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面罩下剑眉星目,笑的开怀的男子,不是夏亦峥还能是谁。
“什么叫怎么是你,说的好像你多不待见爷似的。”夏亦峥轻笑着打趣,倒不是真的不高兴。
林初淮的眼角微动,他刚刚就该想到的,这世上应当是没谁能如他这般的不正经。
“你来江南,陛下知晓吗?”以他对这人的了解,多半是不知的。
夏亦峥看了他一眼,有些漫不经心的道,“理应是知晓的。”
什么叫理应?林初淮有些没懂他的意思。
皇帝的那些影卫一个两个的都以为自己藏得挺好,殊不知第一日就已经被自己发现了。若是这样的监视都发现不了,那他也不用带兵打仗了。
“我一旦离京,便会有人禀报给他的。”对于这一点夏亦峥还是很笃定的。
但林初淮却有些担忧,“就这么不打一声招呼的离京,不会有事吗?”
夏亦峥笑的更开怀了,低头凑近他,“怎么,担心我呀。要不是因为晚上想你想的夜不能寐,我至于就这么来找你吗。”
闻言林初淮的脸色有些泛红,这人说话这般露骨,多少有些不知廉耻。
见状夏亦峥也不敢再逗,过犹不及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爷又不是犯人,他没有拘爷在京中不让离开的道理。顶多是他龙颜大怒一下,不过,这又与爷何干呀。是他先不愿做贤君的,爷自不愿去与他装什么良将,恶心谁呢。”
这话也就是在林初淮面前他才会说,他虽说是对武帝有些许微词,但从不曾这般直白的表露。
听了这般大逆不道的言论,林初淮倒是不曾训斥他不懂尊卑礼数。皇帝的所作所为确实是不值得臣子的一片赤胆忠心。
“不说这个了,提他反倒是给自己添堵。江南的情况如何,灾情可有缓解?”夏亦峥不愿让这些负面情绪影响到林初淮,很快便转换了话题。
“不算好,具体原因还没有查明,明日便要回城中与贺兄商量对策。”话题回到正事上,林初淮也就不再计较他先前的逗弄。
“贺兄,是哪位?”夏亦峥贯是个会抓重点的。
林初淮倒是没有多
想。
“贺兄是吏部尚书贺敬之贺大人,是我大哥的同僚,与我大哥私交甚好,所以我一般以兄长称之,你若见到可与我一同这般称呼。”
按理来说,贺敬之入朝为官时夏亦峥还没有远赴北境,没道理不知晓才是。但当年的将军府小公子那是半分心思都没花在朝堂上,不认识倒也在情理之中。
闻言,夏亦峥点了点头,兄长的人,那没事了。
贺敬之倒是不曾想到,自己与林景淮的文人相惜有朝一日能被人误会成这样。
交谈了这半天,林初淮才想起来,不对呀,他是出来寻赵龙的。夏亦峥人在这,那赵龙去哪了?
听他问出这话,夏亦峥简单地解释了一下。
“我派他去帮我办事了。”
夏亦峥到青州时也未能入得了城门,多方打听才知晓林初淮他们的下落,到时恰好看见赵龙在准备装神弄鬼,见林初淮人不在,简单的询问了两句便把人替换下来。也就是说,后来在屋顶上的人也是他。
林初淮颔首,本来就是他的人,他要怎么安排自己都不会置喙。
“那进去吧。”说完转身便要往村里带,却被那人的长臂环住了肩头。
林初淮的身体一僵,下意识的想将那手拂下去。夏亦峥也感知到了,在他动手前抢先开口,“刚刚一直提气动用轻功,这会儿身上乏力的很,借我靠靠呗。”
但这次林初淮对上那人宛如盛满星光的眸子,却是无情的把他从自己身上扒拉了下来。
这人能笑能闹,还有力气调戏自己,哪里有半点脱力的模样。不愿惯着这人的脾气,林初淮带着云书转身就走。
夏亦峥看着这毫不留情的背影,无奈的笑了笑,撑着树干揉了揉胸口才强撑着跟上。
让你嘴贱,非要闹他,这下他不信了吧。
刚刚那话并非是要博得这人的同情,连日的赶路加上刚刚用了武功,在林子里时他就有些精神不济眼前发黑,不然这短短的一段路也不至于走走停停了这许久才到村口。
没能揽着媳妇走,夏亦峥有些失望,但来日方长嘛,他不急于这一时。
到了康家,夫妇二
人看着这后进屋的人有些奇怪,之前的不是这人呀。
林初淮看出二人的疑惑,介绍到“这是我……”
“我是他夫君。”话说一半就被夏亦峥打断。
