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回&sp;判官有情矜全苦命鸳鸯&sp;道长明见痛陈危重时局(中)
话说回到卢嘉瑞这边,时日又将近宣和五年的年终,前时扑买下盐酒榷货务经营权是在宣和三年正月,明年初盐酒榷货务的三年经营期限就要到期,新的三年经营期又要重新扑买。邢安便来提醒卢老爷,问卢老爷怎么考虑,要不要再扑买新的三年经营权。
“当然要。”卢嘉瑞说道,“这么好做的买卖怎能放手不做呢?”
“既是好买卖,人也都知道,今次来抢的人也就多,老爷打算出多少价钱保住继续经营的权利呢?”邢安问道。
“嗯,你说的倒是,要是其他商家都想着来抢,便会把扑买的价钱抬高上去,就算我家抢到手,利头也会短去一大截。”卢嘉瑞说道,“邢安,你想想看,如何能保证扑买到手,却又不必出高价钱?”
“其实这两项买卖原来也是不好赚钱的,想做的人并不是那么多,只是老爷扑买过来之后,做了许多的筹划,加之官场上有人帮衬,江湖上有能人保护,买卖才有大的起色,才做得顺畅,赚到了银子。老爷家能做得,别人却不一定能做得。实际上,别人也不知道这两项买卖到底如何。咱们不如散布一些消息出去,就说这两项买卖极难做,江湖不靖,来回贩运凶险,又不赚几个钱,我家不打算继续扑买了。暂时以此迷惑那些想参与扑买的商家,让他们不要那么热衷来扑买,就算参与扑买,也不敢出高价钱。老爷这边暗中却出个合适的价钱,就把榷货务扑买到手了。”邢安沉思了一会,便滔滔说道。
“嗯,你的主意不错!”卢嘉瑞说道,“就这么办。你先自己把说话的大意理一理,然后跟我家各店铺的掌柜、主管都说一遍,你们碰到街市上做买卖的,尤其那些有可能要来扑买的商贾,就传说一番,使聊城商贾都知道这两项买卖难做,不赚钱,我家都不打算做了。就算勉强去扑买,盐榷货务顶多出三千两,酒榷货务顶多出六千两,如此,兴许还能略赚一点钱。”
“是,老爷!”邢安应道。
于是,邢安便依据卢嘉瑞的吩咐,先把说词都想好了,跟卢家各个店铺掌柜伙计说。邢安让掌柜伙计们在平素做买卖时候,碰见有商贾到铺的,便有意说起这盐酒榷货务事情来。
卢嘉瑞的店铺遍布聊城各处,进货发货与售卖涉及的商家很多,还有放债、当铺的也涉及众多商贾。商贾们到卢嘉瑞名下店铺来进货、买东西,卢家的掌柜、主管、伙计碰见商贾便宣传。不久,整个聊城商界便都知道了这件事,议论纷纷的,甚至都有人担忧这盐酒榷货务还有没有商家会去扑买,会不会又由官府直接经营,到时货品却反更不好了。
当时邢安刚出去,占宣立便闯了进来,他一进到卢嘉瑞书房门,略做个揖,便亮声说道:
“好久不见大哥,大哥一向可好?”
