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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书房所获(1 / 1)

作为一国之相,这杜靖伦的书房确实简陋了很多,除了四周围列着看起来用过许久的书架,正中央摆放着一方处理日常政务的案桌,也只有靠南面窗下有处小卧榻,这卧榻实在太窄,似乎是为了方便杜靖伦疲累时小憩,但是大多数时候,他会在处理事务直至深夜,然后实在撑不住了,便在那榻上度过一晚。

书架上陈列的书籍卷宗摆放缭乱,同他在外一丝不苟的形象截然相反。

“想不到,杜相国看起来这般严谨,实则……”

实则什么,谢予迟持着烛火四处环视,没有继续说下去。

“不是这样的。”郁烨眉头紧蹙:“他一向将这些东西收拾的井井有条,便于寻找,更不言他有多宝贝那些书。”

郁烨走至痕迹斑驳的书架前,从架上取下一本平放在手中就着火折子翻看,眸色黯然。

难道逝世前那段时间,他已经病到这般地步……

“那便是,有人故意做出这种场景。”谢予迟若有所思,移步到杜平日处理公务的案桌前,那砚台边还残留些溅出的墨迹,如今干黏在桌台,笔架上只余寥寥可数的毛笔,香炉落在最右方,但现下也无人再去替主人碾平炉中香灰了。

他的视线被最为明显的一叠奏折吸引,遂伸手拿起,开始翻看奏折内容与批文。

许是没有来得及带回宫,这些厚厚的一沓东西还原封不动地放在了这里。

大致翻看几封,谢予迟便失了兴致,这上面无非就是记载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让他一度恍惚觉得,那些朝堂的官员无事可奏,又不能让上位认为他们尸位素餐,蝇营狗苟,才将这些细碎琐事呈交上来。

“他们既敢将东西放在那儿,就不怕人来看。”郁烨将书放回原位,也走到案桌前,视野扫过桌上杂放的书籍。

“我记得……”她微红的指尖自案桌边缘摸索而过,直至正对放椅的桌腿上,淡琉色的瞳仁微缩,手指灵活地抠住处凹陷,轻轻朝外一拉,那暗红色的暗屉便暴露出来。

谢予迟瞧见,长眉一挑,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接下来的动作。

见郁烨目光凝重地从那暗屉中抽出一本厚重的书,页面上印着五个明晃晃的大字三朝两史论。

心中正疑惑,她徐徐翻开书页,却意外瞥见一个绑着红绳的信封横列在纸间,这上头的蜡封已无,显然是被人拆开看过。

可这时郁烨却少有的显现出犹豫神色,将信封握在手中迟迟没有动作。

“皇姐行事风格一向胆大妄为,怎么今日倒是生出了些顾虑?”

听见这话,郁烨抬头朝那边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似乎十分闲散的人员投去道鄙夷的目光,随即利落地解开红绳,开始查看装在里面的信来。

好整以暇地将郁烨看信时那丰富变化的表情尽收眼底,谢予迟开始对她手里的东西产生了好奇。

“信上写了什么?”终于开口询问。

她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将那信连带着红绳信封拍在桌上,继而迅速走到靠背侧摆放的书架前开始翻找起东西来。

“自己看。”

说完,她在从最底下一列列暗黄色的书册下寻觅,暗色的光亮将她眉间紧蹙的皱痕勾勒出来。

谢予迟闻言,便拿起那信看了起来,就在他细读这信上内容之时,郁烨淡然清冷的声音在寂静的房中缓缓响起。

“是哪个胆子大的,明目张胆地状告户部尚书陈端,谎报灾情,贪纳赈灾粮响,欺君罔上,以权谋私,势压百姓。”

细细听来,便能察觉她口吻中难掩的讽刺意味。

终于找到了自己要寻的地方官员登名册,郁烨立即翻找,目光掠过一行行地域下的官称姓名,在翻找数十页后,她倏然停下动作。

“南境,临颍六品府尹阮喻。”

将信上内容详阅,谢予迟也明白了七八分,他将信折叠好重新放进信封里,然后径自塞进自己的袖口中。

其实这纸上写的并非是给杜靖伦的信,就其格式用词来讲,这更像是一份抄录的奏折,而落尾署名,也正是郁烨方才口中所说的阮喻。

郁烨平淡地将谢予迟藏信的动作收入眼中,并未阻拦。

霎时,她垂下眼眸,心头似被压着堆砌成山

的泥石,眸色流转间,黑沉的气息按耐住一涓清明。

“回去吧。”