康家夫妻俩了然的点了点头,虽说本朝最主流的还是男婚女嫁,但这男子间的婚姻也并不少见。“家里简陋些,还望小郎君莫要见怪。”
“不会,野地我都能睡得,这里已经很不错了。”行军打仗,风餐露宿那是家常便饭的事。
康家地方有限,之前赵龙都是跟云书远远的睡在一张床板上,现在总不好让云书和夏亦峥挤在一起。于是镇北侯还是在今夜抱到了心心念念的媳妇儿。
没办法,床太小了,不抱着睡,夏亦峥怕给人挤到床下面去。
林初淮有挣扎过,但是架不住这人力气大,刚想发火就看见这人紧闭的双眸下满是青黑。罢了罢了,不过是一晚,由着他算了。
可是底线就是在这么不知不觉的情况下一降再降的。
天明时,林初淮一睁眼就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眸子,整个人都躺在对方怀里,被抱得紧紧的。
“早啊,长昀。”
夏亦峥早就醒了,就这么一动不动的抱着怀里的人,看着他的睡颜,心底是少见的安宁。
刚醒时的林初淮睡眼惺忪,带了几分平日里没有的柔顺,待人彻底清醒了,忙从对方怀中挣脱。感受他的动作,夏亦峥立时就放手了,也没跟他犟,这人面皮一向薄,要是又惹恼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透过日光看他的背影,发现耳垂竟是有些红,这才到哪啊,就这般害羞了。
早膳十分简单,一人一碗稀粥,半个馒头,倒不是因为贫穷或是节俭,而是粮食实在是短缺,每人每天能有个六成饱就已经是件很不容易的事了。
林初淮有些怕夏亦峥吃不饱刚想把自己那半个馒头再分一半递过去,就看见那人已经伸过来的手和手中还没动的半个馒头。
“我不喜欢馒头,你吃。”这理由就有些假了,在行军时树皮都能吃,更何况是白花花的馒头了。
林初淮当然知道这只是他的借口,可康氏却是显得有些局促,“
家里,家里只有这个,委屈小郎君了。”
夏亦峥一愣,倒是没想到竟会引起这样的误会,张了张口想解释又不知该怎么说。
林初淮接过他手中的馒头,将那馒头泡进粥中,待泡的有些软了才递回去,而后偏头对康氏说道“不是馒头不好,只是他胃脘不适,吃不了太粗粝的。”
有林初淮搭好的台阶,夏亦峥只好顺势接回了碗点头称是。
用完早膳,一行人便向康家夫妇二人道别,出于礼仪,林初淮也没忘了去知会里正一声。
那里正对这几个外乡人的观感说不上好但也不算多差,没说什么就让人走了。
到青州城楼下时,这次那个守门人没再拦着,想来是贺敬之提前打好了招呼。
城内虽没有客栈那中年男子说的饿殍遍地,却也是荒凉的让人完全看不出这曾经是一座繁华的城市。街道上没有曾经摆摊的商贩,没有城市该有的浮华和喧嚣,取而代之的是断了半截的门板和早已倒塌的酒旗还有躺卧在街边不知是否还有气息的乞丐。
明明城中还有着许多住户,却仿佛像是一座空城,明明是受灾最为严重的地方,地面却并没有积水。
这个点的府衙也冷清的很,人们连温饱都难以解决,更别提去有什么民事纠纷了。贺敬之下榻的刺史府就在府衙的不远处。
到时云书上前说明来意,便有人在前面为他们引路。府上的用人少得可怜,少用几个人便能省下不少的口粮。
贺敬之就坐在堂前与青州刺史谈论着救灾事宜,见林初淮来了忙替他引荐,当然也没忘了夏亦峥,虽说夏亦峥可能不认识他,但他却是对这个少年将军颇有耳闻的。
几人互相见了礼便坐在了一处。
林初淮心中有许多疑问,比如城中干燥的地面再比如来时的荒凉,这一切都显得不同寻常。
与客栈中那中年男子所描述的景象有同亦有异。
听得林初淮的疑问,贺敬之与那刺史的脸色俱是一变,两人对视了一眼沉默了半晌,贺敬之才开口。
“你所听闻的青州之景,确实不假。但那是半月以前的青州。江南春日多雨水,
一场又一场的暴雨导致水位上涨溢过河堤,便有了现今的水患。但因着年年如此,护城河和城中的水利系统日臻完善,虽说无法杜绝水患,但受灾情况也没有那般的失控。最初,不,即便是到现在城中也不曾被洪水冲刷,这也就是为何城中并无积水的缘故。”
“既不曾受水患之苦,那为何城中如此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