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后面有人喊,钱永强回头一看,发现是刚才的陈老板跑了过来,不知道他有什么事情,便停下了车。
“你有事,陈老板?”
看着气喘吁吁跑过来的陈老板,钱永强心中充满了狐疑,心中暗想:“你不会和王老板唱双簧,合着伙来骗我的吧?这种事情这些年我见的多了。哼哼,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花招可耍!”
“钱老板,你等一下,我有话跟你说。”陈老板转身朝“至焉斋”望了一眼,发现王老板正站在店门内测,偷偷朝这边观望呢。
“我主要是搞新书的,除了这几本书,你家里还有别的书没有?我能到你那去看看吗?”陈老板真诚地说。
“我家里暂时没有什么存货,等到有的时候再说吧。”钱永强冷冷地说。由于刚才“至焉斋”王老板想蒙他,陈老板看样子又和王老板关系不错,连累到钱永强对陈老板也有些反感了,便婉言拒绝了他到家里来买货的要求。幸好刚才陈老板没有和王老板沆瀣一气联手蒙他,要不这会儿钱永强都不会再搭理他。
“噢。。。。。。噢。”感受到了钱永强的冷漠,甚至微微的敌意,陈老板不知如何是好。
“陈老板,你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我要走了。”钱永强松开了三轮车的刹车。
“钱老板,你这几本书不是普通的外文书,是收藏类的《毛选》,我刚才扫了一眼,没有细看,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极罕见的外文版。”陈老板憋了半天,终于鼓起了勇气,靠近钱永强低声说道。
钱永强点点头,表示认同他的说法。
“我虽然不知道这套书现在的成交价,但根据我多年淘书的经验来判断它的价格应该在一千块钱左右。”
钱永强又点点头,意思是这些我都知道。但他有些纳闷,作为王老板的朋友,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
“陈老板谢谢你跟我说这些。可是我家里现在确实也没有其它的书卖给你,等。。。。。。”
没等钱永强把话说完,陈老板冲他摆摆手,低声说:“你误会了,钱老板。我跟你说这些并不是为了能到你家去买书,我是敬重你的为人
!”
“敬重我的为人,不会吧,陈老板,我们以前并不认识啊!”
“你在朝天宫鬼市摆过地摊吧?”陈老板问道。
“嗯,偶尔去过,都是深夜,天不亮我就回去了。”钱永强说。
“我经常去朝天宫夜市淘书,你不认识我是因为我没有在你的摊位上买过书。可是我记得你,且印象深刻——你还记得去年有一天夜里,你们好些人都在朝天宫夜市摆地摊,突然就刮起了狂风还下起了暴雨,当时很多的纸张书籍随着狂风漫天飞舞。你们摆摊的都慌慌忙忙地收拾着摊子,一时整个市场乱成一团,等大家收拾好摊子,找到避雨的地方,各自整理着自己东西的时候,忽然一个叫老孙的卖书老人嚎嚎大哭着说自己的一个名人信札不见了。。。。。。”
“我知道你要说的是什么事了。当时你也在那儿?”钱永强记得当时自己在狂风暴雨中,手忙脚乱地用摆摊的雨布把摊子卷到一起,一股脑地扔到三轮车上,迅速把三轮车推到路边的屋檐下避雨。
突然,听到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在狂风暴雨中嘶嚎起来:“谁看到我的信札了,谁看到我的信札了,那可是名人手迹,有人出我一万元我都没卖的,天啊,怎么就没有了。。。。。。”
声音是距钱永强摊位十几米远的地方,一位叫老孙的摊位上传出来的,好像是什么名人信札找不到了,有几个人围了过去,劝老孙好好找找。有几个人打着手电沿着路旁帮老孙仔细地寻找着。
“都找过了,都找过了,就是没有!应该是刚才那阵风把它吹走的,不知道落谁摊位上了。各位大哥大姐叔叔阿姨大爷大妈你们行行好,我老孙是个可怜人啊,我的一条腿没了,右眼又得了白内障,要动手术啊,得好几万块钱啊,我的东西丢了,这可怎么办啊。。。。。呜呜。。。。。。”老孙像个孩子似的扯着嘶哑的嗓子嚎嚎大哭,一时间日月含悲天地动容,狂风呼啸,暴雨肆虐。
大家都慌忙躲到路旁的房檐下避雨,唯独老孙还在风雨里,借助微弱的手电光芒,四处疯狂地找寻着他那张丢失的名
人信札。所有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后,老孙彻底放弃了,坐在雨水里,一双手使劲地拍打着地面,又开始嚎嚎大哭:“找不到了,找不到了呀!老天爷啊,我真蠢啊,一万块钱我为什么不卖啊。。。。。。”
老孙六十多岁,未婚,年轻的时候出车祸断了一条腿,齐大腿根截掉的,听说车祸赔的钱全叫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骗走了,后来不知怎的就进入了卖旧书这个行当。他每天靠着一条腿,骑着个破三轮车跑废品收购站淘些纸品书籍的拿到鬼市上来卖,有时晚上也会找个繁华的地方摆摆地摊,卖些书籍杂志,勉强度日。
老孙撕肠裂肺的哭声透过密密风雨声传到众人的耳朵里,所有人尽皆动容,面有悲色。看到雨越下越大,钱永强和几个与老孙相熟的人,连拖带拽地把老孙拉到屋檐下避雨。老孙全身都湿透了,稀疏的几根花白的头发贴在前额上,时不时地有雨水滴下。“唉。。。。。。”老孙这时候不哭了,只是不停地长吁短叹。
看到老孙这边没事了,钱永强走回自己的三轮车旁边,擦了擦手上的雨水,他打算把车篓里几本乱糟糟的书理一理,猛然发现在两本书之间夹着一个薄薄的牛皮纸信封。
“咦,这是什么?”钱永强记得自己不曾有过这么个信封。会不会刚才刮大风把谁的东西刮到自己的车篓子里了。
钱永强把信封打开,借着微弱的灯光一看,是一个信札,只有一张淡黄色的纸,看样子有些年头了,字是毛笔字,竖行写的。再看结尾署名:“郭沫若”。三个草书体的大字映入眼帘。
“呀,郭老的信札,如果是真的,那可是价值不菲的啊!几万块钱应该没问题!”钱永强看到周围没人注意到他,迅速把信札揣到怀里,心砰砰直跳。可是他又联想到刚才老孙哭天喊地地说什么信札丢失了,“会不会就是老孙丢失的信札呢?”
