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六回&sp;升官连添丁卢府又见重喜&sp;失田还遭殴古家再投恩主(中)
由于景公公的盛情挽留,卢嘉瑞在景家住了两日,又到汴京各处游逛了一番,终于要踏上归途了。第三日早饭过后,景逸伦收拾行囊,只带领三名家人仆从,告辞了景太监,跟随卢嘉瑞前往聊城。一行人都骑着骏马,出汴京东门,直奔聊城县城驰骋而去。
正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卢嘉瑞与景逸伦都是新近加官晋爵,心情畅快,自然是扬鞭催马,竞相奔逐,不知疲累,一个想快些回到家宅,一个想早日莅临任所。卢嘉瑞一行人晓行夜宿,也只三日功夫,便回到了聊城。
卢嘉瑞命严胜宝将景大人带到提刑司衙门,由衙门里衙役军牢接进官廨安顿,自己直奔回卢府。
卢嘉瑞刚回到府门前下马,便有寇伟拦在马头前报喜道:
“恭喜老爷!四娘十六日诞下一位公子哥,母子平安!”
“快跑进去报娘娘们知道,就说老爷升了官职,大声喊,赏你一百文钱!”卢嘉瑞一听,这靳冬花诞生孩子日子又正是自己领取升官晋爵勘合文书那日,更是大喜,便对寇伟说道。
“老爷升官了!老爷升官了!老爷升官了!”寇伟一听有赏,赶忙转头就往里边跑,一边不断大声叫喊着。
卢嘉瑞下马卸鞍,卸下行囊,方要进府门,邱福已经弄来一大卷爆竹点燃,就在府门外鸣放起来。在“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卢嘉瑞直接回到后边院子,进入后堂,妻妾们便围拢上来,齐齐施礼道万福,恭贺老爷加官晋爵。
卢嘉瑞一看不见银彩,便问冼依良银彩如何不来?依良便笑盈盈的说道:
“四姐前些日子诞下一位公子哥,银彩也快要临盘了,只在房里养着哩!”
于是,卢嘉瑞领着妻妾们来到花蝶苑冬花房中,看望产后的四娘。
靳冬花还躺在床榻上,卢嘉瑞兴奋地告知冬花自己升为河北东路提点刑狱公事了。红衣帮扶了一下,冬花努力坐了起来。冬花说道:
“方才红衣跟奴说了,恭喜老爷!”
“既然我升了官,四姐又诞下公子,期望我家顺顺利利的,今后公子也顺顺利利的,公子就叫卢文顺,乳名就叫顺子好了。”卢嘉瑞高兴说道,“与大公子信郎名字合起来就是‘信顺’,诚信、顺利,正合适!”
“多谢老爷给孩儿起名!希望顺子今后都顺顺利利的!”冬花也微笑着说道。
卢嘉瑞问了冬花一些日常起居之事,又交代奴仆们照料好四娘,便从乳娘手中抢过孩儿来抱了抱,端详一会,其她妻妾们又与冬花攀谈一番,大家方才离开冬花房间,到银彩房中去。
银彩也已知道了老爷升官的消息,等卢嘉瑞与依良她们进房去时,她便已坐在床头上向卢嘉瑞颔首为礼,说道:
“奴恭喜老爷加官晋爵!”
“六姐不要动,别伤着了胎气!”卢嘉瑞赶忙过去,扶着银彩说话,“你身怀六甲,不好轻动。我从京中回到府里,就过来看看你。近来有什么不妥没有?”
“奴没有什么不妥,日间就悠闲养胎。奴听大姐说奴月内也要临盘,轻重使力之事都不做了,最多就是到芳菲苑中去行走,散散心。”银彩说道。
“妾身趁着冬花生产之时,将银彩产期说定了稳婆曾老婆子,到时只要去叫她,她包管在。其他一应临盘接生之物件,也备齐,与冬花用的各一套,不会缺少。”依良见卢嘉瑞问及,便说道。
“那就好,免至事到临头时才着忙。”卢嘉瑞说道。
“大姐想得周到,连乳娘都物色好了,城北金瓯街上的范家娘子,比银彩早半个月头的产期,到时就找范家娘子做乳娘。”钟明荷插话说道。
“其实都不用的,奴没那么娇贵,自己喂养就好,还更放心些!”银彩说道。
“唉,银彩,这事你就听大姐的安排,不要操心。”卢嘉瑞笑着说道,“如今大姐是四品诰命夫人,可不一般了,你们往后都得称呼她夫人才是!”
