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平安,状态尚可,心情不佳。
接到信的夏亦峥看着这十一个字,虽是比前几天就说平安的要具体些,但也没好到哪里去。
那“心情不佳”倒是更让他担忧。
“就这么几个字,还真挺会省墨水的。”夏亦峥将那纸条放下,内心有些烦躁。
这段时日他一直都待在军营,那日他原是准备回府的,但仔细想了想,皇帝既然不明面上拘着他,那他的来去就还是自由的,既如此倒不如做些有意义的事。练兵备战,这不比日日躺着要强。
钟祁是管不了他,在这一点上就是搬出林初淮来也没用,无奈之下,只能又把梁御泽从侯府请到军营中。
这飞鸽传书,纸条就那么大,还能给你写篇策论出来?
钟祁听着他这略带了些无理的埋怨,一时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想了想才开口说道“许是天气热了,心情不好也说不准,林大人也不是孩子了,用不着你事事操心。”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夏亦峥只要一碰上林初淮的事就有些不对劲,好像被人下了降头似的。
夏亦峥取了张纸条,写上三字“具体些”,然后绑在鸽子腿上,又传书过去。
北境的事暂且还不用他太操心,兵马粮草备足,城防加固,并不会有太大的隐忧。只一点,那就是司南弦这人,一贯不按套路出牌,派兵布阵也一向是随心所欲难以预判,怕是只有阵前对上,见招拆招才可。
若不出意外,再过两月他就可以寻个由头回去了,等北齐发兵再走怕是有些迟了。若是皇帝不肯放人,他也留好了后手。
这两月光景,不若去寻他的长昀好了。心里这么想,夏亦峥行动也就这么做了,将写好的布防图交给钟祁便准备出发。
等皇帝发觉时,他人怕是都到青州了。再说,皇帝不也缺这么个机会去除掉他吗。
钟祁自是想拦,但奈何拦不住,只能由着他疯,这下倒是能体会到梁御泽的无奈。好在青州比邻的冀州也有他们的人马,虽说不多,却也能派上些用场。钟祁倒是不怕这人没命回来,就是有些心忧他的身体。
可钟祁不知道
的是,夏亦峥此去也不单单是为了林初淮,他当初在冀州的有些部署也是时候启用了。
晨光不过刚刚在山话,只是拿他那双黑沉的眸子盯着这士卒。
林初淮掀了车帘下来,走到二人面前,赵龙侧身给他让开路。
那小卒看着面前这人的模样,虽穿着不算特别的华丽,但就那通身的气质而言,想来是个非富即贵的主,当即便不敢再如刚刚那态度。
“我等并非难民,来此是有要事要办,我不与你为难。你进去给朝廷派来赈灾的贺敬之贺大人通传一声,就说旧友林长昀前来拜访便可。”林初淮虽也对着士卒的态度有些微词,但却不欲与他计较。
“这位公子,不是小的不想帮您,而是这贺大人现下根本就不在城中。”那士卒说这话时一脸为难。
这话并非是说来糊弄人的,贺敬之确实是不在城中。
“那你可知他往何处去了。”
“这,这小的如何能知晓,约莫,约莫是在城外村庄查看灾情,那里的百姓是闹得最凶的。”
林初淮听了这话也不再多做停留,示意云书给这看门的一块碎银便往城外村庄去。
身后是那守门人忙不迭的道谢声。
这山路颠簸的很,更兼暴雨洪水的冲刷,泥泞的让马车几乎陷在地里。无奈之下,几人只得取了包袱弃车弃马下来步行。
人还没
到村口就听见了一阵喧闹。
“乡亲们静一静,听我说,朝廷的…”
话才起头,就听“啪”的一声,一块泥巴落在了贺敬之的脸上,拦下了他接下来的话。
“狗官,滚出咱们村子去。”
“就是,封锁城门这不摆明了要让咱们这些父老乡亲们自生自灭吗?”
“朝廷给的赈灾粮呢,怕不是给你们私吞了吧。”
“打出去,把这群狼心狗肺的黑心鬼都打出去。”
……
村民们一时间群情激愤,根本不欲听他多言。而贺敬之虽是带了些贴身的亲卫保护,却还是被村民们用枯树枝子,烂泥丢的狼狈不堪,只得先离开。
走出几步,看见不远处的林初淮,贺敬之先是一愣,再定睛一看发现确实是那人,忙几步上前“长昀?”