钱永强心里很矛盾,想去找老孙问问,如果是他的就还给人家。可是又想,这是几万块钱啊,刚才老孙说有人给一万没卖的。
踌躇了半天,钱永强还是决定去找老孙问问。不管是谁的,反正这东西不是
自己的,不是自己的东西就不能要。做昧良心的事是要遭天谴的。古训: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钱永强来到老孙的面前,此时老孙已经停止了哭嚎,两只眼睛茫然地望着远方,一眨不眨,空洞而麻木。
“孙老板,听说你刚才丢了一封信札,不知道这封信札是谁写的?”钱永强问道。
老孙漠然地看着钱永强,没有吭声,只是微微摇摇头。
“是什么样的信札?你说啊,或许是刚才大风把它刮到谁的摊位上,别人没注意把它和书籍货物一起收了起来,等到发现了会还给你的。”钱永强继续问。
“肯定是刚才那阵大风刮走的,那风太大了,哪个知道刮到谁的摊位上了呢?等人家发现了也不会还给我的,那可是名人信札,最少值一万块钱呢!”说着老孙又开始长吁短叹,抽抽噎噎地哭泣起来。
“这老孙太不容易了,一个残疾人,身体又多处有病,本想把这封信扎卖个好价钱,好去看看病。谁能想到一阵风就把它刮没了。希望有好心人发现不是自己的东西,能良心发现还给老孙。”
“不会有人还的,现在哪里还有这么好心的人啊?”
“唉。。。。。。”
“唉。。。。。。”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连连叹息,感叹老孙命运多舛,感叹人心不古。虽然都不相信有谁捡到这封名人信札会主动还给老孙,但都好奇心起来了,纷纷向老孙打听这封信札的具体情况。
老孙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这封信札只有一张纸,纸张已经泛黄,竖行的信纸,用毛笔写的字,落款是‘郭沫若’字样——当时我把它装在一个牛皮纸信封里,怕它有失,我还用一本厚厚的书把它压着,没想到刚才那阵风太大,把书刮开,把它刮没了呀!”
说完,老孙用手狠命地拍打着自己的仅有的一条大腿和大腿旁边的水泥地面。
钱永强心中明白了,老孙丢失的信札正是被风刮到自己车篓子里的那封。
钱永强从怀里把那封牛皮纸信封拿出来,递给老孙,说,“孙老板,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老孙猛地一怔,伸出
一双颤巍巍的手接住信封,两只浑浊的老眼顿时精光闪闪,大叫道:“是它,就是它!”
“你先打开看看嘛,看看内容是不是你的那张?”钱永强说道,“这种牛皮纸信封很常见的。”
“不会错的,你看这信封背面有我写的字呢,‘郭沫若信札’。”老孙兴奋地把信封打开,小心翼翼地把里面的信札抽出来,仔细看着,激动地说,“是的,是的!谢谢你,钱老板,真的谢谢你!”
围观的人看到老孙终于找到了丢失的信札,心里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纷纷朝钱永强竖起大拇指。他们知道如果钱永强把这封信札留下,然后偷偷卖掉,如果钱永强不说,任谁都不会知道这件事。即使老孙报警也很难查到,当时风大雨大,夜市收摊乱糟糟的,人流量也大,上哪里去查?
老孙把信札收好,从腰包里抽出两张五十元钞票递给钱永强,说:“谢谢你,钱老板。如果不是你,我这封信札就没了啊。这有一百块钱,算是我的谢意,请你收下!”
钱永强把老孙的手推了回去,说:“我也是刚刚整理车篓子里面书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从哪里刮来了这么一个信封的,听说你丢了一个信札,这不就拿过来给看看了嘛。——我不要你的钱,你挣钱不容易,这钱你还是自己留着花吧!”
说完,钱永强便走了回去,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阵由衷的赞叹声。当时陈老板就在这些人中间,只是钱永强没注意到而已。
。。。。。。
钱永强听陈老板说是因为这件事,才敬重他的为人,便不由的对面前这个胖胖的老板产生了少许好感。老孙这件事后,不只朝天宫夜市好多老板、主顾对钱永强敬重有加,就连他自己也感觉心灵受到了极大的净化。。。。。。
“我刚才看到有好几个店老板偷偷地瞅着你,你今天卖东西,恐怕他们都会防着你,你不如骑着车子到别处转一圈再回来,再找一家专门收售“文某”藏品的书店看看能不能卖个高价。”陈老板低声建议道,“前面不远处有一家叫‘可求’的书店,你等会过去看看,这家老板姓朱,为人和口碑都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