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珍却在那里坐立不安,仿佛船外那些美景,对他而言全是荒山恶水。最后实在忍耐不住了,使劲地咳嗽几声。
林怀良转过头来,看到吴珍如此模样,仰首哈哈大笑,“是兄弟我疏忽了,让珍兄弟等急了。”
看模样,他更像是故意如此,好戏弄吴珍一番。现在目的达到了,林怀良拍了拍手。
先是婢女们流水般上来,在三张桌案上摆满了时令鲜果、美味佳肴,还有三壶酒水。
又有六位个子高挑婢女走了进来,举着手里的长木杆,先把门窗高处的绊勾挑开,然后将帘布向内对拉起来。
这帘布是用不同颜色的绸缎所制,从阁顶一直垂到地面,两扇门,八扇窗户,三重帘布,起码用了三十多匹上好的江宁织造厚花流苏绸缎,少说也值三千多两银子。
帘布被拉起来,屋里逐渐变暗。与此同时又来了六位家仆,在两边拉动这绳索,只见屋顶上六页门板哗哗地向两边折收起来,露出头顶上的天窗来。
吴瑜抬头一看,不有暗地里吸了一口凉气。这一丈见方的天窗,居然是用四块水晶一般透亮的琉璃镶嵌而成。
琉璃到如今已经不是稀罕物,昌国府上,像吴瑜一样主子住的屋里,窗户也用上了琉璃。但是如这般晶莹剔透的琉璃却是不多见,尤其是如此大几块,更是显得无比珍贵,都无法估算值多少银子。
偏偏只是被用来做天窗。
到此时,吴瑜才深刻体会到,淮左盐商的富贵奢靡,真的如传闻中所言,为天下之冠。
琉璃天窗全部打开,十月的太阳光投透了下来,门窗被三重帘布遮住的阁楼里,明亮与此前无异。
林怀良挥挥手,婢女和家仆全部离去,然后听到他们关门的声音,宽敞的船舱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吴瑜好奇地继续抬头看着顶上的蓝天白云时,没有注意到林怀良拉了拉座位旁边的绳子,隐隐听到叮铃的铃铛声在脚下响起。
接着是咔嚓一声,不远处地板被掀开一道门。吴瑜闻声转过头来,无意间瞥到自己二哥,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那里。
随着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从门下的台阶上款款走出十二位女子来。都只有十七八岁,面容姣好,皆是万中挑一的美人。
最让人大开眼界的是,这十二位女子只是外面穿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衣,里面不着丝缕。曼妙的身材在飘如轻烟的衣缕中如隐如现,更添魅力。
这时吴瑜明白了,为何要拉上帘布。
现在是秋十月,天色已凉,女子们穿的这薄纱,已经抵不住着凉气。三重绸缎帘布一拉上,屋里便暖和如春。
吴珍那双桃花眼在十二位女子身上转来转去,看了这个,依依不舍地又去看那位。瞧了上半身,又贪婪着看下半身。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个不停,几乎要喷出火来。
吴瑜早就不是雏,但是这种场面却第一次见。他面红耳赤,心跳得就跟受惊乱蹦的小鹿。他看了几眼,连忙低下头去,可是过了一会,头又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瞄了几眼。
看到乱颤颤的汹涌波涛,他又吓得低下头去。
“今天来了两位贵客,一定要好生招待。”林怀良大声说道。
十二位女子齐声应道,然后分别各有四人走到三位公子身边,一左一右地坐下。
四位女子一坐下来,吴瑜只觉得香气扑鼻,心里就像钻进了无数个虫子,咬得他心痒无比。
同时也像摆了四个火炉在身边,身体由内到外,又由外到内,热烘烘暖乎乎的。吴瑜慌乱地扫了一眼,只见自己二哥已经完全被软香温玉给吞噬,只见他双手乱摸,那张嘴儿到处乱拱,就跟一头饿不择食、饥不可耐的猪,在那里不管不顾地拱着。
他身边的四位女子也配合地娇笑不已。五个人身影纠缠在一起,加上不堪的声音,让吴瑜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再看林怀良,没有那么莽撞急躁。
他躺在一位女子的怀里,一只手在丰润处轻捻慢揉,另一只手在桃源处轻轻滑动。剩下那位女子,端起酒壶,满饮了一杯,然后撅起樱桃小嘴,酒水如银丝一般轻轻落在林怀良的嘴里。
这添加了美人唾液的酒水,似乎更香醇些,让林怀良沉醉不已。
吴瑜红着脸,左抵右挡,却往往推了这边又让那边贴上。温软的身子一贴上,吴瑜浑身如同过了电一般,上下起了鸡皮疙瘩。身体里的血液,更是被心头腹底涌起的内火,煮得都沸腾了。
他的脸上、手上,皮肤浸出点点红星,像是鲜血被内火给逼出来的一般。
看着他笨拙的样子,四位女子看出他的底细,又爱他实在长得俊俏,越发地起了心思逗弄他,两位女子还忍不住嗤嗤地笑了起来。
林怀良似乎听到了这轻笑声,转过头看到了这一幕,脸色变得阴沉如寒冰。身边的四位女子,吓得浑身微颤,偏偏又不敢躲开,反而强装媚笑,贴得更近。
哼,林怀良鼻子冷冷一哼,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端着酒杯,要来给吴瑜敬酒的模样,慢慢走到跟前。
这时,一位女子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爱意,伸手在吴瑜的俏脸上摸了一把。看到这女子眼睛里少见的诚挚爱意,林怀良的眼睛满是嫉恨,如同一条毒蛇,无声无息地靠近上去,一把抓住了那女子的手。
“嘻嘻,果真是男爱少,女爱俏。见到我瑜兄弟一表人才,俊俏无比,动了春心了?”
