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定安州古家,虽无多少根基,可奈何古大财主有这发财的命,一个小乞儿出身、目不识丁的人,愣是叫他赤手空拳打下定安州十大富商之一的身家,定安州最繁华的街市上七八家铺子都是古家的,大小庄子别院加起来十几处处,可谓是花团锦簇的人家。
古大财主一生可谓传奇,其中还有另一传奇是,古家子嗣不丰,古太太为了给古家留后,精挑细选了十三位妾室进门,奈何无一所出,最后还是古太太以二十九高龄诞下独女,名唤古月瑶。
古大财主折腾半辈子就得了这么一个千金,心里约摸也知晓自己连纳十三位妾室却无一所出,大抵是自己年少时熬坏了身子的缘故,在子嗣上便不再强求。只是越发喜欢挣钱,说是要为女儿攒下大家业来,日后就是给女儿招个上门女婿也容易。
与古家比邻而居的是举人老爷张家。张家老爷是举人出身,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地位自然不算低,张家家主在定安州还是有官职在身的,虽只是个从八品的闲职,可到底也是跟古家这些商贾之家中间儿隔着一道鸿沟。
本这两家咋说也是凑不成这一门亲事的,只是有一年张家家主外出遇匪,得行商归来的古大财主出手相救,才保住一条性命。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两家因此走近,张家老爷为报答古大财主的救命之恩,便提议将家中年仅七岁的幼子与古家五岁的独女定下婚约。
凭着古家这份家业与恩情,与张家定亲时已过了明路,古家一半财产赠与张家,前提是古月瑶膝下一子要随古姓,为古家传承香火。张家原不肯应下这条,他官宦之家的子孙,怎么能随外人之姓?
只是古大财主就这一个要求,张家老爷又欠了人家一条命。后来想想,自家儿子也不是要入赘到古家,不过一个男丁就可以换来古家半副身家,古家在定安城里也算是有点名气的富商,这笔买卖倒也划算,张家家主便做主应下了此事。
奈何时运不济,加之奸人所害,古大财主一命呜呼,古家大部分财产也被用于填补古大财主留下的巨债,只有古太太名下还有一处不足百亩的小庄
子,如今一家十几口便都是在此处暂时落脚。
古大财主没了,古门十四氏没了主心骨,唯一的血脉古月瑶昏迷了三日,张家夫人在古月瑶受伤第二日便上门把亲事给退了,简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可古家众女眷到底也不敢与张家抗衡,民不与官斗啊!
只能是等张家夫人带着耀武扬威的家仆走后,古家众女眷咬牙切齿地诅咒背信弃义的张家不得好死,顺道求神拜佛,保佑大姑娘早些醒来。幸而大姑娘醒了过来,若是大姑娘就这么香消玉殒,她们日后哪里还有脸去见地下的老爷哟!
是以古月瑶一醒,一直萦绕在众女眷之间的阴沉气氛可算是一扫而空。
又过了三日,古瑶脑袋的口子已结痂不少,人也能下地走动,极好的恢复能力叫古家众女眷们个个欢喜不已,恨不得日日祷告感谢满天神佛对自家大姑娘的护佑之情。
倒是接受能力极好的古瑶,脑袋上还缠着纱布,穿着一身淡青素色常服,趁着早起精神好,决定出门走动走动,顺道思考一下自家后边儿的路该咋走。
古家这庄子比起原先古家的家业而言不过百中之一,可与寻常百姓相比,也算得上是个大地主了。定安州四通八达,水运陆运通畅,乃是繁华的地界儿,古家这庄子位于定安州城外约摸七八里地,虽说是小了些,不过九十余亩地,但大多是上等良田,养活一家十几口也是绰绰有余。
可相对于过了大半辈子锦衣玉食、前呼后拥日子的古家十四位女眷而言,这连洗衣做饭的婆子都没有的日子,无异于跌落尘土。
接收了原主全部记忆的古月瑶在休养的日子里也不断琢磨赚钱的法子,毕竟一大家子女眷,个个都是肩不能抬手不能提的,顶多开几垄地种些蔬果自给自足,再养群鸡崽下蛋,再多怕是一时半会儿也弄不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这庄子上才秋收,今秋的粮食都还在庄子的仓库里存着没来得及送到古家,古家便已落败,旁的不提,至少叫一大家子这一年不用挨饿度日,但也仅限于此。
当务之急,是解决家里人过冬的问题:庄子上并没有存放过冬所需的被
褥衣裳,古家女眷搬离时也只带了几身衣裳,并不能应付寒冷而漫长的冬日。
如今强撑着身子照应一家的古太太也同样有此忧虑:一家十五口,一个月光是米粮都得好几百斤,更别说什么衣裳鞋袜、针头线脑等零碎消耗!若无进账,只怕是要坐吃山空了。她身上仅有的贵重首饰已然当得都差不多了,如今身上只剩几十两银子,够做什么用?
