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秋不敢想象,万一秦放真的听进了他亲爹的谗言,弄只哈士奇回来,整个别墅会被拆成什么样子。
最要紧的是,她不敢想象她会变成被哈士奇玩成什么样子。
好在秦放对此不感兴趣,递来一双筷子,只道:“以后再说吧。”
父子二人相对沉默着吃起了饭。
秦爸对着超市买来的熟食没什么胃口,只动了几筷子,忍不住又道:“……我听你们班主任说,你现在的成绩想考一中还是有点困难。”
一中是南浔市的老牌重点,每年高考的市文理科状元都出自于这里,一本升学率更是常年居高不下,可以说正常学生只要半只脚踏入了校门,再不济也能考上个大学。
唐秋心想,果然是亲爹,话说得可太委婉了。以秦放的成绩,不用说考重点中学,中考能过线就不错了。
这倒不是她对人有偏见,只是这些日子观察下来得出的结论而已。她甚至怀疑,等到中考那日,秦放会不会直接在考场上交白卷。
秦放没有作声。
倒是秦爸沉默了好一会才又道:“上一中的事,你不用操心,我来想办法。你也大了,有些事情也有你自己的想法。不过不管你有什么想法,尽管和……我说,咱家有钱,你想做什么都成,也别委屈了自己……”
他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越说声音越低,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萧索。
手机铃声恰巧响了。
秦爸看了眼,顺势起身:“公司那边有点事,我先回去了。有什么想要的就跟你小赵哥说,让他给你送来。”
他口中的小赵是他的助理,除了协助处理工作上的事务外,小赵还要兼职诸如给秦放开家长会、买游戏机球鞋等一切闲杂事宜。
可以说这一年到头,秦放跟助理打交道都远比见亲爹的次数多。
秦放只道:“……好。”
秦爸走去沙发上拿了外套就往门外走,秦放起身把他送到门口。
眼看快走出去了,秦爸突然想起什么,又转身道:“对了,今年暑假小昂也会回南浔这边,还住咱们家。你们俩有段日子没见了,好好招待他。”
秦放仍
是简短道:“好。”
这对父子再也无话,就这样别过。
……
来去匆匆的秦爸仿佛一场戏里友情客串演员,短暂的出现过后,他的到来与离开都并没有给别墅里静如死水的生活带来任何变化。
唐秋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她最近在全心全意地为自己的事苦恼,暂时没空探究秦家的古怪。
从她上次发出好友申请后,对面至今都没有一点动静,难不成是对方已经拒绝了陌生人的好友申请?
这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毕竟这个年龄“她”的账号还常常被爹妈管着,他们总不可能让小唐秋加些来路不明的朋友。
唐秋想了想,又发了一次好友申请,这次添上了备注表明身份。
当然,她不可能告诉“她”真的身份,只是假借了一个小学同桌的名义,但愿这样能早日通过验证,可以早点与“她”说上话。
然而第二次好友申请发出后,依然如石沉大海一般,再没了回音。
转眼间,时间已到了六月中旬。
中考来临了。
这天她仍和往常上学时一样,蹲在台阶上目送要考试的人离开,却只见少年不紧不慢地叼着面包片离开了别墅,一点没有要上考场的紧张感。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毕竟在外人看来,哪怕他再怎么烂泥扶不上墙,他爸也会想尽办法把他塞进一中,完全没必要费力气。
然而只有秦放自己知道,他不是因为这点才不把中考放在心上的。去一中还是考不上所谓的重点,在他看来其实没有任何分别。
发卷铃打响后,秦放在试卷上写下名字,草草地在答题卡上涂了考号,就收拾桌面准备睡觉了。
监考老师不停地在他旁边走来走去,气得直瞪眼又无可奈何,监控就在头顶,他也不好直接去问这是哪个学校的学生,怎么这么不把重要的考试放在眼里,只能这样试图引起他的注意,然而这显然是徒劳无功。
秦放睡着了。
他在中考的考场上做了个梦。
梦里什么也没有,只有大片大片令人恐慌的空白,仿佛没有尽头,永无止境地铺展绵
延下去。无论人如何在其中奔逃,都挣不脱这纯白的牢笼。
秦放就是在这种近乎窒息的感觉中猛地一下清醒过来。
