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如邢夫人所说的那样,她这个二小姐年纪也不小了,大姐出嫁两年有余了,府里三小姐都有了婚约,现在就只有她一人杵在这中间了……
邢夫人听到二小姐的回答,却是不禁低声冷笑。
那陈侍郎家少爷是何等人物?和翊国府大少爷一同钦点为太子在太学院陪读的太学生。
那太学院是朝廷养士的金窝,历来能进太学院当太子陪读的都是王侯将相后嗣,是天家暗中培养出来保卫王权的忠臣。
皇上原本只选了翊国府的大少爷,后来经了翊国公的举荐,将陈侍郎家少爷也选了去。
这二人明里陪读,实则是暗护,正是他们整日在太子身侧晃悠,挑拨离间,才害得一向得势的邢家越发不受皇上太子的重用。
这小娘子却如此口出狂言,当她这个邢夫人那么好糊弄吗?
邢夫人脸色沉沉,坐回椅上,想及此,忍不住轻嗤一声,问道“你说你进京来相看就是给足了陈家面子,那你来邢府借宿,岂不也是我们邢府的无上荣光啊?”
二小姐本还又期待又激动,只等着邢夫人一步步往正题上引,生害怕大太太打断她们的谈话。
却不料邢夫人竟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二小姐一时间愣住了,笑容僵在了嘴角。
厅里分明有一大屋子的仆从丫鬟,这时却是静得出奇。厅正中“上善若水”的镶珠玉匾额也变得庄重肃穆起来。
还是大太太率先反应过来,双膝一软跪下,连说“邢夫人莫要听那死丫头乱讲!绝对……绝对不敢有那个意思!”
说着猛力回头剜了二小姐一眼。斥道“混帐东西!还不赶紧跪下请罪?”
二小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懵了,她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啊。为什么还要跪下请罪这么严重?
母亲不是和邢夫人情同姐妹吗?不是说邢夫人也有意撮合她和刑少爷吗?
可眼下,究竟是怎么了?
整个前厅的空气变得无比压抑。就连邢府中的丫鬟们都不由得低埋了头,大气儿都不敢出。
二小姐愣了好一阵,终于才察觉了事态严峻,双膝一屈,颤声道“邢夫人,嫣芸……嫣芸并没有那个意思……”
邢夫人双目微眯,这一身红,她是越看越扎眼了!
要不是看在江府的面儿上,就凭这丫头今日的表现。她恨不得立刻命人抬出棍杖来好好开荤!
大太太和二小姐都跪下了,素雪也只好跟着一同垂头跪下。一时间跪倒一片。
“没那个意思就最好。”邢夫人冷冷瞥着二小姐,悠着嗓门道,“起来吧,一屋子人都跪着,要是老爷子回来瞧见,还以为我怠慢客人呢。”
大太太和二小姐这才战战兢兢地起身,经过这一番,二人都收敛些了。甚至不敢立刻抬头来,只低垂着。
前厅的气氛依旧凝重,素雪暗自瞥了大太太一眼,才知大太太整张脸都苍白如纸。交叉贴于大腿前的双手也有些微抖。
之前大太太还天花乱坠地鼓吹和邢夫人情同姐妹,反复叮咛她来了之后也千万不要拘礼。
如今看来,这不拘礼的下场。怕是有些严重的。
邢夫人又吃了几口茶,不多时便起身来。好歹还客客气气地对着一旁的丫鬟嘱咐了一遍,说要好生照料着客人。莫要怠慢。
言罢便由近身的丫鬟扶着往外走。
“游了湖,也乏了。想去诵诵佛经清静一下,等到掌灯了府里的丫鬟自会来传饭,江大太太,请便罢。”邢夫人双眼微醺地说着,连余光都不曾扫过来。
大太太却仍是殷切迎上去道“诵佛经能存善念,积福德,恰巧嫣芸也常常诵经,不如由嫣芸陪着夫人一同……”
说着连忙向一旁的二小姐使眼色。
素雪微微抬眼,正巧看到大太太在挤眉弄眼,那眼角抽搐得,未免也太带劲了些。二小姐要是还明白不过来,那简直就是蠢蛋了。
果不其然,二小姐立刻箭步向邢夫人迎过去,忙说“是啊是啊,嫣芸可以为夫人诵经……”
“礼佛需清静,江二小姐还是同江大太太回厢房去歇着吧。”邢夫人冷声打断。
二小姐的脸顿时僵住,憋屈地看了看邢夫人,又看了看自家母亲,最后苦着脸愣在原地。
邢夫人出了前厅,大太太和二小姐也只好离开。
素雪这边也回了房,刚进屋,千柔就说要去二小姐房外候着,毕竟素雪的袄子还在二小姐的身上。
