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照在长安城头,算命老头拉着孙女走在热闹的街头。
来来往往的行人中,经常能看到身着华服,浑身散发着上位者气质的老者,或者打着某个顶级家族的旗号的车辇。
而且能明显察觉得出,街上士兵的巡逻频率比过去高多了,几乎转过一条街就能撞见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
算命的老头捋着八字胡,晃晃悠悠地走着,小孙女则是专心致志地啃着手里的冰糖葫芦。
“这新皇登基了就是不一样,长安城里的气象都焕然一新了,不过就是不知道这尊皇镇不镇得住九州了。”算命老头吧唧着牙齿都要掉完了的两片嘴,嘟囔道。
被他牵着的孙女并没有理会他,满是怨念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这根冰糖葫芦。
“卖这冰糖葫芦的商贩太黑心了!这糖都不知道放了多久了,还拿出来用!我的牙齿都要被黏住了!”孙女一边举着手里的那根已经吃了一半的冰糖葫芦,一边仰着头,张着嘴。
只见两排雪白的牙齿上都覆盖着淡红色的糖丝。
能看得出,这糖极为粘牙,孙女就连张大嘴都有些费劲。
老头拿过冰糖葫芦毫不在意地塞进了嘴里,没剩多少牙齿的他,只能用力吮吸冰糖葫芦上的糖分,感受着那一丝丝的甜意。
“你……你不准吃完,我还要吃呢!”孙女努力蹦跳起,想抢下老头手上的冰糖葫芦。
老头扭身一躲,依旧含着冰糖葫芦,脸上露出得意与满足的神情。
爷孙两人在街上一路边吵边闹,不时撞到这人,碰到那人,引得众人纷纷侧目而视,极为不满。
“上方正在执行公务,闲杂人等严禁在此打闹!”一个官差一脸严肃地喊住了爷孙。
老头对着官差一顿点头哈腰,随后又将冰糖葫芦还给了孙女。
眼见着爷孙俩很识趣,官差也不再理会他们。
老头站在街边远远观望起来,只见昔日金碧辉煌,人来人往的财神堂此时被一大群官差围绕着,众多衙役正从里面搬出一件件物件。
而那块原本挂在门口,威武气派,是财神堂的象征的金字牌匾早已经不见了。
一件件价值不菲的精致装饰,甚至就连那些用黄金,水晶打造的墙砖,地板都引发了衙役们的哄抢。
“这位官爷,这好好的财神堂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老头好奇地问道。
官差没好气地说道,“关你什么事,再在这里闲逛,小心我把你抓进牢里,到时候有你好受的!”
一边说着,官差又冲着老头的孙女做出了一副凶巴巴的模样。
不过,孙女并没有被他这副模样吓到,反而还对他做了个鬼脸。
官差顿时大怒,挽起袖子就要发作,老头立马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
“官爷啊,我家孙女不懂事,你消消气,消消气啊!”
老头一边赔着笑,一边伸手握住官差的手。
官差本能地想要挣脱老头枯瘦的手,然而不知为何,他这一下挣扎,居然没能挣脱老头枯瘦的手。
“你这刁……”官差的话还没说完,便感受到一小团硬硬的东西从老头手中塞到了他的手心。
老头捏了捏官差的手,随即后退了两步。
官差愣了一下,小心地将手揣进怀里,又偷偷地瞄了一眼。
闪亮的黄金瞬间令他眼睛一亮。
“咳咳!”官差轻咳两声,看了一眼正眼巴巴看着他的老头,随即将目光放在了依旧在一脸愁容地啃着冰糖葫芦的小姑娘。
“既然是小姑娘不懂事,那我也大人有大量,不与她一般见识了。”
老头赔着笑,点头道,“多谢官爷,多谢官爷。”
一旁的小姑娘对着这两人翻了个白眼,脸上写满了鄙夷。
“那官爷,现在能否给小老头说道说道这前头的财神堂到底发生了什么?”老头笑着问道。
官差眨了眨眼,又用手指对着老头勾了勾,活生生就像凤来楼的姑娘们对着客人抛媚眼。
老头呵呵一笑,又走到了官差面前,和他“握了握手”。
又是一块黄金入怀,官差脸上的笑容更盛。
“这个嘛……”官差小心地打量了一下四周,随后凑到老头面前。
“其实啊,我们也是听了上面的人的指示来这里的。上面说,这财神堂聚众赌博,还有人在里面抽大烟,败坏长安风气,所以今天就要把这财神堂给封了。”
老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说实话,这种事儿我们都见惯了。这背后无非就是财神堂的后台倒了,无人看管的金山自然逃不过垂涎金山已久的强盗们。”官差打着哈欠道,“可惜啊,像我们这种没后台的,也就只能站在外头看着人家在里头捞油水。这年头,在长安办啥事都得看后台啊!”
