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治,”津岛温树蹲下,替弟弟系好领结,“昨天你的班主任和我说你又逃课了,是不喜欢这个学校吗?”
津岛修治鼓起脸,说:“不喜欢,我都不喜欢。”
“那些老师教的太简单了,都是哥哥之前教过我的,”津岛修治扯了扯津岛温树的衣袖,“而且他们想的事情都好无聊——我能不能不去上学?”
津岛温树很轻地皱了下眉:“修治还是没有交到朋友吗?”
“我不需要朋友,”津岛修治小声地嘟囔了一句,抬起头,一双眼亮晶晶的:“哥哥,我不想上学,我想每天都和哥哥呆在一起,外面的人根本听不懂我说的话。”
津岛温树无奈地笑了:“可你不能一直跟在我身边啊。”看到津岛修治的眼睛黯淡下去,他又有点不忍,“不然这样,我帮你向老师请假休学一段日子,带你出去玩玩好不好?”
“好!”津岛修治立马应了,生怕津岛温树反悔。自他出生起,就没好好地看过青森以外的世界:“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看见津岛修治高兴,津岛温树嘴角的弧度也扩大了些。他说:“等今天修治放学回来,我们收拾收拾就出发。顺便晚上吃你最喜欢的螃蟹,好不好?”
津岛修治伸出手指,和他拉钩:“那我一放学就回家。”
“好,不过不可以逃课了。”
“行——”
津岛修治背着自己的小书包,走向早已等待多时的车子。他突然回头,望见津岛温树仍然站在门口,就这么看着他一步步离开津岛宅。他攥着书包带的双手紧了紧。
津岛温树注意到他回过头,笑着对他说了句话。
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远,津岛修治听不清楚。但他看清了津岛温树的口型。
是“再见”。
津岛修治同他挥了挥手,坐进车子里,任司机关上车门。他趴在窗户上,看着津岛温树的身影一点点缩小,逐渐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才回头。
明天就可以和哥哥出去玩了,津岛温树有些迫不及待。今天要早点回家,不过不能逃课——哥哥今天说过了。晚上回去还有螃蟹吃。
可津岛修治怎么也没想到,那个津岛温树来送他上学的早上,就是他与津岛温树的永别。
他还记得那天有些冷,打开书包中的水杯一看,煮好的梨水安静地躺在保温杯里。
津岛温树的身体很差,医生一直强调让他多休息。但津岛温树还是一大清早起来给弟弟煮梨水。
津岛修治喝了一口。
是温的,也是甜的。
太宰治盯着医务室半掩的门看了半晌,过了许久,才颤抖着伸出手,推开了门。
津岛温树正躺在病床上闭目养神,听见开门的声音,睁开了眼。他立刻露出个轻松的笑容:“修治?”
津岛温树看着太宰治搬了把椅子,坐在自己的病床边上。津岛温树说:“我的身体,你一直知道的,挺不争气的。我都习惯生病啦。”
“对了,现在不该喊你修治了,”他有些自责,但他没问太宰治为什么改名,“阿治?我可以这样喊你吗?”
太宰治闭了闭眼。
如今他已经不再是津岛修治。他抛弃了那个名字许多年,也做了许多其他事。
“……好。”太宰治轻声说。
他抬起头看向津岛温树,“你知道你发烧了。”
太宰治的语气十分肯定。
“为什么不说你不舒服?”太宰治越想越气,声音都尖锐了起来,“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还要瞒着别人?”
假如不是江户川乱步发现津岛温树怕拿不稳水杯,才一直没喝水,津岛温树怕是能一直瞒下去。太宰治一口气说完,呼吸也变得急促。
津岛温树垂下眼帘,抿了下唇。
过了会儿,他说。
“……因为我想多看看你。”
-
津岛温树没有住所,身上更没有钱,只能跟着太宰治回武装侦探社的宿舍将就一晚。津岛温树打开门,太宰治的宿舍干净得像是根本没有人住过,也没任何私人物品。
“今天晚上吃螃蟹?”太宰治刚拿出一沓外卖单,顿了顿,又放回原处。
津岛温树应该不能吃螃蟹,螃蟹性寒,对他的身体不好。
太宰治转头:“你想吃什么?”
津岛温树摇头:“
这个不急。”
“我不能什么都不做,靠你养我。你们侦探社还招人吗?”津岛温树的手指悄悄地点着桌面,那是他一贯紧张时会做的小动作,“虽然我没有什么工作经验……不过我会证明我的能力的。”
太宰治当然知道津岛温树的工作能力。自从他开始参与津岛家的家族事业后,便将原本被父亲败光的家产尽数收回,且打理得井井有条。在待人接物方面,津岛温树素来都是温和好脾气的人,相当有耐心。
他当然能做好武装侦探社的工作,也会是个好社员。
但太宰治皱着眉头想,津岛温树真的是因为不能安心享受弟弟的照顾才决定去工作的吗?可能有一点,却绝对不是主要原因。
他想到了之前津岛温树的小动作。
津岛温树为什么要紧张?这两者之间会有什么关系吗?
