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截货船独占杭湖丝锦乐酒会唱和柳卿词令(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府增筑房舍开工,卢嘉瑞将卢嘉恭和柴荣叫到书房,要他们将筑造工程当作接到的客户活计来做。交待完毕,卢嘉恭和柴荣刚出门去,门童寇伟来报瑞安大药铺运河码头分号的掌柜邢安有急事求见。不等传请,邢安便已闯进书房来,急向卢嘉瑞作揖,喘着粗气禀报道:
“钞关长官阳老爷遣人报知小可,说有一船杭州丝绸刚到码头,按老爷嘱咐,小可即时租了马匹,飞奔过来禀报老爷!”
“好,你稍坐。逢志,你即刻去将邱福、严胜宝和关迪琛都叫来!”卢嘉瑞说道。
逢志赶忙出去,先叫到邱福,然后再分头去叫严胜宝和关迪琛。不多久,人就都到齐了。
“你们几个马上雇头口马车到运河码头去,找到杭州来的那船丝绸,再找到那姚掌柜,倘或找不到姚掌柜,但问明这船丝绸是姚掌柜委派运过来的,只管将货卸了运到瑞依绸布庄,要快,如若太远运不及,就先放到码头边上药铺邢安那里,务要一举将货卸完运完。”卢嘉瑞吩咐这几个主管说道。
“要是人家不是运来给‘瑞依’的,不给卸,咋办?”关迪琛问道。
“你们不要管这个,只管去卸货,不给卸,你们多带人夫,抢也要抢了来。钞关阳老爷那边我已经跟他说好了,他的人只会远处袖手旁观,你们抢卸了,他们只做看不见,卸完货按往常去汇缴过税就行了。”
“那货款怎么办?”严胜宝又问道。
“这个你们也别管,只管抢卸货,要是他们问,你就只说货款找卢老爷要去就好了。”卢嘉瑞说道。
邱福、严胜宝、关迪琛和邢安几个都听明白了,卢嘉瑞最后问道:
“都清楚了,没疑问就即刻去办吧,我就在书房等着,你们办妥了给我回话。去吧!”
于是,几个主管一起退出书房,分头行动去了。
邱福、严胜宝、关迪琛在街上各处雇了七八辆马车,然后几人一起上车带队就赶往运河码头。邢安回到铺子里腾出仓库以备放货,其他几个则直接领车队到河边码头上,阳大人早已使人接应,给指明了运来杭州丝绸的货船。于是,邱福、严胜宝和关迪琛就指挥带来的人役车夫,一起来到船边,严胜宝上船去问道:
“姚掌柜在船上吗?”
“姚掌柜方才上岸去了,才不多久,约莫去了两碗茶功夫!”船家回道。
“哦,还没回来啊?”严胜宝问道,然后假意说道,“俺们是姚掌柜叫来卸运货物的!”
“我家掌柜怎么没同回来?”一位后生出头问道,关迪琛认得那人是姚掌柜的主管伙计。
“姚主管,姚掌柜有事迟点回。”关迪琛说道,“咱们卸货吧,雇的马车不能等。”
“可是好像这批不是运给你们‘瑞依’的呢!”姚主管疑虑着说道。
“嗨,改了,就是给咱们‘瑞依’送的货,方才姚掌柜叫俺们来接货的,要不然我等怎么这么巧知道你们船到货啊?”严胜宝说道。
姚主管狐疑不已,因为他知道来时就明明确定这次是送货给富丽绸布庄的,怎么一下子就改了送货给瑞依绸布庄呢?但关迪琛说的也没错,若说不是改了,“瑞依”的人怎么这么巧知道货到了呢?而且还这么快就安排马车人夫来接货!
但是,不容姚主管细想,邱福、严胜宝、关迪琛及后边赶到的邢安和一个伙计,就带着人役马夫,一起不由分说的就上船卸货。姚主管势单力薄,拦也拦不住。姚主管急叫一个船夫到钞关衙门禀报有人强行抢卸货船,不多久,船夫跑回来跟姚主管耳语说钞关长官不在,衙门里衙役说钞关衙门只管征缴关税,不理会货物纠纷。
姚主管无奈,只好眼睁睁看着卢府的人赶着抢卸货物。
不到三炷香的功夫,邱福他们就把船上装的丝绸、锦缎和染布卸完了。八辆车装不完,先运了五车到“瑞安”运河码头分号铺子,然后装满八辆车往回赶。姚主管还在错愕、狐疑、懵圈之中,连要不要清点计数都没来得及问询交涉,货便被卸光运走了。
“姚掌柜叫你们来卸货,怎么收银子说好了没有?”末了,眼见货都要被拉走了,姚主管急忙拦住关迪琛,问道。
“卢老爷说了,银子找他要去就是了!”关迪琛说道,就跳上最后一辆车,走了。
姚主管没办法,只好等姚掌柜回来再说。
关迪琛到钞关衙门里汇缴了过税,出来后就催促赶车的车夫赶紧拉回县城去。
车队跑出了码头不远,却正碰到姚掌柜坐一辆马车里,领着五六辆牛车马车混杂的车队,从城里向码头赶来。姚掌柜看见关迪琛也坐马车里,领着一队马车往城里拉货,就在车上作揖,打招呼道:
“关主管,这么巧,拉什么货啊?”