“是,老爷!”银彩应道。
“要紧的是老爷升了河北东路提点刑狱公事,是大宋国四品高官,往后老爷的奏疏可以直达天听上奏皇上,可以参议政事,可以评议、褒贬、陟罚官员,权势可大了!”明荷又笑着插话说道。
“官场上的事就五姐知道得多,可在你们面前我却一点权势都没有哩!银彩,你好好歇息养胎,我们不多搞扰你了。”卢嘉瑞笑着说道。
说罢,卢嘉瑞便带了妻妾们出了银彩房门,到后堂上去喝茶闲话。
不多几时功夫,卢府便是里外喜庆欢腾,邱福安排即刻就张灯结彩起来。升官恰逢诞子,又是双喜临门,诚如往年故事重见,怎不使人喜庆万分?
翌日起,登门道贺的人便连日的纷至沓来,除了亲戚们,家里的主管们、兄弟会上的弟兄们、提刑司的同僚属下、知县白大人、县城各衙门的长吏、钞关长官阳大人、守备营成将军、团练营长官边大人,这些自不必说,就是城里做买卖的商贾大家,比如城西砖瓦厂的屈老爷、城南隋家庄的隋老爷,又比如秦金旺、方茂才、王贵、黄连、牛达安、李儒轩、沈思等,友好的不友好的,甚至不少明里暗里有过纠纷或争斗的,这回也都纷纷俱礼,或亲自或遣人前来道贺。就是刘国舅、车老爷、丁举人等这些聊城的社会名流、贤达,也争先恐后的前来道贺。溪头镇上卢嘉理得知了,也备了份礼儿,前来登簿贺喜。
卢嘉瑞想好了,一如前时初次得官故例,在收礼接待之时,便让莫先生坐于一旁,写了请柬及礼单回执发还,就定在顺子弥月之日开席宴请贺客,双喜同贺,却在请柬上写明不得再加送礼物礼钱。
既要接待登门道贺之人,又有多日积存的公事要处理,还要照应一下新升副提点刑狱公事景逸伦居住饮食便利,衙门里又依例要举办长官莅任迎新酒宴,名下各店铺的一些事务也得亲自处理,这让卢嘉瑞忙乱了好几日。
可是,忙归忙,累归累,多日的分隔,又遭逢心头畅快喜悦,卢嘉瑞不免每日晚夕都去巡幸妻妾们,服食神龟丸而后勠力尽兴。
一日,卢嘉瑞从提刑司散卯回来,到府门前下马要进府之际,忽有人冲上前来拦住去路。护卫的军牢正欲上去捉拿之际,卢嘉瑞定睛一看,却是古凡。卢嘉瑞诧异之际,赶忙止住军牢,问古凡道:
“古凡,你不在家与你爷爷耕种田地,为谋生计,何故独自返回这里?”
“呜——呜——呜——!”古凡一下跪倒卢嘉瑞跟前,未说话便先哭起来,“小的与爷爷回到村庄时,本想安心下来耕种,慢慢恢复家业,谁知道,小的与爷爷去整理田地时,却被人驱赶。原来,在小的一家逃荒期间,家中七八亩水田被庄上财主历富德霸占了去。俺爷爷去历富德宅上讨要回来,却被那历家财主指使家奴打了出来,小的爷爷被打折了腿。如今,爷爷卧床上动弹不得,呜——呜——呜——!小的前时在老爷府里供役,多少听到一些关于打官司之事,便出首将那历富德告到县衙门去。谁知那历富德却拿了一张假的田契,硬说小的爷爷已经将田卖与了他,反诬小的爷爷收了他银子,又想要回田地,讹诈他家!”
“那知县老爷只听历家的说话,就不听你们争辩,也不辩田契真假么?再说还可以找其他乡邻乡亲作证啊?”卢嘉瑞问道。
“那狗官定然是收受了历家的银子,或是贪图历家财大势大的好处,根本不听俺争辩。他只看一眼那假田契便认定了,然后就审断小的是诬告。小的再要申诉冤屈,那狗官便掣签让衙役将小的一顿好打,小的生生被打出衙门。小的如今是遍体鳞伤,周身骨痛,呜——呜——呜——!”古凡越说越凄楚,哭得惨兮兮的。
“岂有此理!小小八品芝麻官,如此贪鄙枉法,这次管教要他栽到我手里!”卢嘉瑞愤然骂道,便对古凡说道,“你休要惊慌,我定然为你家做主,你可先进府去住下,明日与你计较。”
这个以假田契霸占他人田亩案件与前时刘二光霸占张介田产案件简直如出一辙。那时是廉向笃主理审断,卢嘉瑞没能插手。他知道刘二光是个无赖恶霸,但廉向笃却审断他赢了诉讼,让张介不但无辜死去,还让刘二光平白霸占了张介的田亩,这个冤案让卢嘉瑞愤恨介怀至今。如今,他是河北东路提刑司提点刑狱公事,古家又是与他有旧之人,不管于公于私,他都不可能让此等案件再出现冤情!