窗外的日光仍然白亮炽热,楼外聒噪的蝉鸣不绝于耳,正上方的大吊扇在呼呼吹着,不停地为教室里专心答题的学生们驱走暑气。
他醒来后环视四周,才发现考试还没结束,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浑身是汗,连胳膊下压着的卷子都印出了湿痕。
秦放支起身子,抬手按了按发胀的眉骨,侧头一一扫过旁边的座位。
他的同龄人们大多还在奋笔疾书,争分夺秒地为这场重要的升学考试而努力,哪怕一部分人还懵懵懂懂的,尚且不知道这对未来人生的意义,至少他们能专注于眼前的事。
秦放过长时间的注视很快引来监考老师的警觉,以为他想要作弊,他只能收回目光,等待考试结束。
有好几次他都耐不住无聊,索性拿卷子看了起来,但最终他还是一个字也没写,只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了几笔,熬到了一这上午的考试结束。
等学生们一窝蜂涌出来时,家长们早已在校门口堵得水泄不通,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急切地张望着。一看到自己的孩子出来,他们纷纷挤开人群迎了上去问长问短。
秦放混杂在人群里往外走,远远地就看见卢静怡和他爸的助理赵新宇在马路边冲他不停地招手。
等他走到他们面前,卢静怡笑道:“考了一上午的试,也你辛苦了,你爸有事暂时过不来,这几天就让阿姨和你小赵哥请客。”
赵新宇也连连附和:“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开口。”
他二十多岁,戴一副粗粗的黑框眼镜,脸上还有几粒没消退的青春痘,看上去像个刚毕业的男大学生。
过不来吗?
秦放不着痕迹地扫了她一眼,刚才在人群中看到他们时,他也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逝。
不过他什么也没探究,就这样沉默而顺从地跟他们上车离开了,仿佛他自始至终都没发现远处绿树下那辆黑色的轿车一样。
……
中考很快结束了。
漫长的暑假也随之开始。
据唐秋观察,秦放的假期生活很单调,不是白天去游戏厅,就是晚上回来一个人对着电脑打游戏。他仿佛没有别的乐趣爱好,就连对游戏也不像是真的真热衷,只是用来消磨时间。
他似乎也没有朋友,总是独来独往一个人,只有冯苗苗这一个勤勤恳恳的小跟班。
说起小胖子,时间到了七月初,期末考试结束后,他的暑假也开始了。
平日里再乖巧的学生,一到了漫长的暑假,心也都飞了。更何况冯苗苗的爸爸最近据说要去外地谈笔生意,至少一两个月回不来。
在冯苗苗期期艾艾地表达了不想整天跟后妈待在同一个屋檐下后,秦放想也没想地同意他住在这边,毕竟别墅这么大,也不差一个留宿的房间。
于是小胖子隔天就背着小书包就来别墅住下了。
然而今天注定与往日不同。
他一走进秦家别墅客厅,就见沙发上坐着一个陌生的白裙女孩,对方正单手抓着白领巾的后腿,还在不停试图镇压它的反抗。
小胖子顿时紧张起来,大喝一声:“住手,放开白领巾!”
对方果然如言停下,只是并没有松开手,仍单手死死地按住了猫。
冯苗苗跑到沙发前一看,才发现对方大约十六七岁的模样,面容秀美文静,乌黑的长发披肩,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入室虐猫的歹徒。
再看白领巾除了看起来有些不高兴,似乎也没有过激反应。
他猜到这应该是秦放的朋友,立正站好乖乖地问:“姐姐你好,我叫冯苗苗,请问你是放哥的朋友吗?”
那白裙女孩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促狭,拿过放在沙发上的写字板刷刷刷写完后递给他看,只见上面写着:“你好呀苗苗,我是秦放的青梅竹马,你叫我小周姐姐就好。”
这么好看的小姐姐,居然是个哑巴。
冯苗苗心里顿时涌上无限同情,又要竭力克制着自己不要流露出那种神情,眼神再次飘向了那张写字板。
等等,青梅竹马?
不会是他想的那种青梅吧。
小周仿佛看出他心中所想,不回应也不解释,只是微笑着颔首。
冯苗
苗的脸蹭地红了,一时竟不敢再看她的眼睛。他心道,放哥不愧是大哥,居然悄无声息地就有了女朋友,而且还长得这么好看。
知道眼前的女孩是嫂子后,小胖子招待起来就格外殷勤,忙自告奋勇道:“小周姐姐,我给你削苹果!”