“我一向都好,就忙乱些。看来你也过得不错,神气张扬的。”卢嘉瑞回道。
“大哥做了官果然就不一样,整日忙于公务,还要照管家里这许多买卖,是有些繁忙的。”占宣立说道,“不过,虽然繁忙,也不该把兄弟们都忘了。近日,有几个兄弟跟我说了,打自云永光死了,兄弟会就极少聚会,如今又近年底,不如咱们兄弟找个日子聚一聚,玩乐玩乐,不要兄弟间就这么疏淡下去了。”
“嗯,也好,你选日子,召集弟兄们,提前两日告诉我就行。”卢嘉瑞说道。
“原来十个兄弟,云永光死了,那卢嘉恭回了老家,看来也是脱离了去,就剩八个。那丁德中是我交往多年的朋友,不若将他拉进来,替代云永光的名分,至于卢嘉恭的名分要不要找个人顶替,大哥自己拿主意,大哥看怎么样?”占宣立问道。
“如今这班兄弟大多都在我家名号下店铺中做事,既你将丁德中替代云永光,那我将卢嘉理替代卢嘉恭好了,还是十个,十足齐全,圆满。”卢嘉瑞想了一想,说道。
“好,那我将日子和地方选好了就告诉大哥,大哥再着人告知卢嘉理。”占宣立说道。
“我看就到三清道观去聚会好了,那地方不错,跟简道长也熟悉,我跟简道长也很久没见过面了——跟简道长谈天总会让人受益匪浅。”卢嘉瑞提议道,他比较喜欢到三清道观去,也比较喜欢跟简道长谈天。
“好,那我先回去,召集好其他弟兄,定了日子,再来告诉大哥。”占宣立说罢,便告辞出去了。
过了两日,占宣立便就来找卢嘉瑞,将收到的分资交与卢嘉瑞,说道:
“丁德中、陈钢达、孙大壮、尹初昀、梅义仁,包括柴荣的分资我都收来了,连同我自己的,有给多些的,有给少些的,一共二两七钱。那杜之杰说不来了,我私下将他拉出来,问他何故不来。他便说是家里房下嫌他拿家用出来吃酒,不是正经事,不让他来。他家房下是个厉害的角色,整日骂他无用,不知生计。他家租赁的房子都快要交不起租金,就要被房东赶出去了,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居住。杜之杰唉声叹气,十分颓丧的,我也不好强他。”占宣立说道,“至于大哥推荐进来的卢嘉理,他的分资大哥自己收吧!”
“你可以跟杜之杰说这次就不要他出分资,我替他出,让他来就好了嘛!”卢嘉瑞说道,“至于卢嘉理的,我会收的。”
“我说了,可是杜之杰说兄弟聚会是大家兄弟的事,不管贫富,理当出一份分资的,他出不了,就不来了。”占宣立说道。
“他如今做何营生?想当年在边地行伍,他武功还不错,身手矫健,英勇无畏的,回来到聊城做些什么倒未曾问过。”卢嘉瑞说道。
“我看他也没有在做什么正经的营生,否则就不至于房租都付不起了。”占宣立说道。
“那也罢,你就叫他来见我,我问问看。”卢嘉瑞说道。
“那敢情好,大哥定能给他一条活路!”占宣立应道,然后就告辞了。
翌日下午,占宣立就带了杜之杰到卢府来见卢嘉瑞,正好卢嘉理也在卢嘉瑞书房里。
“久不见大哥,小弟惭愧!”杜之杰见到卢嘉瑞,便作揖,颇有些难为情地说道。
“嗯,杜之杰,我看你还是那么硬朗嘛!”卢嘉瑞过来,用力拍一把杜之杰肩膀,说道,“不管家里如何,兄弟聚会如何就推托了呢?”
“大哥如今是提刑司副公事老爷,与小民等相隔遥远,不知小民家道为难,不是大哥说起来那么轻松。”杜之杰苦笑一下,说道。
“我说了,你有难处,你的分资我帮你出,你就开开心心的来吃酒玩乐就好了。”卢嘉瑞又说道。
“小弟知道大哥不计较小弟这点小钱,但小弟心里过不去,一来囊中羞涩,家计尚且艰难,不宜赴铺张的宴乐;二来面对诸位兄弟也难为情,所以还是觉得不去的为好。”杜之杰还是苦着脸说道。
“你近来做什么营生?”卢嘉瑞问道。
“原先在醉春院做杂役,专门维护院子规矩,应对那些蛮客闹事和无赖闲杂人等捣乱。有次,老弟失手打伤了人,东家便把我辞了。打那之后,老弟一直就找不到什么长久的活儿做,只到处闲逛,找些帮闲的临时活儿做做,挣些零碎钱度日。不怕大哥笑话,老弟过得甚是捉憋。”杜之杰说道。
“那你干嘛不来找我?你看梅义仁和陈钢达、孙大壮他们几个,不都来找的我,如今在我家做得好好的?”卢嘉瑞问道。
“唉,我脸皮薄,不好意思来找大哥麻烦,再说自己也没什么本事,怕来为难大哥。”杜之杰面带愧色,说道。
“杜兄弟就这份人,自己有难处,又死要面子,不愿来跟大哥说说,自己活受罪。”占宣立插话说道,“这次不是我尽力的说项、拉扯,他还不愿意来见大哥!”
