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晚香再见到夏炎时,发现徒弟原本只是夹杂些白色的头发,竟已苍白过半。
白发与黑发纠缠着,被一根不起眼的黑色绳圈束缚,垂于身后,而显出干净的额头,以及一双清澈的瞳孔。
那瞳孔带着笑意,正看向她。
明明不过短短一两日,却宛如经年,其中发生了许多许多事。
仙子很想扑过去,求抱抱毕竟从前和老师在一起,都是这么操作的。
但她才生这念头就愕然止步。
老师是大佬,难道如今徒弟也给自己大佬感了吗?
忽然之间,她脑海里闪过刚才的场景
那山君明显已达五重天境界,他进入秘境时自己还担惊受怕,
但他从秘境里出来之后,却对自己变得很是客气,然后甚至吩咐所有鬼修记住她的脸,让鬼修们从今往后把她当做自己人。
之后,一群鬼修居然还对自己恭敬地拜了拜,然后都散了。
仙子几乎不敢想象,一个五重天的山君,还有一个疑是五重天的雾君,两人进入了秘境里,返回居然是这么个态度。
这简直让她震惊到骇然,无法揣度秘境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徒弟又变成了什么样,心态是否有了什么变化。
此时,看到面前的少年,她有些害怕地试探着喊了声:“徒徒弟?”
夏炎看着面前的女子,她头顶的白色1级已经变成11级了,显然从刚刚鬼修身上得到过小机缘,这并不难想象。
此时,她穿着沾染泥点的灰色厚绒防寒斗篷,斗篷的帽子斜搭在身后,兜着她一头草草梳理的青丝。
令人意外的是,那青丝衬着的脸庞却并无憔悴之感,反倒是粉嫩娇艳,如一朵得雨露沾染的海棠,明人。
那一双乌溜溜的杏眼正带着几分紧张担忧、几分患得患失看向自己。
不知为何,夏炎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兄长的那句话
——到时候,天下人都会误会你,畏惧你,只因为他们看不清你,而你又不屑去解释,而解释了其实也没用
万千的推手会推着你走上一条黑暗孤独、无人陪伴的道路,让你越陷越深,再回头,已看不到来路,再侧头,身边已空无一人。
此乃“暴君之道”。
念头一闪而过,
他看向面前的女子,洞悉了她担忧的原因,露出干净的笑容道:“见过老师。”
仙子听到这略带温柔的声音,只觉整个人都舒坦了。
她背后别着的手手里抓出一只红果果,三蹦两跳就到了夏炎面前,把果果递前,娇声道:“朱果,凡人吃了可以增抵十年功力,徒弟你吃个呗。”
她朱果一共就剩两个了,她分出了一半给徒弟,就好像分出了一半的世界。
夏炎看着她眸子里恋恋不舍的神情,笑道:“老师自己留着吧,你多些功力,之后还能重返修炼之路。”
仙子把果果凑到他面前道:“徒弟,吃一口。”
夏炎:???
仙子撒娇道:“吃一口嘛。”
夏炎:?
仙子察觉自己用错了“表情包”,重新摆回师者尊严,压住害怕和担忧,淡淡道:“怎么?为师的话,都不听了么?”
其实,她还是害怕徒弟过强就欺师灭祖而能和她吃一个果果的徒弟就会给她一种“啊,徒弟还是那个徒弟”的感觉。
就是这么个奇怪的安全感。
夏炎自然弄不明白女人那奇怪的心思,他见南晚香坚持,直接张口,咬了一口朱果,然后咀嚼了两下,咽了下去,然后道:“老师,我们走吧。”
南晚香看他吃了,觉得自己又好了,喜滋滋地问:“徒弟,我们去哪儿?”