可古太太的本领只在主持中馈上,原古大财主在时虽也听些他提过家中买卖,可古太太并不擅于此道,愁了数日也没个好章程,叫一阵秋风扑着,人还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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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只是偶感风寒,加上忧思过重,内外夹击之下,才显得病情有些来势汹汹。”说这话的是古家排在第九的姨娘白芷,她原是一游方郎中之女,因父亲无子,母亲身子常年不大好,白芷打小跟在父亲身边,也学了些医理,进府后闲着无事,太太见她喜欢医术,便叫人寻了不少医书给她。
虽说医术比不过外头经年的老大夫,但白芷胜在性别优势,府中女眷有些妇人之症她不用避嫌,与其说是姨娘,白芷觉着自己更像个大夫,当然她自己也很乐意。原先古月瑶伤着后脑勺,她不通此方,如今太太的风寒之症她却是大有把握的:“太太如今切忌忧思,我一会儿上山寻些草药,喝上五六日便能大好。”
众女眷怕吵着太太养病,略陪会儿便都出去了,看诊结束的白芷也背着背篓上山采药去,只得古月瑶与翠翠守在古太太床前。翠翠原是古太太的丫鬟,抬作妾室后也时常在古太太身边伺候着,如今自然也要守在跟前的。
“咳咳…我无事,不过是上了年岁,身子差些罢了…瑶儿身子才大好,离我远些才是。”古太太靠在拔步床上,说起话来都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担心女儿离近染了病气。
古月瑶望着面色苍白的古太太,心里酸酸涩涩地,有些难受:“我无事,娘亲既不舒坦,合该好好歇息才是,家里的事儿有我跟翠姨娘在呢。”
“姑娘说的是,太太您如今最要紧的是安心养病,莫要太过操心。”翠翠倒了碗热水坐到床
沿,古太太在她虚扶着坐起来喝了小半碗,才又长叹一声,道:“如今、如今一大家子吃喝拉撒、都是钱,又无进账,如今已是九月,用不了、用不了多久便入冬,冬日漫漫,不操心如何能行!”
坐在床沿另一头的古月瑶伸手摸了下冰凉的被窝,低声道:“娘亲,我从前偶然间听家里仆人提起,乡下地方不比咱们宅子能有地龙、烧炭,多是盘土炕,冬日在外头烧柴火,屋里也能烘得热乎乎的,不妨咱盘几处土炕,左不过是费些柴火的事儿,总比睡在拔步床上浑身冰凉好不是?”
“再有,我想着把手里好些的衣裳被褥都拿到城里去当了,换些银子买棉花、细棉料子回来做衣裳也使得,娘以为如何?”
自知女儿打小娇生惯养,早已养成不问俗事性子的古太太听到女儿这么说,先是心底有些诧异,而后便是欣慰:“那便依你的法子去吧,娘柜子里还有件早年做的织金斗篷,内里是上好的墨狐皮,少说也值百两之价。”
古大财主离世后,那些做局搞古家的人全都摇身一变成了古家的债主,数十万家资、宅子、铺子全部被拿去抵债,古家女眷搬离时,能带走的细软并不多,古太太说的这件斗篷已经是她能拿得出手的最值钱的细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