老头点头道,“那确实,以前都是望子成龙,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比自己有出息,能有一番大作为。不过现在就不是了,都是望父成龙,希望自己能有个好爹。哪怕没投好胎,没能有个好爹,那也要挖空心思,挤破脑袋去认一个好干爹。”
老头和官差相顾无言,一阵唏嘘,宛如一对高山流水的知己。
与此同时,沁心宫。
李沁溪坐在桌旁,一手扶着额角,一双黛眉紧蹙,满脸愁容。
侍女小心翼翼走了过来,行礼道,“娘娘!”
李沁溪叹了口气,说道,“是不是刘贵妃又派人来了?”
“是的,她派人来请娘娘去观新皇登基大典。”
咳咳咳
李沁溪捂着胸口一阵咳嗽,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
张温龄端着一碗绿豆沙走了进来,“告诉她们,娘娘身体不适,就不去了。”
“是!”侍女躬身离去。
张温龄端着绿豆沙凑到了李沁溪面前,“娘娘,奴才给您做了碗绿豆沙,您尝尝吧!”
李沁溪疲倦地抬起头,绝美脸上挂着的令人心碎的愁绪让张温龄看了都不忍直视。
见李沁溪久久都没有动作,张温龄小心地舀起一勺绿豆沙,递到了李沁溪嘴边。
“娘娘,喝点吧!这大夏天喝点绿豆沙,清热解毒,养颜下火。”张温龄轻声说道。
李沁溪抿了抿没有一点血色的嘴唇,终于张开了嘴,慢慢喝了下去。
张温龄脸上露出一丝喜悦之色,接着给李沁溪喂了起来。
不过一会儿,这一碗绿豆沙就已经见底了。
此时再看李沁溪,脸上也有些血色,嘴唇也不像之前那般发白。
“奴才再去给娘娘盛一碗吧。”张温龄端着空碗就要起身。
李沁溪却摇了摇头,“不用了,喝了一碗已经够了,你坐下来陪我说说话,解解闷吧。”
张温龄点点头,将手里的碗放到了一旁。
“这宫里啊,自从前几日那逍遥王带着四皇子进了宫,便热闹起来了。就和以前,先皇每次从外头回来一样。”李沁溪缓缓说道,“你说,这次的热闹又能维持多久呢?”
张温龄摇头道,“这谁也说不准,或是三五天,或是一两年。不过这都和娘娘的沁心宫没有关系,这里还是清净的很。”
“人都走了,地方才会清净下来。走了好啊,走了这地方就不会有人来打搅了……”
张温龄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接李沁溪的话,只能静静听着。
“我听说,逍遥王已经借新皇的名义下发了一系列的圣旨了?”李沁溪问道。
张温龄答道,“是的,娘娘。逍遥王昨日便宣布……”
张温龄忽然顿住了,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迟迟没有接着开口。
“说吧,他们兄弟俩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哪里还有什么忌讳的。”李沁溪淡然道。
张温龄轻叹了一口气,“逍遥王说,大皇子在领着整个赤龙军在落凤坡伏杀二皇子,乱斗中,大皇子与二皇子双双身亡。
故而,只能立四皇子姜羡风为新皇,逍遥王再挂一个九州兵马大元帅的职务,总管九州兵马,与丞相王道凡共同辅佐新皇处理朝务。
并且,废除赤龙军全部编制,通缉赤龙军副将安子澄,以及赤龙军全部将士。”
“成王败寇,无可奈何。”李沁溪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都是他们自己选的路,走到今天,也怨不得谁。”
“是啊,不过我听说,大皇子……”张温龄的脸上略有一丝犹豫,似乎在思考到底要不要说下去。
李沁溪抬头疑惑地望向他,“你想说什么?”
张温龄咽了口唾沫,说道,“我看……听说,大皇子当初只是跳下了一处山崖,或许……”
李沁溪一愣,恍惚间失了神。
“跳下了山崖?那么他一定是被逼无奈,走投无路了……不行!我不能去找他!若是被有心人看到了,那么若是他当真活了下来,以我的身份,肯定保不住他,或许还会给他带来危险!”
李沁溪长舒一口气,冷静了下来,转而看向了张温龄。
张温龄被这双再度焕发光彩的美丽眸子注视,不禁立马别过了头。
“不要去找他。或许,这一次对于他来说也是摆脱长安这座暗无天日的牢笼机会。”李沁溪一字一顿道。
张温龄躬身称是。
皇陵。
燕默负手而立,站在山顶上,能俯视整座长安城。
一手指着长安城,燕默对着身后的燕放开口问道,“你看这长安城像个什么?”
燕放放眼望去,坐落在大平原上的恢宏巨城仿佛一尊巨兽。
然而仔细看去,长安城被一圈厚重的城墙紧紧包裹,仿佛洪水天灾也无法撼动这座有着悠长寿命的古城。
“像……像一座牢笼!”燕放目光闪烁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