素雪坐下来,淡淡道“不用急着去,现在那边恐怕还没消停。”
这话刚落音,隔间就传来吵闹嘈杂声,虽听不清晰,却也知道是二小姐在朝彩月发脾气。
千柔快速朝那边瞥了一眼,不禁蹙眉道“二小姐好个性,却也不瞧瞧这是在哪儿。要是再闹出点儿什么幺蛾子,惹得邢夫人不快,到时候指不定还会牵连到小姐这边儿来……”
说着又看向素雪,叹气道“小姐,不是小的想搬弄是非,大太太和二小姐这回真是太过分了些!小的都忍不下去了,小姐您竟还能忍……”
素雪抬眼看向千柔,却是眸光一暗,反问道“往前你最是沉稳,这回来京里,怎么几次三番地没了稳重?先前在马车里面,你也出言冲撞了大太太。”
千柔被素雪这样一讲,也缩了缩脖子,瓮声道“可是……大太太那样恶意辱没小姐名声,说什么和陈公子眉来眼去,这分明就是睁眼说瞎话啊……小的也是为小姐感到不平,那大太太,的确也太过分了……”
素雪也知道千柔也是护主心切,摇摇头笑道“过分又如何?到头来她不也照样四处不讨好吗?没瞧见邢夫人方才那脸色吗?这大太太往后怕是没脸再上邢府来了。”
千柔听完却是轻哼一声“大太太是何等人物?但凡还想来求人,再难看的脸色都吓不退她!”
素雪但笑不语,千柔平日里闷声不语,说起话来竟是这样牙尖嘴利。
“你这口气,真是越来越像妙梦了。”素雪摇头轻叹。
其实心里却不禁有些高兴,千柔一向性子沉稳,这回大太太动作太大,却也给了她机会看到千柔的真性情。
这一点,还着实难得。
被素雪提醒了两次,千柔总算缓了情绪,其实她也不愿这样冲动冒失,一来这大房实在是太过分,二来,她是受了二老爷的嘱咐。
临行前夜二老爷便让李管家借以取膳为由,将她唤去了荣德堂。
千柔知道,二老爷心里还是在意保章正所言的冲煞一说,十分担忧三小姐。
“三小姐若是少了半根头发,受了半点委屈,那你也不用再回府来了。”
二老爷向来话不多,说出来了便不容辩驳。
千柔虽然也恨不得自己能置身事外,但眼下,却真是与三小姐一损俱损了。
在北廊的时候,小姐也说了,别人不明白,你还不明白吗?
是啊,她还不明白吗?
什么冲煞,不吉,都是幌子,其实,是有人在打小姐的主意,而且早已蓄谋动手了。
顿了一阵,千柔嗓音沉了些,道“小姐是真性情的人,素来不能容忍被算计羞辱。其实,现在大太太已经是方寸大乱,不如趁机反击,定会让她在邢夫人面前更加没脸儿。”
素雪赏识地看了千柔一眼,千柔,这是在想办法帮她出主意了吗?
看来之前在北廊的那些话,她没有白讲。
素雪端起杌凳上的茶盏,轻吹开茶叶,缓声问“你是不是想说,我无所作为,所以只得委曲求全?”
千柔一慌,她可不敢有这层意思,正欲解释,却被素雪抢言了。
“你说的也没错。”
素雪抿一口茶,嗓音更沉“可是,对付大太太这种人,无为,便是最大的作为。任由她上蹿下跳,机关算尽,我只当是看场大戏。只要谨慎些,妥善自保,以退为进便是了。她非但动不了我,反而会玩火。”
正说着,隔间又传来一阵嘈杂声,听上去似乎是大太太在训斥二小姐。
千柔没再出言埋怨那边,而是目光惊讶地看着素雪。
千柔服侍素雪身边,的确一早就知道自从上回摔了一下之后三小姐的性子就变了不少,可饶是变了不少,也练就不成这样沉稳持重的心性。
又或者说,三小姐本就是这样的,表面上不谙世事瞎胡闹,其实心里都如同明镜似的,清楚得很。
要真是这样,那当真是再好不过了。
千柔默默想着,脸上溢出欣慰的笑。
二小姐在隔间闹了一阵,很快便消停了,毕竟这是在邢府,大太太就算再糊涂,也不会任由着二小姐胡闹。
千柔自然不会去触这霉头,没再主动过去取衣裳,而是忙活着清洗素雪之前换下的那件。
素雪只坐在一旁静静看着。
千柔显得有些紧张,毕竟她们这是在别人府上,因此事事都不像在自家府里那么便利,好不容易弄来一盆温水,便匆忙捣腾起来。
衣裳泡好,又起身从带来的包袱中取出粉末状的澡豆撒入盆中。
不多时,屋中便弥散开一阵幽幽衣香。(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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