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回&bp;为避乱序钟明荷堕胎儿&bp;广推恩义众丫鬟合婚媾(上)
却说上回说到秦翠柳为了让卢嘉瑞招用夫君金定博做绒线铺主管,设下迷局赚了卢嘉瑞,卢嘉瑞最后同意招用金定博,让他两日后到府里找自己谈定。不料,翌日午后,金定博便来求见,卢嘉瑞觉得约定时间未到,颇有些意外,但还是同意见他。卢嘉瑞当下便让寇伟领金定博进来。
“小可金定博拜见卢老爷!”金定博进到书房,便跪下磕个头,说道。
“不是说明日来见的么?如何提前了?”卢嘉瑞问道。
“我家媳妇说了,是该明日来见老爷,只是小可想反正今日也闲着,不如早一日来为老爷做事,铺子能早日开张便早日有收益。”金定博应道。
“逢志,你叫西儿来上茶,然后让邱管家去把邢安叫来,我要让邢主管跟他说些卢家店铺买卖管束上的事。”卢嘉瑞对门外的逢志说道,然后又转过来,招呼金定博在侧边客座坐下,对金定博说,“邢安是我家收钱对账的主管,总管我家名号下各个店铺的钱银和账项核对,买货向他提出支钱采办,每三五日他将铺子卖货收得的钱银收回府里,还要核对铺子买卖的账本。至于如何登账,如何收管钱银,如何核对钱账,一会由他跟你说。”
“小可明白了,老爷。”金定博回答道。
卢嘉瑞起身在储柜里拿出一串钥匙,交给金定博,说道:
“就出了府门左边走,过了安正桥约莫百来步,对面街,有座门口较大的空房子,就是做铺子的房屋。原是刘皇亲的房子,你可能也认得的。”卢嘉瑞说道,“刘皇亲出房子,我出本钱,你主管买卖,赚了钱,我与刘皇亲两家各拿四成的分成,你拿两成的分成。房屋已经打扫干净,里边需要怎么摆布,需要做些什么柜子、桌子之类,可以买,也可以定做,回头你找府门前右边瑞荣筑造工坊柴荣掌柜,他可以帮你弄好。这‘瑞荣’也是我家的产业,你就说我叫你找他的就好。铺子里边隔间、泥水修整以及木器家具什么的,他都能做好。”
“知道了,老爷!”金定博说道,“这刘皇亲的房子小可认得的。小可先去看房屋,想好怎么修整,再去找柴主管。在他一边装修铺子时,小可一边去筹办进货事。”
“我家有两个主管专门负责采办的,可惜他们如今都在外边跑江湖贩运,还没回来,头次进货你自己去采办,往后就托他们去负责帮你采办好了。”卢嘉瑞说道。
“好的,老爷。”金定博答道。
这时,西儿捧茶托进来,给卢嘉瑞与金定博上了茶。卢嘉瑞与金定博一边喝茶,一边说事。
过了许久,邢安进来。卢嘉瑞便对邢安说道:
“邢主管,这个是金定博,我家将要在安正大街东边开张一间绒线铺,由他做掌柜,你把我家有关收银对账以及其他买卖管束事情跟他说了,便利往后做事。”
“是,老爷!”邢安回答道。
“你们到客厅或者芳菲苑凉亭上说去,我还有事。”卢嘉瑞说道。
于是,邢安与金定博便出门去,转到中庭小花园边的客厅上说事去。
等邢安与金定博出了去,卢嘉瑞便转到后边花蝶苑五娘钟明荷房中去。
钟明荷正在房中纳鞋底,看见卢嘉瑞进门来,连忙放下手中活儿,起身道个万福,招呼卢嘉瑞坐下,让苏纹上茶。
“今儿哪阵风把相公吹来了?”钟明荷微笑着问道。
“怎么这等说话?好像我都多久没来娘子这里似的!”卢嘉瑞也笑起来,说道,“怎么啦?是不是想死我了?”
“懒得!”钟明荷笑着应道,“要是相公不来妾房,妾就想相公,那不是想死相公,倒是想死妾了!”
“哈哈哈!小嘴儿倒是厉害,其实我倒是挺想你的!不过,这是个大家庭,我是这个家的主子,个个都要照顾到,不能偏废太多。要个个都满意,难呐!”卢嘉瑞笑着说道,“不过,明荷,我来娘子房中比别人的都多呢!”
