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已山穷水尽,我等被困锦州,弹尽粮绝,饥寒交迫。后方宁远一线的关宁军却视而不见,任凭卢大人如何求援,不遣兵马解围还则罢了,连一粒粮食也不发来,分明要坐视我等战没...”
王当愤恨难平:“实在是瞎了眼,怎的鬼迷心窍,要为那昏君乱臣打仗?卢大人也是个死脑筋,我多次建言突围,他却不允,还说什么要相信朝廷,我去特奈奈的朝廷!死在锦州,怕是连收尸的都没有,朝廷?什么狗屁朝廷!”
“以我等战力,何必困守愁城?鼓起余勇,也能击破建奴,自然突围而去。却道什么不能丢了锦州,否则后方防线危矣云云...东家,要我说,卢大人虽然是个好人,却也是个糊涂蛋!”
常昆听罢微微摇头,笑道:“那我问你,卢象升此人,你佩服不佩服?”
王当默然。
有坚守的人,你说他愚忠也好,说他糊涂也罢,但并不妨碍对这样的人的敬佩。板荡识忠臣,有原则,肯坚守,这本身就是一种值得所有人敬佩的品质。
“他不是糊涂。他是大智慧。”常昆道:“轻易变节、动动念头就打破自己原则的人,你说这样的人聪明吗?”
“有坚守的智慧才是智慧。没有原则的智慧,只能是祸害。”
“道理俺也知道。东家,如果卢大人当了皇帝,我自然愿意为他卖命。”王当道:“可是东家,您也说了,他是有坚守的,如何教他起兵造反?”
“赶鸭子上架而已。”常昆笑道:“你,胡立,陈新甲,你们只管打出卢象升的旗号。到时候黄泥巴掉进裤裆,由不得他。”
“可...”
正这时候,外面传来喧哗:“让开!我要见常昆!逆贼!逆贼!常昆,快出来见我!”
常昆笑了起来:“说曹操,曹操到。”
想了下:“也罢,教他进来。要见我,我就给他个机会。”
王当顿首,转身出去,不片刻,便见卢象升持一口宝剑,气势汹汹杀进来,剑指常昆:“逆贼!”
常昆端起茶碗,抿了口苦茶,抬起眼皮:“怎的,要
杀我这逆贼?”
卢象升浑身发抖,宝剑颤颤,却一横,落在自己的脖子上:“我知杀不了你,可我却不会教你这逆贼如愿!”
常昆笑了:“意料之中。”
站起来,负手走了两步,道:“你要自绝,我也不拦你。等你死后,我让你儿子继承你的大业,你意下如何?”
卢象升一听,眼珠子险些瞪出来:“逆贼啊!”
“怎么,是不是后悔来之前没把自己一家都杀了?”常昆言语凶恶之极:“你儿子若不从,我就选你兄弟,你兄弟不从,我选你族人。卢大人,这造反的锅,你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
卢象升进退维谷,睚眦欲裂。
常昆笑起来:“大好的事,到你这里却不愿。我是佩服你的。我历来佩服有原则的人——因此我选了你。你越是有原则,越是有品德,我便越要选你。若你是小人一个,我反倒看不入眼。”
“王朝轮回,有生有灭。这大明朝的风华,我也是心向往的。可惜,王朝有时尽。选你,是因着大明朝的风华需要继承。而不是被蛮夷荼毒,搞的遍地腥膻,使文明倒退,令诸夏失骨。”
“卢象升,我知道你忠诚。”常昆直视他:“可辽东一行,你难道还不觉悟?君是昏君,臣是乱臣。外有奴夷,内有流贼。朱洪武的大业,已将落幕矣。你要做的,不是螳臂当车,而要顺势而为。”
“继洪武、永乐之志,不是要力保他这不肖子孙昏君继续作孽。而是要让这天下百姓,再度过上好日子,让诸夏的风骨,万世无尽。”
“这才是大忠,这才是大原则。”
“你们儒门不是有一位前辈说了吗?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卢象升,你的使命到了。”
“大名府的百姓都看着你。天下受苦的百姓都等着你,诸夏的文明需要延续。你还要干嘛?还不快行动起来!?”
......
卢象升失魂落魄的离开了草场别院。如是,三天以后,卢象升大旗高举,以前辈张载‘四为’为准则,打出继承洪武永乐之志的旗
帜,细数诸般种种,斥责士绅为害,为天下计,为百姓计,为诸夏计,立旗造反!
振臂一呼,百姓景从。
大名府百万百姓,参军者不计其数。
常昆是舒服了。
他直接把手底下所有的力量,连同常家镇的掌控权,一股脑儿交给了卢象升。海量的金钱,海量的粮草物资,各种工厂,连带数千丹水灌出来的护院小厮管事,全都给了卢象升。
只剩下镇上一座府邸,草场一座府邸。身边也只留了二三十个侍从丫鬟。
至于交代,也就一句话:“常家镇的规矩,不能变。”
卢象升不是蠢人。
他治理大名府时,用的规矩,大多便是仿照常家镇。成果是看得见的。常家镇的各种法律法规不但不能变,还要彻底推行到他掌控的每一片土地,让每一个百姓受益。
卢象升举旗造反,震动天下。
谁也没想到,前一刻还兢兢业业,舍生忘死为大明的卢象升,一转身竟成了反贼!这无异于一炸惊雷响彻神州!
卢象升的动作极快。一举旗,便立刻发兵,攻打四周。向南至黄河,向北直抵京师。散日连下数十城,令京师一日三惊!
崇祯恨怒欲狂,再也顾不得许多,忙调集关宁军、三边守军前来镇压。
可惜,三战即没。
关宁军在山东境内被卢象升击破,辽东将门被清杀一空,俘虏数以万计。卢象升深恨辽东军阀,下起手来丝毫不软。
三边大军先是在天津被击破,接着在京师城下被彻底击灭。
大明朝赖以依仗的力量,在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里被打空,卢象升兵临城下。
京师只守了不到半个月,崇祯皇帝一家被俘,暂时软禁于城中宅院。而卢象升的大业,这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