翌日,才刚过寅时,京雍的街道还笼罩在一片轻雾中,地上的石子粘因露水连起细颗的灰渍,间隙中,两支青嫩的幼苗从石子中破开而生,可是不过片刻,就可能会被疾驰而驶的马车压断。

离这城中最繁华的地界,落座着一间刚刚将破旧老屋修缮翻新的宅邸,同其他并列的房屋比起来,相对有些落魄,可谁又知晓,这里住的竟是当朝新秀刑部侍郎廖云淮。

天其实还没有大亮,廖云淮就已经整装完毕往皇宫赶,如今他已经积攒了些俸禄,却一位下人都未赎买,只是托沈言帮自己挑了匹马,以便他上下朝。

他关好吱呀作响的木门,翻身驾马而去。

只是还未等廖云淮拐过正街的街角,便见对面一位刑部侍卫驾着马匆匆赶来,碰上廖云淮,又赶忙勒紧马绳,神情慌张地连道:“大人!您先回刑部看看吧!”

“发生了什么事?”廖云淮皱眉。

“杜相国案子的证人误打误撞地闯进刑部大牢,不知道被什么给吓晕了过去,我们赶忙把他抬回房间,又叫了大夫,只是他醒来之后……就要……”

“就要什么?”

那侍卫脸上突然变得一言难尽,唯唯诺诺犹豫半响。

“他就要……就要翻供!”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立马让廖云淮派侍卫去吏部告假,然后自己赶回了刑部。

杜靖伦的案子能够判回重查,也是他与赵清扬花了大功夫才得以实现的,他们先是请了七八个城中毫无背景势力的仵作重新验尸,又将杜靖伦全府上下都封闭了起来,亲自挨个盘问府中的打扫下人,这才寻得了一个亲眼见到杜靖伦那晚同人争执场面的人。

为了确认那人所言是否真实,他们将那个下人的来路背景查了个一清二楚,这下人名叫覃塘,京雍人士,但是老家在城郊,父亲是个妥妥的樵夫,覃塘幼时家境贫寒,才与杜府签了二十年的卖身契,入府做最底层的杂役下人。

赶回刑部的路途中,他想了很多能让覃塘

翻供的原由,最有可能的,便是他进牢后见到了什么人,那人威胁他,逼迫他翻供。

若是这样,廖云淮不禁觉得有些棘手,估计很难让覃塘吐出真话来。

拍马赶到刑部,廖云淮风风火火地朝着保护覃塘的后院走去,刚随着接应的侍卫踏入房门,覃塘便拖身下床,朝着他跪着直磕头。

“大……大人!请您饶恕小人啊!小人实在是一时被财物迷蔽了双眼,才……想出作证的法子!”

“其余人都出去。”廖云淮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抖若筛糠的男人,面色沉静,下令驱逐其它侍卫。

待房中只剩下他与覃塘两人,廖云淮便低下身将他扶起,压低了声音询问。

“如今无人敢动你,你且放心,若是有什么难处,或是谁威胁了你,直说便是。”

“大人!小的无人逼迫,只是……”

覃塘生的高大,眉宇间含着几分英气,可性格却懦弱非常,他用指腹粗糙,又发颤的手抹去眼角浑浊泪水,结结巴巴地开口:“今日小人腹中饥渴,却没有人像往常一般来送吃食,便大着胆子跑了出去,没想到竟跑进刑部大牢,见到那些被关押犯人的惨状,还有……审问犯人时,他们发出凄冽的叫喊……”

“便……后悔莫及,心生怯意,其实小人并未见到……相国同人争执的场面,只是为了那赏钱……”

见廖云淮越发冰冷的表情,覃塘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你可知!这是欺君,是要定杀头之罪的!”廖云淮紧握双拳,直盯覃塘面目,那眼神如腊九寒冬大雪盖顶,直叫人冷到心底里。

覃塘被这话吓得够呛,他趴在地上连磕着响头,口中只剩下带着惊慌腔调的大人饶命几字。

为了尽快寻出目睹过当晚书房情景的人,赵清扬与他便颁了一道悬赏令,没想到,今日却助成了一把悬在自己头上的杀刀。

“本官再问你一句,你今人之言……确实无人所逼?”

“是,大人……没人逼迫小人……”

廖云淮咬牙,尽量压制心中怒火,缓缓磕目,他倒不是惧怕被覃塘之过连累

受罪,只是想到辛苦寻来为老师翻案的有力证据,竟然就这般丧失了去。

尽管他们有数位仵作验尸的口供,可最关键的一环断裂,实在是无法轻易串联起整个事实,只能尽力寻找其它法子,尽快寻到真凶下落。

“来人……”他如丧失全身力气一般,朝外虚弱开口。

“将覃塘收入大牢,听候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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