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夏一路被骂,埋着头不敢回话,因此也没发觉前边儿站了一堆人。
婧萱本来还想再训骂上几句,却隐隐发觉四下气氛有些不对劲,抬头一看,愣住了。
迎夏没料到四小姐会忽然停下来,一不留神就撞了上去,刚巧将头撞到婧萱的肩上。
婧萱吃痛地喊了一声,回头扬起手就想打人,却又生生地忍住了,只低低骂道“死丫头,眼珠子盯着点儿!”
迎夏这才抬头,发现二老爷一行人正站在前面看着她们,更加惶恐地埋下头去。
婧萱揉了揉被撞疼的肩头,忍着痛,一脸憋屈地朝二老爷福了一礼,喊道“父亲……”
二老爷脸色已经十分难看,却也没有出言训斥,闷声嗯了一下,转身拂袖走开。
二太太尴尬地看了看二老爷,又回头看了看婧萱,顿时气从中来,对着迎夏低斥道“还愣着作甚?板子没落到身上不知疼是不是?瞧瞧四小姐这是副什么样子?赶紧回屋去重新梳理!”
婧萱前几夜都在抄经文,昨夜终于可以好好歇息了。迎夏也是出于好心,想让四小姐多歇息一阵,岂料二老爷回来得这样快。
直到碧春匆匆忙忙地来喊,婧萱才慌里慌张地起来梳洗。
一路上婧萱都在不停地训斥迎夏,方才又跑得急,所以头发都散落了几缕下来。
二太太又心急又气恼,她苦心栽培了十多年的女儿,今日却这样狼狈地出现在众人面前。那时候她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婧萱苦着脸回屋去了,二太太这才渐渐平复过来。转头一瞧,二老爷和老太太早已将她撂下。
二太太恨恨跺脚。嘴里低声咒骂着什么,又连忙疾步跟上去。
府里的早膳很清淡,皆是一些甜品粥点,李院判多次叮嘱胡妈妈要注意老太太的饮食,因此府里众人也就随着老太太的口味。
二太太一直默默不作声,整个早膳都被一股沉闷的气压笼罩着。
二老爷率先用完,没过一阵,老太太也吃好了,众人见状立刻速速饭毕。不敢再用。
立刻有丫鬟前来奉茶,另一个丫鬟端来漱盂,依次供众人漱口吃茶。
丫鬟们都退下了,二老爷才叹一口气,开口道“婧萱只比素雪年幼周岁有余,春天时行了及笄礼,算起来也该考虑着婚事了。”
二太太一听,立刻眉开眼笑,点头道“是啊。的确该帮着萱姐儿操心操心了!”
说完斜眼暗瞥了对面儿的大太太一眼,只差没说,这里本来有一个好人家的,可惜被大房的抢了先。
二太太本以为可以借此机会让二老爷来做主。却不料二老爷沉默一阵,忽然闷声道“考虑婚事之前,你得先好生教养她。否则别的都是白操心!”
二太太顿时懵了,原来二老爷不是想替婧萱做主。而是想借此训她没有管教好女儿。
闷着气,立刻又想到素雪。遂强笑着回道“儿孙自有儿孙福,素雪那样顽劣的性子,不也能许到人家吗?更何况是萱姐儿了。”
往前这种时候,老太太定会出面来对江素雪一番数落,数落完了,二老爷的心也就乱了,再无心去怪罪别的。
毕竟和江素雪比起来,再没教养的,都变得有教养了。
可这回却怪了,二太太说完这句等了好一阵,老太太都不发一语。
没了人帮腔打掩护,她那一番话就显得有些突兀了,叫人怎么听都觉得是在刻意中伤人,抬眼一看,二老爷的脸色果然已经十分难看。
二太太心里一抖,焦急地瞥了老太太一眼,再细细回想一番方才的说辞,越想越觉得实在有些过。
她僵僵一笑,连忙圆场道“不过素雪的婚期近了,做母亲的,定会好好教导一番。在自己家里顽劣,还有人疼着,在别人家里,那可就未必了。”
说完这话,二老爷还是不语,倒是老太太笑笑道“你倒是费心,素雪这些日子果然是恭顺了不少。”
终于等来了老太太开金口,二太太连连笑道“是啊是啊,只是媳妇还需尽责,这素雪毕竟仍是不太懂礼,这父亲回府来都不曾出来迎一下……”
这话里的意思便是,婧萱再失态,毕竟还是出来迎了,可她江素雪到现在都没个影儿呢!