“妾知道相公待妾好。妾也不敢指望相公夜夜来妾房中,相公心里装着妾就行了。”钟明荷说道。
“纳的鞋底,挺好的,纳得细密,纳给谁的?”卢嘉瑞拿起钟明荷纳到一半的鞋底,问道。
“还能有谁?看这大脚的,还不是给相公纳的,等妾纳好,再把鞋面缝上,给相公穿。”明荷说道。
“辛苦娘子了,我先谢过!”卢嘉瑞说道。
“不辛苦,只要相公高兴就好。”明荷说道。
“看娘子脸色阴沉,似有不开心事,不妨说出来听听?兴许我能帮娘子排解排解!”卢嘉瑞拉过钟明荷的小手,捏了捏,又摸了摸,握着,说道。
“妾没什么不开心事,相公多虑了!”明荷淡淡地答道。
“要是娘子有不开心我还看不出来,那我就枉与娘子相知了!”卢嘉瑞盯着明荷说道,“娘子的性子,有什么就显露在脸上了。”
“既然相公说妾有什么就显露在脸上,那就不必问妾了。”明荷回道。
“苏纹这丫头伺候得不好?”卢嘉瑞问道,“要不给娘子再多找个丫头来伺候娘子?”
“不是,苏纹挺好的,妾也不要增加丫鬟了!”明荷说道。
“嫌我来的不够多?”卢嘉瑞又问道。
“方才妾说了,相公待妾好,来妾这里够多的,妾也不能指望相公夜夜来妾这里。”明荷又说道。
“想念娘子的孩子们了?”卢嘉瑞又问道。
钟明荷沉默着想了一会,点点头。
“这事倒是不好办,每次严胜宝和梅义仁他们出去跑江湖贩货,我都嘱咐他们一路打听寻找,可是都没有消息,看来一时半会也难有着落。”卢嘉瑞说道,“说起来也是,死生由命,富贵在天。这几个孩子这等遭际,就看他们各自命中造化。咱们这里去寻他不易,只有等到他们长大成人,他们能回来寻咱们,方才容易寻得着。”
钟明荷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又点点头。
“既如此不开心,我陪你到外边院子树荫下,玩两盘双陆棋吧!那样也好解解闷。”卢嘉瑞不等钟明荷应喏,便吩咐苏纹搬凳子、桌子出去放好,再取出棋盘摆上,然后去拿些果子、花生、瓜子之类来,又让煮一壶大枣枸杞菊花茶伺候。
等苏纹把东西摆放好,卢嘉瑞与钟明荷两人出来坐下,一边下棋,一边喝茶消遣。卢嘉瑞下棋下得快,明荷下得慢,每每卢嘉瑞下了一手,要等许久,明荷才下得一手。
下棋当中,卢嘉瑞眼光便有闲在院子里瞟来瞟去,看这一分为二的花蝶苑,依然一派闲雅逸致的感觉。卢嘉瑞看到花草中,独独有一棵树根下翻出一堆新土,有些惹眼,便问:
“这树根上怎的翻出新土来?多扎眼!”
钟明荷听了一怔,拿着的棋子都脱手落下,想了一想,说道:
“都苏纹这丫头,说那树长得俊,花又好看,便在树根挖了个坑,将半个净桶倒进去,当施肥。”
“哦,原来如此!”卢嘉瑞说道。
“哎哟,在下棋哪?”这时,三娘班洁如带着玲儿进院子门来,远远便抛过话来。
“三姐来得正好,我这盘输了,三姐跟老爷下吧,我有些儿累了,我到床上歇息歇息。”钟明荷转过头来对班洁如说道。
“嘿,这盘还没下完呢,五姐怎的就要走?”卢嘉瑞对明荷说道。
“奴输了,下不过相公的!”明荷说罢,便起身回房去。
这时,班洁如已经来到桌子边,对明荷说道:
“五姐,咱们一起下,一齐对付相公,看能不能赢他。”
“不了,奴累了,真的想歇息歇息,三姐跟相公下吧!”明荷起身后只管走,说道。
班洁如看了看棋盘,说道:
“相公,这盘棋好像还有救的,我接着跟相公下完吧!”
于是,班洁如便坐下,与卢嘉瑞在院子里下棋、闲话、喝茶,玲儿在旁伺候。明荷则回到房里床上歇息,苏纹也回去伺候她。
“苏纹,你出去伺候老爷,奴自己在床上歇息得了。”明荷对苏纹说道。
“五娘,你不要想得太多,没事的,外人什么都不会知道的!”苏纹走过来凑到钟明荷耳边,小声对她说道,“那奴婢出去了,五娘歇息吧!”
