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有三急。”
“……嗯。”
马蹄正疾。
我低下头,看见?我被血污染脏的手。
“其实我也不?是想说这个事情。”
“……嗯?”
我张了张嘴,又一次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当然,要是我不?是非要……的话,可能你也不?会受伤。”
“……嗯。”
“所以其实我应该憋一憋。”
“…………”
“但?是我又实在太急了……”
“你能别说这个了吗?”谢阆打断我的话,语气刻意地带着冷,却能听出里边藏着的尴尬。
“好。”我低声应下。
“那我还想说别的。”
“只要同小解无关。”
“……无关。”
我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唇。
“谢阆,之?前我见?到胥长林的那几次,是你……不是你指使的吧?”
谢阆手中的马绳慢了下来。
“不?是,我那天去找你……就是想跟你解释。”
我顿了一顿,故意忽略“哪天”的事情。
“你同胥长林是怎么认识的?”
确定身后没有追兵之后,谢阆开始说起事情的前因后果来。
淮阴王是当今天子的三弟,自数年以前始,就已生了异心。几年前离开京城去往封地的时候,就已经在朝中暗中扶持了自己的党羽,更设下了数名暗桩。
而去往淮南封地之后,他行事更为自由,便将目光放在了天平地成两块阴阳玉符上。
在查得地成玉仍在退隐的胥阁老手中后,他接连设下圈套,动用自己的势力将?胥阁老手下可用之人除去——譬如储一刀和胥长林,便是被诬陷获罪,亲子胥长林落了黥首之?刑,而养子储一刀则成了数起大案的在逃案犯。
数月之?前,淮阴王狼子野心显露,派人去鄂州找到了胥阁老,将?其残忍杀害,为夺地成玉;幸而储一刀已事先从胥阁老手中取得玉符,便一路上京,准备按照胥阁老的吩咐将?玉符交给阁老门生应院首——这也是案发当夜,为什么应院
首那么凑巧出现在朝云馆的原因。
储一刀被杀时,闹的动静着实太大,徐凤杀他时没来得及取走地成玉,于是那玉便落到了我手中。
“是徐凤杀的储一刀?”我惊讶。
“不?错,我们从应天府找到了当日的卷宗记录,储一刀脖子上的伤口同徐凤惯用兵器招式相同——为了遮掩这一点,他还火烧了镇抚司。”
“走水当夜,徐凤正在镇抚司当值。除了遮掩自己之?外,也是为了毁灭镇抚司的案宗和储一刀的尸首。储一刀不?会武功,根本不可能犯下那么多案子——第二日是仵作?验尸的日子,倘若储一刀不?会武功的事情被查了出来,以傅——”他顿了顿,“——以镇抚司的行事风格,一定会彻查。为了避免淮阴王诬陷一事暴露,徐凤趁职务之便烧了镇抚司,而此事正被准备上镇抚司查验储一刀尸首的胥长林见?到。”
“胥长林说,是我将?他的画像容貌透露给了徐凤,”我沉吟道,“所以当时徐凤没见?到胥长林?”
“没见到。同样也是那日,胥长林才?确定徐凤是淮阴王的人。”谢阆点了点头,“而他和……应院首,甚至连徐凤都将你认定为淮阴王一党的暗桩,正是因为你当日给徐凤送的玉和递的条子。”
“徐凤也将?我误认为是同党?”我有些?诧异。
“我推测是如此。”
谢阆娓娓道来。
淮阴王在朝中的暗桩党羽数量不少,但?相互之?间传信联络极为隐秘,大部分暗桩相互之?间只是传信,根本不知道对方身份。
这也是为什么官家如今手中已有了淮阴王造反的实证、却迟迟不?动手将?淮阴王落罪的原因之?一——一方面是官家仍顾忌同胞之?情,另一方面则是由于还未曾拿到淮阴王造反一党的名?录。
而淮阴王一党传信所用的用纸,正是我常用的,白云观出产的卦纸。
这卦纸京中极少有人使用,徐凤认为我是同党,亦是因为我所用的这卦纸。
“还有卦图,”我接话,“卦图也是白云观的,我和徐凤有同样的先天伏羲六十四卦图。包括地成玉的下落,也是
通过那卦图传递的。”
“再加上朱明的证词……应院首和胥长林,便彻底将?我定了罪。”
脑子里转过徐凤在世时对我多加照顾、几次救我于险境、临死前将?地成玉下落透露于我……原是将我彻底当成了自己人。
就连对方都以为我是同党了,再加上徐凤为我而死、我深夜与淮阴王私会、我在白云观为淮阴王挡剑、我从徐凤府里取得了地成玉……
桩桩件件,尽是“铁证如山”。
“可还有一点,”我疑惑,“在储一刀死后、我给徐凤送玉之?前,为什么没人来找过我?他们两方不应该第一时间找寻地成玉的下落吗?”
“因为我住在你隔壁。靖远侯府算是半个军营,府中的侍卫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我同你的院子只有一墙之?隔,他们不敢闯进来。”谢阆低下头看我,“你还记得吗?胥长林闯进你闺房时,正是我去京郊操练兵马的那日。”
我缓缓地点了点头,敏锐地察觉到了重点:“所以你也是那天和胥长林搭上了线?”
“算是吧。”谢阆避开我的眼神,显然也同我一样想到了之?前我偷听见他俩说话的事情。
他停了一停,继续往下说。
谢阆与胥长林互表身份之后,便与院首大人一起开始暗查淮阴王造反一事。淮阴王假借遇刺中毒入京之?后,胥长林由于私仇在身没了耐性,便索性私自领了人去白云观刺杀淮阴王。
这便是我当日听见他们两人对话而误会的内容。
“所以你是在解释……你两次从胥长林手中救我,并不是安排好的?”我听完他的话后,低声问他。
“我不?想你一直误会我,”他没看我,声音却很认真,“便是京郊爆·炸那日,我也不?是故意拖延时间,想在别人面前逞英雄——我只是怕轻举妄动,他们会伤到你。我也并不知道炸·药的存在。”
我“嗯”了一声。
“你既然同应院首一直在查淮阴王造反一案,又为什么相信我?”我看着前方,背上倚着谢阆的胸膛。
在他叙述的过程中,我能听出来谢阆一直将我与徐凤和淮阴王划清界限,自
始自终都是以我对造反一事毫不知情的前提下讲述。
“我知道你不?是淮阴王的人。”
“为什么?”
他的声音突然收敛了一些?:“不?止是因为我相信你不?会行造反一事,更是因为淮阴王设下暗桩离京时,正是三年多前——”
“——当时你每日都跟着我,哪里有去同他谋反的时间?”
啊。
我刚想说话,却又被他打断。
“可即便不?是这样,也没关系。”
“不?是哪样?”
我感觉发顶被轻轻地碰了一下。
“即使你真是反贼,我也会来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