岂料二老爷非但不为之所恼,反而起身拂了拂袖道“难得素雪也会抄经文,她就算不来,我也得去看看她的。”
二太太一下子慌了,还想开口说婧萱也抄了许多经文,是如何如何亲近佛法,这时老太太忽然叹了一声,道“这快出嫁的姑娘了,看一眼就少一眼了,以后进了沈家,回府来的机会可就寥寥无几了……”
二太太怔住,今儿这府里人是着了什么魔?老太太这话里,竟有不舍之意!
不过短短时日,老太太对江素雪那个小贱种就这样在意了吗?二太太简直不愿相信。
二老爷也沉眸一叹,冯氏离了他,素雪也要嫁人离了他,往前不觉得,听老太太这样一说反倒真像生离死别那般。
想着便起身向老太太行了个礼,快步走出正厅。
二太太紧张地看过去,却只得到一个冷漠背影。
她脸色落寞地回头来,不仅暗暗咬牙,这席上这样多儿女,在二老爷心中好似都不是亲生的一般,他心里就只记挂着江素雪那个小贱种!
二太太越想越恨,藏在袖中的手紧握再紧握。
三小姐房中。
暖香从青铜异兽炉中寥寥升起,素雪立在案桌旁执笔酣畅挥毫。
在府里人面前她还得学学样子抱着一本楷书碑帖练来练去,四下无人之时。她才拿出真性情。
越写越来兴致,索性铺开尺八屏长卷。写下一幅行草的阿房宫赋。
提笔收锋游刃有余,写至“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
她凝神顿住。
她自然没有秦王一统天下那份的豪情壮志,更无需整日思索该如何善待黎民百姓,守住万里江山。
她只从这句中读出一个道理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便是不可活。
想及此,素雪沉沉放下手中的北尾大御笔,望着面前的飞舞的字体出神。
二太太一而再地向她使绊子。先是药材,再是婚事,现在又暗中唆使下人编造谣言……
她不管以前的江三小姐有多么愚蠢以至于这么多年都没办法看清这个慈爱母亲的真面目,只是现在,她已不再是那个受人蒙蔽的傻小姐。
二太太对她做的这一切一切,她都会一一还回去。
沈逸风的厉害二太太已经领教过了,接下来的,见招拆招罢。
她深吸一口气,提笔蘸墨欲要继续挥毫。正在这时却听得守在房外的千柔朝里面说了句“二老爷来了。”
素雪惊住,将手中毛笔一丢,揉起案桌上的行草书,手忙脚乱地毁尸灭迹。
二老爷进来时。便只瞧见一脸惊愕的素雪和满地碎纸。
素雪也觉得有些不妥,尴尬地笑了笑,道“父亲怎么来了?”
这一地纸屑。连她自己看了都糟心,二老爷若是要训她。她也认了。
可二老爷却是不恼,非但不恼。反而笑将起来,指了指地上,然后上前抓住素雪的手,亲切道“我就说你怎会抄经文?原是兴致来了想糟蹋些宣纸。瞧你一脸花猫样子!”
素雪吃吃地笑起来,想用袖口去擦脸上的墨印,却被二老爷止住了,转头唤来千柔,送上巾帕为她擦洗干净。
千柔收起巾帕,又静静蹲身收拾屋子里的碎纸屑。
二老爷拉着素雪的手走到软凳上坐下,直到千柔出门去了,他才重重叹一口气,道“下月沈家来相看之后,便要请媒人进府来纳采合婚了……”
他说到这里,竟微微有些哽咽。
素雪心中一动,正欲开口说什么,二老爷却已经迅速恢复了平静,复又说“沈二公子家世不好,为人却还算稳重,沈老爷也是个忠厚的,你到时候嫁过去了,他们即便是看在江府的面儿上,也不会给你委屈受的。只是,只是我的雪姐儿,就真要离开为父了……”
说及此,二老爷再也没忍住,双眼发红了。
素雪是他和冯氏的女儿,冯氏不在的这些年,他将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在了素雪身上,加之素雪模样又和冯氏长得极像,看着素雪就仿佛看着当年的冯氏。
素雪嫁出去,他当真是连个寄托都没有了。
这些年的愧疚,这些年的思念,教他如何不伤怀?
看着二老爷这样伤心,素雪心中也柔软了。
来到这宿主的身体里,渐渐深知自己身处尴尬危险境地。
上有伪善继母时刻算计,下有凶悍嫡妹虎视眈眈,这些年里二老爷该是有多么疼爱宠溺,才能保得住宿主在这样的处境中还能养出刁蛮无理的性子来?
不过尽管二老爷护得再好,也终究防不过奸人算计,宿主还是落入了别人的魔掌中,被害身亡。
素雪轻轻叹一口气,这样残忍的真相,还是永远守住吧。
既然已经来了这个世界,占了三小姐的身体,即使不为自己,也得为了宿主这样慈爱的父亲好好过下去。
所以那沈家的婚事,她是退也得退,不退也得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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