翌日,卢嘉瑞便派遣提刑司里干吏,雇了马车,与古凡一同回去接古坚到府里来,明面上说是将案件证人送来,另外发牌到德州安德县,拘传历富德到聊城,并向安德县衙门发公文提调案件卷宗。
安德县知县甘鹤接到河北东路提刑司的拘传令牌以及提调案卷公文,知道事情不妙,为收一点银子草率断的案惹出了祸事。甘知县未曾想到这等小案子,古凡这等平头小人物,凭什么就敢到聊城去向提刑司申诉告状。但胳膊拧不过大腿,提刑司的令牌和公文却不得不执行,甘鹤便出票派了捕快,将历富德拿了,连同案子原来的卷宗,解送到聊城去。
从古凡到卢府哭诉后不到三日,历富德便被解押到聊城,卢嘉瑞却不忙着审断,先命将他投入监牢,折堕折堕他意气。这边古坚也已送到聊城,住在卢府,卢嘉瑞让药铺甄先生给他开方配药,调治养伤。
有一日午后,卢嘉瑞散卯回到府里,与卢嘉瑞合伙开绒线铺的刘国舅来访,卢嘉瑞闻报便有些惊奇。因刘国舅虽与自己合伙开瑞富绒线铺,却从也不管买卖的事,只是每年分红利时才会到铺子里会面,看看店铺,然后拿了分得的银子就走,更一向都不曾单独到卢府来与自己相见。卢嘉瑞以为他避忌自己皇亲的身份,出的几次大事也都想的找蔡太师,未曾想过找刘国舅帮忙。
“国舅亲自辱顾贲临,令寒舍蓬荜生辉!请!”卢嘉瑞出到客厅门口外来迎接,施礼说道。
“哈哈哈!卢大人如今已是大宋四品大员,可谓高官厚禄,我也是趁热来攀附,就是这府宅也全然不是寒舍呢!”刘安富笑着说道。
“请用茶,这茶是西湖龙井茶,清香延绵,回味悠长,正适合眼下春夏之际喝饮,提神爽气!”卢嘉瑞将刘皇亲迎到客位上,西儿上了茶,卢嘉瑞便向刘皇亲请茶道。
“嗯,卢大人这里都是上好的东西,茶叶也不例外,这在外面店铺,都是贵价的货。”刘皇亲说道,喝了一口,赞叹道,“真不错!”
“这都是我家店铺专卖的货品,回头下官送国舅两盒吧!”卢嘉瑞说道。
“这哪能行?”刘皇亲说道,就从袖中拿出一张礼贴,递给卢嘉瑞,“说起来,今日我是来向卢大人求情的,怎能反要收受卢大人的礼物?我这里倒有一份薄礼,还请卢大人收下。”
“这更使不得,国舅能贲临寒舍,便是寒门光辉,如何还敢收国舅礼物?国舅有事说来,下官能办的,一定不推辞。”卢嘉瑞连忙推辞不收,说道。
“我的一个远亲,说他的叔叔叫历富德的,因田亩纷争事落到卢大人手里,正关在提刑司监牢,托我来请卢大人通融通融,关顾则个!”刘安富将礼帖放茶几上,说道。
“国舅什么远亲,对于田亩纷争事他是怎么说的?”卢嘉瑞问道,他一下明白了刘国舅的来意,但他也想先听听刘国舅怎么说再说。
“他说他叔叔买了别人的田,那卖田的人收了银子,却反说未曾卖与他,要收回田去。他叔叔不肯,那人就告了官,县衙门都断了案,判了那卖田的人诬告。卢大人却要将案件提来重审,他叔叔怕遭到卢大人冤屈,便托我来将情形预先通报,还请卢大人审断中明辨是非。”刘国舅说道。
“唉!国舅有所不知,国舅怕是被您的远亲欺蒙了!”卢嘉瑞叹口气,说道。
于是,卢嘉瑞便将饥荒时在聊城施粥期间,收留古坚爷孙三人入府,到前些日子古凡前来哭诉的情形详细叙说了一遍。
刘安富听罢,将信将疑,卢嘉瑞便又说道:
“国舅将礼物还与他,下官送两盒龙井茶与国舅。国舅是皇家亲眷,自然不愿看到国法被枉渎,也不愿看到皇上臣民被冤屈,更不愿看到宵小之徒弄法卖法。下官为官不为钱银,也不敢做枉法屈理之事。等下官审断明了,下官再请国舅吃酒,说明情状,也好让国舅放下心来。”
刘国舅看卢嘉瑞这般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起身告辞。他也是因家里人收了人家一点好处,让他来做说项的,其实跟本不是什么远亲。他本以为事情就像听说的那样,未曾料想可能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卢嘉瑞连忙让逢志去书房拿两盒龙井茶来,并将礼帖拿起塞还给刘安富,一边说道:
“往后国舅要有什么事情,尽管来说,下官能帮得上忙的,一定会尽力帮忙,只是不必带什么礼物来了!”
刘安富再又客套一番,方将礼帖收回,又收下卢嘉瑞送的两盒龙井茶,辞别卢嘉瑞回去了。(本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