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店位于市中心。
他们在路上堵了会儿车,到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晚上八点,一楼大堂里只剩下零星几桌客人。
但出于本身知名度的考虑,时京还是要了间包房。
虽然早就听说过洋房火锅的名声,但栗丛也没来过几次s市,这还是第一次吃。
菜上得很快,味道也非常对得起高昂的人均消费,他本来还因为车上发生的事而有些心不在焉,但很快便捧着一碗鲜浓的松茸清汤喝得满脸幸福。
火锅店适合聚餐,时京以前还在新海的时候,打完比赛或者结束训练后就经常会和队友一起来,再好的东西吃得次数一多也失去了新鲜感。
单论满足感,甚至还比不上早晨那碗手擀面。
他本来没动几筷子,反而有点犯烟瘾,看到对面的男生一双弧度圆润的眼角微微弯起,吃得头都有点抬不起来的样子,不知怎么又莫名起了几分食欲,伸出筷子夹起几片和牛放到锅里慢慢烫着。
时京点了不少菜,自己却没什么胃口,栗丛不想浪费,吃到最后瘫在椅子上抱着肚子,感觉直接撑到了嗓子眼儿。
时京看得好笑:“不然你出去转一圈,回来继续?”
栗丛沉吟片刻,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当即起身,朝包房外走去。
时京也没拦,低头从裤兜里翻出烟盒跟打火机,走到窗边叼着烟刷手机。
栗丛出去的时候只是把门虚虚带上,几分钟后,“哐当”一声,门被推到墙上,一个男人脚步踉跄地摔了进来。
包房里反常的安静让他疑惑地抬起头,然后露出了一张令人格外眼熟的面孔。
张松年。
自从在个人赛上被新人选手盘锋暴捶之后,张松年的状态就一直不太好。
这几天网上骂什么的都有,张松年不敢上网,也不敢开直播,队伍里私底下也有一些风言风语在传,说当初退役的不该是时京,而应该是他。
今天下午新海和永恒的比赛,他打得更是稀烂,全程梦游,活像一个敌方安插过来的卧底,赛后采访中永恒战队队长forever更是隔空喊话,说他“老年人打比赛,一
年更比一年菜”,劝他赶紧给新人让位。
气得袁雪明一回到基地,就愤怒地摔了一套键鼠。
晚上复盘完比赛,经理为了缓和战队内部僵硬消极的气氛,才带他们出来吃火锅。
席间张松年喝了不少酒,白的啤的都有,此刻显然已经醉得不轻,只保留着一丝微弱的清醒。
他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包房,就知道自己迷迷糊糊走错了地方,抬头刚要道歉,突然看到倚在墙边的时京,眼神一下直了。
时京咬着烟,手机界面亮起,正好停留在那个“听松敌方队友”的热搜里。
……
隔壁包房里,餐桌上的气氛也有些沉闷。
好几个年纪小的替补都偷偷摸摸地观察着坐在角落里的袁雪明,染着一头黄毛的年轻人狠狠夹了一圈菜堆在碗里,垂头撕咬的动作极为凶狠。
俱乐部经理包旭回完消息,抬头一看,纳闷道:“张松年呢?”
“去厕所吐了吧,我看他喝得有点多。”队里的首发选手邵峥嵘翘着腿,一边刷着手机,一边漫不经心地抽空回道,看他的动作,应该是在和什么人聊天,打字打得飞快。
包旭揉了揉太阳穴:“你们也不知道扶一把,万一他不舒服还能照应照应……”
“啪”一声。
整桌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袁雪明阴着张脸,把筷子往桌上一扔,双手抱胸:“他也配?”
包旭也喝了两杯酒,看到袁雪明的态度,顿感血压飙升,本来想发火,但话到嘴边又思及这是自己花高价买回来的宝贝疙瘩,只得咬牙道:“……你小点声,再被别人听到,就该传新海内部闹不和了。”
袁雪明冷笑一声,看样子是还有话说,坐在他旁边的一个小替补忽然怯生生地举了举手:“包经理,松哥好像出去二十多分钟了,不会真出事了吧?”