“姚掌柜,真巧!小可拉的能有什么货?还不是铺子里要卖的东西!”关迪琛笑着作揖还礼道。
两人都各自心怀鬼胎似的,一揖而过,没有下车施礼叙话的意思。
“姚掌柜如今买卖真忙乎,都老熟人了,来聊城也不跟咱们卢老爷打个招呼,好让咱们卢老爷给姚掌柜备好酒菜接风洗尘!下回再来可不能这样了!”在马车就要交汇闪过当儿,关迪琛笑着对姚掌柜说道。
姚掌柜却看到关迪琛嘴脸上似乎有一种异样的笑意。
当姚掌柜领着车队进到码头自己货船边,才发现货船已被卸去一空。他赶紧问姚主管,方知货物正是被关迪琛他们卸了去的。姚安顺顿时方寸大乱,只好责骂姚主管和船夫没有守护好货船。
姚主管和船夫当然也觉得很委曲,人家是说你姚掌柜叫来卸的,自己怎么知道是真是假?原来也是一直跟卢嘉瑞的“瑞依”打的交道,谁知道这次他们却又诳又抢的来要货呢?况且,人家是带着一大队人马来,自己势单力薄,要拦也拦不住啊!再说了,人家也不是不给钱,不是叫去找卢老爷那里要钱去吗?做买卖嘛,卖给谁不是卖啊?
姚掌柜骂骂咧咧的发了一通脾气,但是没办法,既然事已至此,也只好向跟车的富丽绸布庄伙计一再赔不是,求他回去禀报黄掌柜时多加转圜美言,并保证马上回去采办,尽快再发船运过来,然后还得平白的付了这几辆牛车马车车钱,打发车夫们落空回去。
卢嘉瑞将几位主管派出去办事后,就翻出自己那套《太平广记》,翻到“女仙”篇来看,看了两卷,觉得乏味,便翻出一册柳永的词集阅览,看不多久又觉得有些犯困,就躺在书房躺椅上歇息。迷糊间,有人敲门,他醒来,坐起,喊了声:
“进来!”
逢志进来禀报邱福求见,卢嘉瑞赶忙整理一下衣冠,坐到书案后边座椅上,对逢志说道:
“赶紧领他进来。”
邱福求见,不过是为把卸货完成事禀报了卢嘉瑞知悉,然后就走了。卢嘉瑞很开心,心想这回要再整一整这个姚安顺,连带这个黄连也得修理修理才好。得意之下,他拿过那从老宅拿回来的心爱的萧管,唱一句吹一段,吹一段唱一句,自吹自唱的,吟唱柳永那阙《二郎神》:
“炎光谢,过暮雨、芳尘轻洒。乍露冷风清庭户爽,天如水、玉钩遥挂。应是星娥嗟久阻,叙旧约、飚轮欲驾,极目处、微云暗度,耿耿银河高泻。
闲雅,须知此景,古今无价。运巧思、穿针楼上女,抬粉面、云鬟相亚。钿合金钗私语处,算谁在、回廊影下。愿天上人间,占得欢娱,年年今夜。”
正在卢嘉瑞得意唱曲之时,姚安顺却已投帖上门,要见卢嘉瑞。寇伟将拜帖交给正好在大门内巡看的管家邱福,邱福就要进去禀报卢嘉瑞。在书房门口,逢志不让邱福进去,逢志靠近邱福耳朵,小声说道:
“邱管家,老爷正唱到兴头上,你不要进去打断了,招骂的!”
邱福无法,也只好等着。但卢嘉瑞似乎兴致很高,唱完一遍,刚停歇一下,邱福正要敲门,里边又吹起萧管来,继之萧管停歇,又一遍的唱起曲子来。逢志就对邱福说道:
“邱管家把拜帖给小的,等老爷不唱了,小的再进去禀报。邱管家你忙你的去吧!”
于是,邱福把姚掌柜的拜帖交给了逢志。逢志一看是姚安顺的拜帖,说道:
“嗨,我当是谁,这姚安顺,我家老爷刚卸了他的货船,怕是来讨银子的,还怕他跑了不成?不打紧的,邱管家,你去吧,包管没事!”
邱福走了。又过了两炷香功夫,卢嘉瑞方才停歇了吹箫唱曲。停了一会,逢志觉得老爷不再唱了,才敲门进去禀报姚掌柜求见。卢嘉瑞却不紧不慢,对逢志说道:
“我要到你三娘房中去,你等我走到后边去后,才将姚掌柜领进客厅,然后叫邱管家来陪茶。一个时辰后,才到后边三娘房去叫我。要是姚掌柜问如何这等久,你和邱管家只推说不知道何故,只知道老爷在三娘房里没出来,也不敢打搅。”
说毕,卢嘉瑞就进中门到后边三娘房中去了。
逢志到大门口去领姚掌柜进到客厅,在客座上坐下,然后转到后边去,好半晌才领祥慧端茶出来。然后又出去叫邱管家来陪坐。
又过许久,邱福才到客厅陪姚掌柜喝茶。邱福与姚掌柜东一句西一句,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姚掌柜心里着急,哪有什么心思品茶?跟邱福闲话也是没情没趣的。不时催问卢老爷怎么不见出来,邱福就照着卢嘉瑞的吩咐说道:
“老爷在三娘房中,门也锁着,按规矩我等下人不得去打搅的。姚掌柜喝茶,我已教人候着,他一开房门,就请老爷过来。”
姚掌柜也没法,人家在闺房床帏中缱绻厮磨,可想在干着什么好事,如何好去骚扰呢?
于是,姚安顺只好忍耐着继续与邱福喝茶。没情没趣、胡喝瞎扯中又过去了许久,姚掌柜实在有些按耐不住,估摸就算卢嘉瑞在房中进行欢爱房事也当了局,便催邱福去看看,看卢老爷出房门了没有。
“姚掌柜放心,老爷一开房门,小厮一定会来禀报我的。”邱福说道,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
这会儿,姚掌柜察知到卢嘉瑞似乎是故意在拖他磨他了,急不得,也就反而安定下来,只好等看卢嘉瑞这戏码怎么唱下去。(本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