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起来之后,我才意识到不对劲。
我为什?么要躲起来?
我堂堂正正地?穿过了王府大院,堂堂正正地?走进了淮阴王的书房,堂堂正正地?准备进行□□。
我为什?么要躲起来?
这个行为岂不是显得我很心虚?
我立即从屏风后面?站起身来,大腿一跨就准备走出去。
——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今有我应小吉带伤□□。
虽然这一招略显卑鄙,但正所谓功成不计手段,只要逮的住耗子、黑猫白猫都是好猫——正是秉着这样的念头,我踏出了屏风。
颇有几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心情?。
可刚踏出这么一步,耳边就听见“咚”的一声闷响,我当场又被人给撞了回?来。
“唉哟。”我额头吃痛,一个没站稳当场就连退三?步,正是在即将摔倒的前一瞬,一只温热的大手托住了我的腰,将我整个人捞了回?来。
“小心。”
“谢阆?”我头都还没抬起来,就已经?听出了来人的声音。
没等?他回?答,我赶忙就将他扯回?了屏风后面?,低声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我还要问你?为什?么在这里,”借着月光,我瞧见谢阆双眉蹙起,“还穿成这样。”
我低下头看看自己。
——挺好的?
虽说我的外袍是薄了点?,但是我里边的绷带包的可是严实得很,即便是在我的刻意裸露之下,露在外边的皮肤也就是那么一寸两寸。
打扮简直比城西拿了二十年贞节牌坊的王寡妇都保守。
没等?我反驳,谢阆已经?将自己身上的袍子脱了下来,强行将我死死裹住。
“穿好了。”
要说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还遍体鳞伤的小姑娘怎么能干得过上过战场的武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带着体温的袍子已经?罩在了我身上。
——从头到尾。
我奋力将他系在我下颌处的衣带解开:“我的侯爷,总不用将我的脑袋也给包住吧。”
“而且现在是盛夏,
你?给我包成这样,是想?让我中暑热而亡吗?”
“我只是不想?让你?被别人看见。”
黑暗之中,谢阆低沉的嗓音缓缓传出。我解衣带的手顿了顿,抬头对上他浓黑的眼眸。
短暂的对视一瞬之后,我又立即避开。
“你?来淮阴王府做什?么?”我转了话头,“如今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在调动侯府亲信阻挡边军入京吗?”按照先前王平的交付,我这头负责尝试取得造反官员名录,争取从内部打垮淮阴王造反党派;而谢阆和镇国公则各自联系西南两境的亲信军队,争取从外部策反遵从地?成玉指挥入京的军队。
“我已经?命副将去了西狄边境,”他道,“今天我是来带你?走的。”
我当即蹙了蹙眉:“我不走,我好不容易取得了淮阴王的信任混进了王府,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谢阆声音一沉:“你?真听信了王平的话,以为你?混进了王府就能拿到名录?”他拉住我的手,“你?阵前投诚,就是诚意再足、献宝再贵,以淮阴王之谨慎,也不可能全然信任你?、将名录所在透露给你?,王平压根就——”
“——压根就没把拿到名录这事赌在我一人身上。”我打断他的话,“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我拂开他的手:“我不傻。从一开始要配合王平起,我就清楚地?知道,我只是一个障眼法?。能亲自拿到名录最?好,若是不能,便要闹出点?大动静,让王平的人趁机混入王府。”
淮阴王府重重守卫,全是他从淮阴封地?带进来的亲信。自从他入京起,官家不断试图在他身边安插暗桩,却从未成功;手段老练如王平,也在淮阴王手下栽过跟头。
若是细说起来,我竟是第一个混进淮阴王府的人。
也正是如此,我更不能轻易放弃。
谢阆听罢走近一步,神情?越发冷肃:“那你?可知道你?这样做有多危险?”
“大不了不就是被淮阴王捉住?”我耸了耸肩,做出无所谓的模样,“两日之后边军便会入京,我最?多不过就是会被他关押这么几日而已,受不了多少罪,要是能
换来官员名录,我觉得这买卖做得很值……”
“值?”谢阆眉头拧的简直能夹断棍子,“你?可知淮阴王面?上看来仁厚,可在封地?私设刑狱,暗中将多少人折磨致死?”