“卢大哥是个极厚情高义的人,俺原先也是在闲话中跟大哥讨要营生门路,不想大哥就真的帮了俺。大哥教我回到镇上推广种植药材,然后收购来卖给大哥家瑞悦药材行,结果这买卖就做成了,而且是越做越大。如今不仅我家因此起了家,镇上许多人家都以此为生,种植药材竟成了俺们溪头镇和邻近乡镇的大产业。”卢嘉理插话说道,“说起来,不单是俺,溪头镇上许多人家都得感谢卢大哥的提携帮扶哩!”
“就是嘛,大哥眼界宽阔,名下又那么多的店铺事业,要帮你一下,拉你一把,还不是说话那么容易!”占宣立插话说道。
“好了,杜兄弟,要是你没有什么地方能更好营生,不如就到我家店铺来做事,总归比在外边游走帮闲安定得多。”卢嘉瑞说道。
“小弟又没什么特别的本事,怎好在大哥手下吃闲饭?”杜之杰还是感觉有些难为情地说道。
“谁说你没本事,我看你就很有本事,只是没在合适的地方做事而已。”卢嘉瑞说道,“这样吧,方才宣立说你近来手头拮据,付房屋租金什么的有难处,你先到我府里找管家邱福借二十两银子应付。这借的银子,不收你利息,你到我家逍遥馆做事,所做的跟你在醉春院做的事情相似,负责守护逍遥馆,往后就在你的月俸里逐月抵扣欠银,你看如何?”
“大哥果真厚情高义!原先小弟不敢来找大哥,也是怕大哥如今高官厚禄,财丰势大,瞧不起我等贫贱兄弟,省得自讨没趣,没想到大哥如此宽怀仁厚,小弟真是感激涕零!”杜之杰对卢嘉瑞作揖,一下有些哽咽,缓言慢语说道。
“好了,别想那么多烦恼事,人生快活最要紧!按着占宣立说定的时日和地方,好好与兄弟们一起聚会,吃酒玩耍,别落下了。这次兄弟聚会甚是难得,你的分资我来帮你出就好了。”卢嘉瑞又说道,“如今我就请你们几位到瑞荣坊上窦记酒家吃酒去。那是我家小妹柴英琅开的酒家,地道的我老家溪头镇风味菜肴,到时叫上柴荣一起,大伙先好好搓一顿。”
“这太好了,一边吃酒,还可以先商议一下聚会那日怎么去三清道观,怎么操办等各项事宜。”占宣立说道。对他来说,有酒吃,最快意。
于是,四人在卢嘉瑞书房茶叙了半个时辰,卢嘉瑞便请大伙一起到瑞荣坊窦记酒家吃酒去。
翌日,杜之杰便到卢府找管家邱福借了二十两银子,将家事安顿好了,并将要到逍遥馆上工的事告诉了妻子,乐得杜之杰妻欢喜不致,一时间从怨怼贱骂转为夸许称扬,感觉生计有靠,命运倒转了一般。
第三日早上,杜之杰妻子早早便起床,为夫君整备好早饭,然后叫唤夫君起床,用过早饭,再伺候其梳洗毕,又亲自扶掖送出家门口,让杜之杰到逍遥馆上工去,这着实让杜之杰重又感觉到了做男人以及作为一家之主之威势与尊严来。(本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