“我能看看你的房间吗?”
津岛温树的声音唤回了太宰治的思绪。太宰治抬头,见津岛温树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指着他的房门,扯出一个有些牵强的笑容:“可以吗?”
“当然可以。”
太宰治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沉默,似乎造成了什么误会。但他看着津岛温树的背影,一时竟然说不出什么话。他不再是幼时什么都能和哥哥分享的孩童,而津岛温树……
不,津岛温树没变。
变得只是太宰治而已。
时间在他们二人之间撕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津岛温树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紧张,更会害怕。尽管他表面上对弟弟忽然变成成年人接受良好,但他肯定也会惶恐,只不过不愿在别人面前表现出来而已。
他害怕被太宰治拒绝。
他只是想多看看太宰治而已。
太宰治面对空荡荡的客厅,低声说。
“其实我也……”
怕啊。
-
刚进入太宰治的卧室,津岛温树便松了口气。
“请宿主不要放松警惕。”系统提醒他。
“我从来就没放松过好吗?”五十岚枫在心里和系统吐槽,“我敢打包票,我身上至少有四个窃听器,这个房间里还
有五六个摄像头……”
他边吐槽边打量起了这个房间:“……当年的那个乖小孩怎么变成这样了?不过你非让我来太宰治的卧室,是为了什么?他的卧室里有什么东西吗?”
五十岚枫之所以会对太宰治提出那个要求,是因为刚才系统提示他来太宰治的卧室收回一样东西。
系统平静地说:“因为宿主之前卸载游戏的行为,对应游戏马甲也会消失。为了保证游戏资源不泄露,系统会自动对游戏马甲的相关物品进行回收,但系统刚才检测到,有关‘津岛温树’的物品有一份遗失在外。”
五十岚枫:“说人话。”
系统:“……宿主,我是个系统。”
“……总而言之,就是有个东西被他拿走了?”五十岚枫总结,“然后现在我得把这个东西拿回来?到底是什么东西?”
五十岚枫扫了眼卧室。这间卧室和外面的风格一样,都相当干净,看不出任何人生活的痕迹。如果是津岛温树的东西的话……那太宰治肯定藏得相当好。
当然了,让别人来找,肯定是找不到太宰治会藏在哪里的。可他算是看着太宰治长大的人,自然知道他平时会将什么重要的东西放在何处。
不过五十岚枫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先随便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你在找什么?”
听到这个声音,五十岚枫悄悄提起了一点嘴角。
-
津岛温树回头,看见太宰治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门上,歪了歪头。
津岛温树怔怔地看他。
满眼都是他。
太宰治:“……哥哥。”
“抱歉,”津岛温树笑了笑,“我走神了,想到小时候的事。”
太宰治愣了一下。
那些事对他来说已经太遥远了。
“我记得你以前喜欢躲起来和我玩捉迷藏,”津岛温树说着,边用手不断地比划,“那时候你才这么点高,我一不留神,藏到哪里去都不知道。你还爱从我背后钻出来,突然说那句话……”
“就是刚刚那句。”
骗子,太宰治想。
津岛温树一直都找得到津岛修治的。
只是他乐意纵容,陪津岛修治玩闹而已。
“我……”太宰治望着他,“我没能找到你留下来的照片。”
他的声音有些低落:“一张都没有。”
太宰治拉开衣柜,从挂着的一件风衣口袋中取出一本书,上面包着《完全自杀手册》的封皮。
太宰治说:“但是我找到了你的日记。”
“但是你的日记上有很多事都没写明白,”太宰治小心翼翼地抱着手册,抬头看他,“……我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哥哥,你能告诉我吗?”
他想知道真相。
他几乎是在哀求。
会议室中与谢野晶子说的那几句话,在他耳边不断地徘徊。
“津岛君的症状是发烧,体温非常烫,甚至达到了四十度,”与谢野晶子说,“本来吃退烧药,或者是打一针也好了。可是……太宰。”
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宣布:“津岛君有体温,会生病,外表看上去就像是个正常人。”
“可是他……没有心跳,也没有脉搏啊。”
“他早就死了,太宰。”
“就算是我的异能力,也救不回来了。”
与谢野晶子“请君勿死”异能力发动的前提,是那人必须生命垂危。但纵使生命垂危,也好歹是有一口气在,也能称得上是活着。
可太宰治面前的这个青年……却早已经不在人世了。
他无措地望着津岛温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