苏纹说的没错,这事情是没有外人知道的,而此时钟明荷虽躺在床上,却思绪翻滚,难以平静。
自从嫁入卢府,钟明荷生活优哉游哉的,倒是安逸。夫君对自己也是关爱有加,虽前面有四房,但确实是更多的到自己房中来。只是后边又娶了六房焦绣珠,来自己房中的时候少了些,但看得出来夫君依然不稍减对自己的喜悦与情意。
钟明荷平素没事时就看看书,写写字,偶尔学学弹筝,再就是做做女红。她最勤快的是收拾小院子,与苏纹将院子里边的花草树木收拾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自己有闲时出来逛逛,感觉院子里充满了闲情逸致。
有时钟妈妈过来看望明荷,两母女就喝茶、闲话,厮守个一日半日的,要是太晚了,钟妈妈就在明荷这里过夜。只是钟妈妈越来越老迈了,不但腿脚不灵便,周身病痛,一直的都得抓药煎服,过来的越来越稀少了。
钟妈妈过来少了,明荷就时不时吩咐苏纹到树荫街窦记炊饼铺那边去照看一下钟妈妈,帮她抓药煎药,偶尔服侍钟妈妈一两日的起居。虽然钟妈妈那边也有丫鬟照料,但明荷觉得自己交代苏纹去看望、照料一下妈妈,一来心安一些,二来也是慰解自己的牵挂。
只是前时的某一日,早上起床后,明荷忽然感到恶心,想呕吐。明荷叫苏纹倒了盏茶来喝,不想,一会儿后便哗啦啦的又都吐光了,连苏纹欲抢拿木盆来接,都来不及,她吐出来的却只是一口黄水。这时,明荷凭自己的经验知道可能怀上了身孕,此后几日时不时就来一轮恶心呕吐,她就确信自己真的怀孕了。
怀上身孕本来应该是一件令人喜悦的事,但却让钟明荷陷入了为难的苦闷中。明荷并非不喜欢孩子,但她这时想到了她窦家的四个孩子。她在嫁给卢嘉瑞之时就想好了,自己因感恩喜悦而嫁给卢嘉瑞,惟求自己后半生的安乐,同时便于寻访自己原来的四个孩子,但不欲再给卢家生儿育女。
钟明荷一心想着,自己原来窦家的四个孩子长大之后,会回到堂邑寻亲,然后会寻到聊城来,一家人终会团聚。她觉得卢嘉瑞已经有了自己的儿子,还有这么多的妻妾,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孩子。她不想再给卢家生儿育女,免得到时与窦家孩子相聚时,一家混杂难堪,不利于她与孩子们一起回归窦家属籍。这时怀上孩子,无疑让钟明荷陷入苦闷。她不想要的,却偏来了!
经过一番的思虑,钟明荷决定下掉孩子。却好这段时间钟妈妈老病发作,明荷便使苏纹去照料钟妈妈,帮钟妈妈抓药煎药。就趁着给钟妈妈抓药之便,明荷让苏纹弄来了一些活血散瘀去结的药材,如红花、马钱子、巴豆、益母草、五味子、莪术,甚至麝香等,自己反复试服,终于将胎儿下掉。
下掉的胎儿堕于净桶里,为防别人知道这个秘密,钟明荷便在花园里找了个树根,挖个深坑,让苏纹将刚成型便被堕下的胎儿掩埋了。整个事情就只有钟明荷自己与苏纹两个人知晓。
这个下午,恰巧卢嘉瑞来到院中,偏偏要搬棋盘到院中下棋,偏偏那堆新土惹了卢嘉瑞的眼,被他提到,挑到钟明荷的心事,让明荷心潮翻滚难平,棋也下不好。还好班洁如来得巧,钟明荷正好逃脱开来。但是,在明荷心里,她依然无法解脱,她躺在床上就不断的问自己,这事做得到底是否妥当?
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钟明荷便在自责与矛盾的心绪中度过,没有了往日的那种喜乐。卢嘉瑞到房中来时,也感觉到了明荷的不快乐,但无论怎么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只好随她去了。
直到好几个月过去,光阴流逝,冲淡了一切,钟明荷心绪才逐渐平复,慢慢恢复了往日的喜悦,这一桩心结才算了断。(本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