个妖人也未能逮到,却平白无故地折损了自家的一个二星中器,而且,这件“天雷伏妖塔”还是他师门的一件至宝,叫他此刻,如何不心中气恼?
余下了南宫不语与程万里两人,相视一笑,当下也不再多言,接着往东而行,过得一刻之后,两人便已双双走进了青衣卫的大门。
两人随即进得南宫不语的千户公事房,南宫拉着程万里的手,定要将他推到自己的那张太师椅上就座,程万里也不推辞,当即落座。
此时已是未时四刻,两人今日在徐府一场大战,已是不胜疲累,直到此刻亦未曾用过午膳。南宫不语忙命手下去青衣卫里的伙房,叫他们做一顿新鲜的午膳过来。
只片刻的工夫,就有四个卫卒,端了三个食盒进来,分别有二十几个碗碟,尽是卫里的伙房中,最拿手的菜肴。另有一个卫卒,还去永兴坊的酒肆中打来了四壶十年陈的汾阳。
见南宫不语安排得如此周到,非但菜肴丰盛,竟还买了酒来,程万里不禁开怀而笑,当下,他也不客气,端起碗来就喝,夹起好菜就吃,就在这南宫千户的公事房内,蹭上了一顿丰盛的午宴。
南宫不语就在程万里的下首作陪,两人将那张千户大人独用的书案当作了饭桌,就着满桌新鲜可口的菜肴,各自将身前的大碗斟满了美酒,于是乎,推杯把盏,你来我往,尽情享用了起来……
程万里是个性情爽直之人,菜才吃了没多少,酒已经先喝了一壶,他在喝酒之际,有意无意之间,就问起了此时尚被关押于诏狱内的徐恪。
南宫不语毫不隐瞒,在两人碰杯之际,便将徐恪被天子下诏给夺职下狱,此刻正关在甲字十六号天牢内的前后情形,一一向程万里详细备陈。
程万里听罢,当即摆手,向南宫说道,那甲字十六号牢房,先前关押的可是孙勋,那里肮脏污秽,何必把无病老弟关在那种地方?
南宫不语一想也是,他当即就拍案允诺,待这场酒喝完之后,立命手下将无病贤弟换一间牢房关押。
接下来,那位禁军大总管就一再叮嘱南宫,我那无病老弟呆在诏狱期间,你可一定要护他周全!
南宫不语未曾料到,自己这位无病贤弟竟和眼前那位“京城第一高手”也是兄弟,当下,他立时拍着胸脯答允道,请程将军尽管放心,有我南宫在,无病贤弟不会少了一根汗毛!
随后,南宫不语又问起,今日与程万里对战的那位“流霜剑仙”陆火离,剑术究竟如何?当时他猛然跃起,弄得满园尽是茫茫白雾,这一手到底是什么功夫?那一刻,程将军可曾看清,他们是如何遁去的?……
不过,对这些疑问,程万里却只是淡淡一笑,端起大碗,只顾喝酒,除了满口夸赞陆火离剑术了得之外,其它的,一概不谈。
……
两人吃了半个时辰,四壶十年陈的汾阳,程万里已喝光了三壶,见桌上已无好酒,程万里随即起身,这一场丰盛的“青衣卫午膳公餐”,就此用完。
南宫不语眼见得直到此刻,也未见手下传来有用的讯息,看来,自己派出去的五百多人,果然是一无所获。
南宫不语也随之起身,跟着程万里一道,离了自己的千户公事房,出了青衣卫的大门,往东北面的大明宫丹凤门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