包旭皱着眉,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外间传来一声巨响。
火锅店的隔音不差,要达到这个效果明显动静不小,包旭心里头一跳,抓起手机就朝外跑去。
没走几步,就被看到的场景刺激得眼前一黑。
隔壁包房的门大
敞着,张松年喘着气,脸颊紫红,脖子都仿佛粗了三圈。
他身旁铺着一张卷成一团的桌布,满地都是横流的汤水和碗碟碎片。
时京站在包房的角落里,裤脚溅上了一小片污渍,望过来的眼神让包旭都不禁打了个抖。
“乖乖,这得使多大劲啊?”本来在隔壁包房的新海队员也跟了上来,一个今年刚从青训提上来的替补勾着脑袋,忍不住发出感叹,还嫌不够似的,说完又补了一句,“这得赔多少钱啊?”
“时京,你现在是不是特别高兴,是不是觉得我活该有这么一天?”张松年大声吼着,努力瞪大的眼睛里都是红血丝,恨得牙都快咬出血来,“他们都觉得新海离了你不行,我就想让他们看看,我张松年也是能打的……还有那个袁雪明,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崽子,还敢跟我发脾气,什么东西!”
人群里的黄毛少年冷嗤一声,转身想走,余光瞥到包房里的时京,脚步到底还是没能挪动。
“说完了吗?”时京礼貌地问道,张松年没说话,反应迟钝地摇了摇头。
时京没什么表情地解锁手机,拨了几个数字,等那边接起便淡淡道:“警察同志你好,我这里发生了一些意外事件——”
“鲸神!”包旭一看他的动作,几分上头的酒气瞬间被冲得烟消云散,上前一把攥住他的手,额头热汗直淌,“没必要,真没必要,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
他觑着时京的神色,到底没敢把话说完,转而赔笑道:“听松他也是一时糊涂,鲸神你看要什么补偿,我这里都没有二话。”
包旭真是不敢想这件事闹上社会新闻该有多好看。
就在他绞尽脑汁想把影响降到最低时,一阵快门声自门外响起。
新海的队伍前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出来一个举着手机的年轻男生,包旭听到声音猛地扭过头时,还抬高了点,给他拍了张特写。
“你……”包旭以为他是听到响声跑来看热闹的普通顾客,皱了皱眉,正准备上去交涉,就看见年轻男生小心地跨过满地狼藉,走到时京眼前,奶声奶气地喊了句“时京哥哥”。
时京愣
了一下,几秒钟后才很轻地笑了一声:“嗯。”
“他们是不是仗着人多欺负你?我让服务生喊经理了。”栗丛走到他身边,掰开包旭依旧牢牢卡着时京手腕的手掌,“叔叔你把我时京哥哥的手都抓疼了。”
包旭:“……”
艹我tm才是手指头都要被你掰断了好吗?
“小朋友,你能不能把刚刚拍的照片删掉啊?你喜欢什么,叔叔都给你买好不好?”包旭凑到他跟前,白胖的脸都笑出了三层褶子,“我跟你哥哥以前关系很好的,那个喝醉酒的哥哥也是,他就是心情不好,闹闹脾气而已。”
栗丛眼眸微弯,他长得本来就显小,身上穿着一件米白的低领毛衣,露出锁骨,衬得肩膀越发窄瘦,整个人都有种奶气,他看了包旭一眼:“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包旭掷地有声。
栗丛目光从一众新海队员的身上扫过,在袁雪明身上短暂停留了一两秒钟。
再抬头时,笑得很甜,颊边显露出小小的酒窝:“我想要深蓝,叔叔你也可以给我吗?”
包旭一口气没上来,回过神后才满脸匪夷所思地看向栗丛:“……你疯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栗丛站在时京身前,眸光平静,那并不是一个没长成的少年的眼神,开口却依旧是那副细幼的声线:“你跟我们未成年讲道理的吗?这位叔叔你可能不知道,我还是个有百万粉丝的网红哦,要是我发到网上,那个喝醉酒的哥哥——是不是就要被禁赛了鸭?”
鸭你大爷!
包旭被他恶心得脸都绿了。
时京勾起嘴角,伸手拍了拍栗丛毛茸茸的头顶:“不好意思,家里小孩不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