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烨本以为习惯之后,她同长玥之间的氛围就不会依旧这般怪异,可事与愿违,无论她如何尝试思考些其它的事,都无法忽视来自身前之人审视的目光,就像当下这种情况,两人同乘一架马车回府,就免不了要面对着面。
自从她第一眼相见之时,郁烨就没由来的从长玥那里感知到敌意,难道她确已知晓自己曾经派人去刺杀她,可是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还要答应入住景宁公主府?
羊入虎口,意欲挑衅,还是打算虎口拔牙?
此时,回程的马车内氛围一时有些沉寂,车外人声鼎沸,同车内似乎隔成了两方天地。
向来能轻易洞察人心的郁烨,此刻却摸不透面前的人,有些烦闷的她当然没有心思说话,只是微磕着眼,将目光放在面前小案桌上的雕花上,少有的放松了神思。
“皇姐平日不喜熏香,或者……携带香囊?”谢予迟开口,狭长的眼微眯,原本抱臂着的双手顺其自然地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这十分突兀的一句话,让有些神游的郁烨一时没有听清,只是模糊听到香囊两个字眼,她颔首,磕在案桌上的袖下,手指微微地卷曲。
“孤不喜佩戴这些什物。”
“原来如此,那皇姐对调香一事也毫无了解,对吗?”谢予迟接着问。
“对。”郁烨别过头,长舒一口气,声调坚定。
终于,谢予迟不再说话,并没有紧追不舍的意思,而是全然将心思收进肚里,郁烨则不同,貌似镇定平静的外表下,思绪却如千条丝缕排开,开始串连起她头脑中每个细碎的片段。
一时间,两人一间的氛围有些奇怪,似相互防备,又似在相互试探。
“你尽快定下一处宅邸吧,这样对你与孤,都好。”郁烨波澜不惊的话传来,在马车中回荡开来,谢予迟没有回话,让郁烨一度认为他是故意没听到,却没成想,他似乎只是刚刚从思虑中回过神来,才扬起头,朝着郁烨柔和一笑,道:“好。”
这么直率的回答倒是让郁烨有些出乎意料,不过细下想来,若是这长玥确实有所图,那也与景宁公主府无关,与她郁烨无关,景
宁公主府没有什么可图的东西,至于郁烨这个人,除了一身的坏毛病,也没有什么值得人去花心思接近。
“今日时辰尚早,皇姐不如同我去聚春楼吃些东西,我见皇姐心情不佳,吃些东西,外出散散心也是好的。”谢予迟突然提议道。
郁烨皱眉,如乾安帝所言,昨日她的驸马才“暴病而亡”,今日就见她悠悠哉哉的去聚春楼吃饭,传到宫中,又不知要被议论成什么样子,只不过她名声本就已经够糟了,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只不过她为什么要特意陪长玥去吃饭?
看郁烨露出的表情,谢予迟以为她是忌惮礼数而为难,便缓缓道:“新丧了驸马,就连饭也不能吃了吗?还是说,皇姐还是害怕别人在你背后议论,戳你脊梁骨?”
可是就这么十分明显,又毫无意义的挑衅举动,郁烨向来是不吃这一套的,她忽视谢予迟投来的刻意目光,硬声道:“若你想去,就带着你的侍卫去吧,孤会派人来接你回府。”
“是吗”长玥作遗憾状,“我听闻皇姐素爱古玩,念近日在景宁公主府多有打扰,便想着把陛下赐我的那只前商琅彩对玉赠给皇姐,可皇姐的意思,并不愿同我相处……”
谢予迟低下头,长睫微垂,状似委屈。
而她没说完的话意思很明显,你不陪我吃这顿饭,东西也别想得到。
听到这用意十分明显的话,看似并不在意的郁烨却停下了步伐,她驻足原地,似乎是在做思想挣扎。
其实轮到晋雍这一朝历,这片土地已轮过了十三个王朝,以年岁时日为计,这些朝代更迭也不过七百个年岁,就像是这土地遭了诅咒一般,暴戾好斗,又受不了安逸之时,也许晋雍这地界上生长的人,身体中就流淌着好斗的血液,殷、商、桀、汤……古物而言,当然也是朝代越早,成色越完整,价值就越高越稀有。
但不是多数人喜爱收藏古物,有些模样奇怪不说,老东西,又旧又无用,可能也只有像郁烨这样爱好独特的人视若珍宝。
“其实,孤也觉得有些饿了”踌躇片刻,郁烨终于开始动作,她微红着脸,本已越过谢予
迟许远的距离,又慢慢磨着小步退了回来,她实在不是想要服软,只是那只玉是她明时暗示很多次乾安帝也没得到的东西。
怪只怪这东西对她的诱惑实在太大。
“你……当真要送给我?”
“当然。”谢予迟看着站在他身侧,十分不自在却又忍不住偷偷瞄他的郁烨,笑意自唇角边蔓延开来。
宋府,雕花红木正门此时被紧紧关闭着,而门前以墨玉头冠束着夹杂着缕缕银丝的白发,身桌青灰士子服的宋敬瑜跪在台阶之下,脊背挺的笔直,他双手高举过头顶,将陈罪书奉上,他身后是十几名太史院宋敬瑜座下弟子,同宋敬瑜一起跪坐在这里,也是为了帮助他讨回公道。
今日春意回暖,温度一反常态的升高,时辰似已到了正午,日头也烈了起来。
那些同宋敬瑜一等人守在宋府门口的商户,不耐烦的四处走动,手中拿着皆是借据欠条,所以包括宋敬瑜在内之人都是来讨债的,只不过有的讨的是钱债,有的人讨的是命债。
再看宋府态度,原本守在门口的家丁不敢赶人,只能躲进了内宅通传主人,那门口上还挂着半垂的白幡,以及对挂着的丧葬灯笼。
未几,一位身量高挑的老管家便开门走了出来,众人见出现的不是宋碣,心中不满愈深,其中嘴最快的便是皖香苑的老鸨,她将手中的欠条高高扬起,假意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泪,唉声道:“这宋大人不出现,想必今日大家也是白来这一趟啊……”
那管家直接忽略老鸨的阴阳怪气,直接来到宋敬瑜身前,低下身,打算将他扶起:“大人,我家公子尸骨未寒,您能否担待些,先回府。”
那宋敬瑜身形不动,明显对他的话置若罔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