听到林怀良的话,那女子脸色一变,连忙跪下,嘴里连声称道“少爷,奴婢不敢!”伏在地上的后背,不停地颤抖着。
“你那眼神,我看到了。”林怀良摇摇晃晃地说道,好像喝多了站不稳。
“我是你的主人,你伺候我好几年了,从没见过你用这眼神看过我。”说完这句,林怀良面目变得狰狞扭曲,语调变得无比尖锐,就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匕首。
“你这千人骑万人睡的臭婊子,也敢去摸我瑜兄弟的脸。那是你摸的吗?”林怀良突如其来的暴怒让屋里所有的女子都伏跪在地上,大气不敢说。
吴珍也从温柔乡里出来了,他一时还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
吴瑜就在跟前,前因后果看得仔仔细细。他很想出声为那女子讨了情,但是看到林怀良那因为扭曲变得凶狠和更加丑陋的脸,再听到那粗鄙不堪的骂话,立刻被吓住了。
心里也隐隐知道林怀良突如其来的怒火,真正原因是什么。
林怀良突然吼了句后,又恢复了谦逊有礼,还拱手对吴瑜致歉说道“失礼了,真是失礼了!”
然后朗声道“来人!”
两个健仆掀开门帘布走了进来,目不斜视地走到林怀良跟前。
“小的见过少爷!”
“把这小浪蹄子的双手给我砍了,丢到江里去喂鱼。”林怀良淡淡地吩咐,语气像是交待仆人去砍两只猪蹄回来。
“遵命!”两位健仆喝声应道,伸手拖着那女子往外走。
那女子仿佛已经被吓迷糊了,瘫软的身子如同在筛糠,想出声求饶,却叫不出一声来。
“林公子!”吴瑜鼓足勇气开口了,刚出声就被林怀良用话堵了回去。
“瑜兄弟,是我管教不严。那贱婢居然敢擅自乱摸瑜兄弟的脸,实在胆大妄为。我一定要好好教训她,还请瑜兄弟见谅。”
林怀良笑眯眯地说道,一番话把吴瑜所有的话却堵回肚子里去了。
看着林怀良那张变形的脸,吴瑜强压着内心的恐惧,结结巴巴说道“林公子,只是胡乱打闹而已,何必惩罚如此重。”
他还在努力为那女子求情。
“瑜兄弟,你有所不知,我林家有商铺上百家,漕船数百艘,每年要贩卖数百万引淮盐,在我家手上讨饭吃的足有十万人。家法不严,难以服众。”
吴珍听出林怀良话里的意思,连忙出声打断吴瑜的话。
“老三,这是林府的家事,我们外人怎么好出言干涉呢?”
“哈哈,珍兄弟是个明事理的人,来,我们继续。给我的两位兄弟满上。”
林怀良和吴珍又分别滚到了胭脂堆里,吴瑜却是如坐针毡,坐立不安。刚才那一幕,让他觉得这里不是销金窟温柔乡,而是人间地狱。
吴瑜很想拂袖而去,可是出来历练这么久,他已经不再是什么都不懂的公子,无数的羁绊缠绕着他,让他动弹不得。
身边的三位女子,强打着欢笑,其中一位哄着吴瑜说道“瑜三爷,还请满饮此杯。”
另一位低声道“还请瑜三爷体恤我们,给我们留条生路,请喝了这杯酒。”
吴瑜脸色闪过几下,想到刚才那可怜女子保不住,要是这三位姐姐也护不住,就万死莫辞了。
无奈之下,他接过酒杯,先抿了一口,咬了咬牙,皱着眉头把酒全部喝完。嘴巴鼻子全扭到一块去了,仿佛喝下的不是江南名酒“太湖春”,而是黄连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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