我垂眸,笑了笑:“所以呢?”我张了张嘴,没继续说下去。
我也不是没进过私牢。
前几日的鞭刑没让我死掉,别的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谢阆再次抓住我的手腕,“你?没必要这样做。没必要为了一件几乎不能成功的事情?搭上自己的性命。”
他抿了抿唇,添了一句:“我们已做好了筹谋,边军和驻京军队大部分都已被策反,此次造反注定?没法?成功,淮阴王已是瓮中之鳖——最?大的蛀虫已拔除,即便是不知朝中有何人参与此次造反,以后他们也不会再有机会生出异心——名录有或是没有,都不会对此造成影响。”
“可是谢阆,”我冷静地?看他,“你?应当知道,我这件工具实在是太?好用了。”
“在淮阴王的眼中,我是徐凤亲自安下的暗桩,我是亲手将地?成玉献给他的人,”我顿了顿,“我也是被保皇一党板上钉了钉的反贼。我这一身的鞭伤、我因为淮阴王所受的苦,如果不在这个时候利用上,那可就太?浪费了。”
谢阆捉着我的手紧了紧:“那就浪费掉。”
“他们不在乎你?的性命,我在乎。”说着便要将我拽走。
我用力撑住:“谢阆!”
“这并不完全是官家的旨意,也是我自己主?动要来的。”我道,“你?可以去问王平,他反对我来,可拗不过我。”
你?说,这人跟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候真的很奇怪。
有人能为了所谓忠义将自己亲女打下大狱,有人却能为了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同效忠数年的天子相争。
话音一落,我便如意料中一样,见到谢阆的肩背一僵。
他回?过头,目光复杂:“你?为什?么要来?”
我将手腕再次从他的手心抽出,揉了揉:“精忠报国不行吗?我效忠于?天子,就算没有官家旨意,我为朝廷缉拿反贼难道不是分内之事?”
说着,我又抬眼看向谢阆,“怎么,就许你?们男子黄沙百战穿金甲,见不得我这样的姑娘家不破楼兰终不还?”
谢阆声音低了些:“我没有这样说。”
“可真的是这样吗?你?……”
他这个“你?”后边的话还没说完,这时书房外边的院子却又传来了动静。
我连忙将谢阆拽到书房深处。
门外已传来了淮阴王说话的声音,听着像是在跟手下交待着什?么,他的声音还有些模糊,应当离得不是太?近。
“你?藏好,千万不能让他发现了。”一时情?急之下,我将谢阆推到了书房中用以小憩的罗汉床后边,并且自己歪着腰半躺了上去。我一边摆弄着沉重的躯体试图开始□□,一边低声朝后边的谢阆嘱咐:“你?在后边别发出任何动静,我这好不容易混进了王府,别被你?弄一个千年功力一朝散——一会淮阴王进门之后,我会尽力让他带我出书房,你?既然能混进王府,一会就自己寻机再混出去吧。”
谁知谢阆却从后面?扯住了我的裙摆:“我今夜来,不是要跟你?商量的。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我一定?要将你?带走。”
还没等?我反对,他已经?一步踏上,伸手将我抱了起来。
我正要大骂谢阆坏我筹谋、打草惊蛇之时,忽然谢阆的身形一歪,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我的身子猛地?一坠,便重重朝下落去。
我只感觉到谢阆将我紧紧护在了怀中。
瞬息之后,我们重重地?摔到了地?上。耳边听见“哐当”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合上了。
而我痛哼一声,摔在了谢阆的身上。尽管没有直接落地?,可周身的骨头仍是快要散架,我感觉到身上绷带下的伤口又重新崩开了,鲜血似乎重新渗了出来。
“小吉?小吉?”谢阆的声音出现在耳边,温热的身体将我紧紧护在怀里。
“摔到了吗?”
我咬着牙没说话,死撑了半晌,才等?到身上的疼痛缓解了些。
眼前的情?景逐渐清晰起来。
我们正在一个昏暗潮湿的地?道之中。
想?必是方才
我俩触发了什?么机关,意外开启了淮阴王书房中的密道,于?是便落到了此处。
我脑子逐渐清醒起来,第一反应便是两个字——完了。
众目睽睽之下我进了淮阴王书房,而淮阴王进门之后却一个人影都没有,就算是用脚趾头想?,他也一定?能猜到我是进了这个地?道。而等?他打开地?道的时候,就会发现我同保皇党谢阆在一起。
——好了,这下暗桩明敌一锅端了。
恭贺淮阴王喜得人质两枚!
脑子想?到这里,耳边谢阆还小吉小吉地?不断叫我。
还小吉呢,这他娘的是大凶。
我气的要命,身上疼得厉害,心里更是堵得慌。
我狠锤了身后的人两拳。
“我果然跟你?八字相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