他沉浸在见到大哥女朋友的兴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那只猫略带古怪的神情。若是他仔细观察,还能从它圆圆的眼瞳里看出些微妙的同情。
但唐秋很快也自顾不暇了。
逗完了冯苗苗的“小周姐姐”一边笑眯眯地看着他卖力削苹果,一边再次伸手抓住唐秋试图掀起她的后腿。
唐秋灵活地与对方周旋着,她一忍再忍,就在她快忍不住要下口咬人的时候,上去找游戏光碟和手柄的秦放终于从楼上下来了。
冯苗苗忙放下快削完的苹果,迎了上去:“放哥放哥,小周姐姐到了。”
秦放看了一眼他身后的人,脸上的神色分外古怪:“小周……姐姐?”
冯苗苗用力点了点头:“放哥,你什么时候有了女……”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身后的人赶紧截住话头,变声期的公鸭嗓声情并茂道:“秦放,我大老远跑这来,你不好吃好喝的招待也就算了,还把我一个人晾在楼下半天,太不够意思了。”
这声音……哪来的?
冯苗苗僵硬地回头,只见身后除了“小周姐姐”外别无他人。
方才“她”一直坐在沙发上,他还没察觉出来有什么,这会才突然发现,她一个女孩竟然长得这样高,身高几乎快与秦放持平了。
对方见他看过来,抬手咔嚓一口咬上小胖子刚削好的苹果,懒洋洋道:“小朋友看什么看,没见过男人穿裙子啊,真没见识。”
唐秋已不忍心再看旁边接近石化的冯苗苗了。这年头的女装大佬还不像后世那样能为人所接受……好吧,哪怕是八年后,女装大佬也是稀罕事物。
孩子还小,骤然看到大变活人一时难以接受也是正常的。但愿这祸害不要给小朋友留下什么心理阴影才好。
她扭头不轻不重地咬了压制住她的那只手一口,吓了周昂一跳,
仔细一看没破皮也没流血才放心,抱怨道:“刚才还忘了问,这你养的猫?就一土猫,长得也不怎么样,还咬人,你怎也不挑个好点的品种。”
他话音刚落,就见冯苗苗和那只猫顿时怒目而视,一副关你屁事的模样。
秦放瞥了一眼:“它平时很听话,从来不抓咬人的,你该好好反思一下你刚才怎么招惹它了。”
周昂不确定道:“就……想掀它看看公母而已,我手挺轻的也没弄疼它,这猫不会就记仇了吧。不过这么容易就恼羞成怒,看来应该是只母的……”
秦放:……果然咬得轻了。
唐秋也是这样想的。
她凶巴巴地冲周昂嗷了几嗓子,算是撂下了狠话,随后她就掉头上楼了。尽管今天只是初次见面,但她一见这掀猫尾巴的熊孩子就觉得讨厌,完全不想跟这家伙待在一起。
身后的小胖子一脸纠结,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又看看秦放和周昂,最终还是躲在客厅的角落里自闭了。
周昂原是秦放的发小,两人小时候整天混在一起,后来周昂家里的生意越做越大,很早就搬到南方去了,只有放假时才偶尔能回南浔一聚。
两人自小熟识,周昂也不拿自己当外人,一来就在客厅里跟秦放联机打游戏,边玩还不忘欺负冯苗苗,支使他倒水递零食,被秦放瞅了好几眼。
冯苗苗今日突遭打击,一整个下午都魂不守舍,走路都是飘着的。在他们打游戏的时候,他也坐得远远的,自己捧着个平板看纪录片。
两大一小一直在客厅里玩到傍晚,直到肚子都发出响声后才想起吃饭。可惜做饭的蒋姨左等右等也不见来人,他们仨也没人会下厨。
周昂想了一想,顿时来了精神:“走吧,我大老远来一趟,怎么着也得请我出去好好吃一顿吧。”
秦放没作声,算是答应了。
三人正打定主意准备出门,却见一下午都不见踪影的唐秋突然出现,自觉跳进了放在玄关处的猫包里,一副等待被人提走的模样。
冯苗苗低头问她:“白领巾,你也想出去吗?”
唐秋睁着一双无辜的圆眼睛看着他。
冯苗苗抬头向大哥秦放请示:“今天好像还没带白领巾出去玩过,它肯定也闷坏了,要不我们也带它一起出去玩吧。”
秦放微微颔首,算是答应了。
稍微高档一点的餐厅馆子都拒绝让宠物入内,好在他们对那些西餐厅、私房菜馆没什么兴趣,一致决定打车去了夜市吃大排档。
等他们抵达时,天色已全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