夏炎道:“去天人山庄,我要取一样东西老师要问的事,路上说吧。”
仙子乖巧地点点头,熟练地爬上了轮椅,在自己的领土里坐了下来,侧身靠着夏炎的后背,衣衫明明隔了厚厚的斗篷,但却有无明的热度升腾起来。
直到此时,她那惶恐忐忑的心,才彻底安顿了下来。
夏炎轻轻拍手,红纸人以轮椅为中心,扩散成千米半径的大圆。
四鬼抬车,往远而去。
路上。
师徒俩快速的交流着信息。
南晚香原原本本地把“白帝”、“弥天黑册”、“上界元始道门十二金仙”、“太乙失踪女徒”之类的信息以及她的想法说了一遍。
当时确实是被逼无奈,若是不扯出些东西来,不仅自己会死,夏炎在秘境中会被干扰,还存在夏炎皇帝身份暴露的大危机到时候,事情就会往非常糟糕且失控的方向发展了。
有了南晚香的解释,夏炎顿时把事情前后连贯了起来,所有人的行事逻辑与动机都合理了。
他心底暗笑,只觉老师真是颇有福气,居然歪打正着地给了自己一个助攻。
要不是老师先在外面装了一通大尾巴狼,给自己吹出了一个“白帝”身份,山君和雾君入秘境后绝不会那么的“点到为止”。
那时候,大战不可避免,强行连续动用阵图的自己和两名五重天强者,定是两败俱伤,而不是这般和平地完成双赢的交易。
听完南晚香所说,夏炎也开始把他自己在秘境里的娓娓道来。
然而,他只是说自己意外得到了一些物品,身体也因此鬼化了,山君和雾君到来后和自己进行了交易,自己有了额外的灵脉之心,躯体自然能够重新恢复平衡。
他并没有提阵图的事,也没提灵脉之心的交易数量。
这倒不是刻意瞒着南晚香,而是在刚刚的对视里,夏炎察觉了老师的害怕。
老师害怕自己离她太远。
若是自己一下子抛出那么多东西,老师会不会觉得他变得陌生又神秘?
若有可能他不想一个人走那条孤零零的“暴君之道”。
若是可能他希望身边有人能陪。
夜幕渐起,秋月高悬,皎洁的光华如水般投下,将两人融于一体的身影,而投落向大地。
夏炎因为鬼体和境界缘故,可以睡眠极少。
为了赶路,他并不停顿,日夜兼程。
南晚香就不行了,一入夜,眼皮就沉的如同灌了铅,不一会儿娇躯就酥软了下来,往边上柔柔地靠着徒弟。
夏炎见她睡熟,悄悄从储物空间里取出了一枚灵脉之心,放入身后女子的怀中。
浓郁灵气逸散而出,隔着衣衫丝丝渗透入她体内,潜移默化之中温养着她因作炉鼎而“干枯”的躯体。
路道漫长,途中风景多为山林,单调的很。
轮椅若孤舟,排风推叶,遨游在这苍茫的人间。
仙子很习惯这份安静,但不知为何,明明应该很疲惫的旅程,却总是精力充沛。
她肌肤越发白皙,宛如堆雪,双颊粉嫩,似三月桃花,灰色斗篷被穿出了娇艳无匹的感觉。
仙子只道是朱果神效,却不知每晚入梦后身上那放着的灵脉之心。
不过两日功夫,两人已到了一处湖边。
湖如镜,倒映着青山。
夏炎眸子里却倒映着山上的一座庄园。
他遥遥望着,露出缅怀的神情。
“到了呀!”仙子很开心,终于可以歇歇脚了,而且这里似乎是徒弟小时候待的地方,她也很有去了解一下的兴趣。
然而,轮椅却停在湖边。
西风如春风,和煦地拂来,吹面而不寒。
此情此景,恰是湖光山色,漫天秋叶似黄蝶,潇潇而落。
仙子想起在皇宫灵堂见过的那三个孩子,随口道:“徒弟,你两个侄子一个侄女,都在山上吧?我们入庄吧”
但她等了片刻
似是等完了一场回忆。
就听到徒弟的声音。
“我让纸人去取一把弓,取完就走就不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