林初淮见那一向清贵的人实在是狼狈的很,取出锦帕递了过去,待他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后才开口“贺兄,许久不见。”
“是有些日子了,你怎会来此?”贺敬之实在是想不出这人来这的缘由,赈灾可不是什么好差事,看他刚刚的遭遇就懂了。
“奉旨办事,调查水患。一些具体的事宜还得向贺兄询问一二,不若上我的马车,我们详谈。”
“好。”
两人在马车上对坐,谁都没急着开口,但眼底俱是担忧,眼下这局面难解的很。
还是林初淮先沉不住气问出心底的疑惑。
“贺兄封城究竟是何缘故?”
贺敬之叹了口气,揉了揉这几日一直胀痛不已的额角,缓了缓才开口,“无奈之举罢了。按照往年的经验,朝廷拨下来的银粮不说绰绰有余,但远不至于如此捉襟见肘。今年的雨水并不比往年多,防洪措施也没有偷工减料,但周围村庄却尽皆被淹,粮草自是不够供给,便是城中也只能勉强度日,若是再放城外灾民入城,怕是非但危机难解,反倒还会生乱。我已经尽可能的匀了一些粮食送往城外,但也只是杯水车薪。刚刚你也看见了,村民们根本不愿意听我解释。”
听了这话,林初淮沉默不语,也知道眼下并非是探求水患加重原因的时候。当务之
急是要如何缓解粮食危机,减少百姓伤亡。
“有给朝廷上书说明情况,请陛下再加粮食吗?”
“有,昨日才写了派人送了回去,但若要等回音,怕是还有些日子。”这点贺敬之不是没有想到,但起先远没有料到灾情会这般严重。
昨日?这马跑的再快也要三四日才能抵京,算上决策筹集粮草,怎么也得五日。这将粮食运回来就更慢了。
“贺兄,有没有法子先向周边的州县借粮,等朝廷的粮草到了再还。”
贺敬之苦笑着摇了摇头,“试过了,但周围的州城也只是受灾没有青州这般严重罢了,都是自身难保,如何能有余粮来外借给旁人。”
这可,如何是好?
“城中粮食还能撑多久?”
“最多半月。”
也就是说,只能祈祷朝廷能早日放粮。
林初淮似是想到了什么,掀开车帘“赵龙。”
被点到名的人,立马来到马车旁,“公子有何吩咐。”
“你给夏亦峥传信是用的什么,快吗?”
似是没料到会被问这个,赵龙回答的有些磕跘“没,没有啊,我什么时候写信了。”
将军没想要夫人知道。
“莫要骗我,我知道你们一直都有联系。”林初淮有些着急,脸色更是沉了下来。
赵龙心下咯噔一声,不好,他好像惹夫人不高兴了。
没办法,只得实话实说“是军中专门用来传讯的信鸽,速度自然是最快的,从这里到上京城直线飞过去,最多一日就可抵达。”
林初淮闻言长舒了一口气,“去取来,我有用。”
便是能节省两三日,对于百姓们来说都是好的。
可赵龙却面露难色,显得有些局促。
“可,可这信鸽昨日我才将它附了信纸给将军传讯,怕是得等到明日才能回来。”
虽是无奈,但林初淮也深知无法强求,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放下车帘与贺敬之面面相觑。
“节省着些,应当也能撑到朝廷的支援来。”
贺敬之有些勉强的开口,但两人都知道这不过只是一种心里安慰罢了。他们是可以节省,但百姓不明
真相,只知难以填饱肚子兴许哪天就会饿死街头,而官与民之间这么多年来因着几颗老鼠屎的败坏,又有着天然的屏障,他们的难处,未必能得到体谅。
开局就是死局。
“我或许不该来,不来,还能省下些口粮。”林初淮这般自嘲道。
“别说胡话了,你一向聪慧,我还指望着等你想出办法来给我破局呢,现下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先随我回府吧。”
确实是多说无益,林初淮点了点头应下了。
两人正待出发,却听的差役喊到“大人,大人,那村里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