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庶女的出嫁事宜,二太太心中自然是拎得清的。
她这样劳心劳力,也无非是不愿这婚事出半点差错,只有让五小姐越快嫁过去,婧萱那边才能越快死心。
可饶是已经简之又简,打理完嫁妆和成婚前的琐碎事宜,前前后后也耗了将近半个月。
至冬月底,沈家又遣了媒婆领着人上门,带上礼品前来提日子了。
这回连二老爷和老太太都一同来了前厅。
媒婆递来一张红笺给二老爷,上面写着具体成婚事宜和迎娶日期。
二老爷看了看,沈家把日子定在了腊月十八,怕也是算了又算,才选了个赶在年关前的吉日。
二老爷沉思一阵,没有说话,将手中红笺递给了老太太。
老太太只淡淡瞥了一眼,确定没放在年后,便没什么意见,点了头。
送走媒婆后,二太太大喜,口中不停唱着吉祥话儿。
一旁的赵姨娘却是嗫嚅几下,轻声哭了起来。
二太太斜了赵姨娘一眼,不予理会,继续同二老爷和老太太摆谈着,却不料二老爷和老太太的神色也沉重起来。
二太太嘴角僵了僵,不豫地瞥向赵姨娘,心里恨不得上前去扇她两个大耳刮子,看她还有没有胆量哭!
可眼下二老爷老太太都在,二太太只得忍了忍,转头吩咐秦妈妈道“去取一条巾帕来,给赵姨娘擦擦脸。”
秦妈妈应声而去。
赵姨娘接过巾帕,非但没有因此而消停。反而哭得更放肆了些。
二太太终于忍不住。蹙眉低斥道“好端端的喜事儿。哭哭啼啼作甚?”
说着又故作愧赧地看向老太太,道“怪媳妇平日管教得不严,让她这样失态,惹得母亲您眼烦了。”
说完了这体面话,便将脸色一横,转头对赵姨娘斥道“整日在老太太面前摆个怨妇脸,像个什么样?还不赶紧下去!”
赵姨娘被吼了两句,泪水更止不住了。却也只得咬紧下唇不发出声来,朝二老爷和老太太行了一礼,匆匆退下去了。
老太太闭了闭眼,缓缓道“前些日子我送玉如走的时候,心里都是揪着难受,更何况这是二房头一回嫁闺女,她是五姑娘生母,不舍是难免的,你也莫要怪罪她了。”
二太太听完眉心一挤,这样说来岂不是显得她铁石心肠了?
想着眼珠一转。连忙鼻子发酸,哽咽道“母亲这话儿可说到媳妇心窝子里去了!嫁闺女的谁会舍得啊?媳妇也是忍着心里的酸楚。不敢表露,害怕让母亲看到了,一同难受……”
说着,也扯出丝绢开始抹起泪来。
秦妈妈连忙在一旁轻声安慰。
老太太叹了叹气,杵着拄杖往回走,二老爷也跟着转身去,二太太见状立刻止了泪水,跟上去搀着老太太。
“媳妇这些日子操劳着五姑娘的婚事,都没法子日日到母亲房里问安,不过如今瞧着母亲脸色不错,想来也没再头痛失眠过了?”二太太索性岔开话题,转而关切老太太身体。
二老爷闻言也细细瞧了瞧老太太,喜道“母亲气色的确是好多了,看来素雪夜夜去给母亲按头,还是颇有成效的。”
老太太欣然点点头,拖长了音调道“是啊,的确是多亏了雪姐儿啊。”
二太太见自己话茬子没引对路子,白白给江素雪讨了好,又笑笑道“五姑娘这边儿的事儿也妥当了,往后媳妇和婧萱又可以陪着母亲一同散步了。”
往前老太太最喜欢婧萱陪同散步,这会儿却是脸色变了变,道“这大冷天儿的,还散什么步?婧萱不是被你关在屋子里描工笔不准出来吗?这边儿清闲了,你又肯让她出来了?”
老太太这话里明显带着责怨。
先前给五小姐及笄的时候忙得不可开交,婧萱却躲在房中,连大姑母回来了也未曾出来拜见一下,老太太自然是颇有微词。
二太太一听,连忙解释道“母亲多想了,哪会是媳妇关着她不让她出来呢?这不,上回雪姐儿硬拽着婧萱一同去鹤亭见沈家公子,婧萱一个姑娘家,哪愿意出门去被别的男人瞧了?可雪姐儿偏生不愿孤身去,婧萱又看重姐妹情谊,咬着牙关陪着一起去了,谁料那城东下起了大雪,婧萱回来以后,就染了点儿风寒。”
“风寒?”老太太一顿,目光焦急起来,“你怎不早些讲?”
二太太见老太太还是紧张婧萱,心中缓了一口气,又蹙蹙眉委屈道“媳妇当时也着急来着,婧萱和婉悦自幼都体寒,再染上风寒,要是落下病根儿就不好了。可是前段时候老太太您都在操心着雪姐儿退婚、五姑娘及笄还有同沈家婚事,早已忙得转不过头来,媳妇怎敢再拿婧萱的事儿来添乱?也就只好暂且瞒着。不过幸好婧萱时常陪着母亲散步,身子骨底子也不错,喝了几服药,已经好多了。”
二太太好似说着心酸事,一脸委屈模样。
老太太听了也有些愧疚,道“我这边也是忙晕了头,没顾忌到萱姐儿。既然没事了,那便好生养着。”
又转过头朝胡妈妈吩咐道“眼下天儿越发冷了,把我房里那些上好的银丝碳送去萱姐儿房里,她体寒,可不能再冻着。”
胡妈妈低头应了。
二太太暗暗敛眸,不由得挺直了背脊。
又行出几步,二老爷告罪说先回荣德堂处理事务,老太太便也不强留,挥挥手应了。
二老爷刚走一阵,大老爷又迎面过来,步子有些急。
老太太瞧出大老爷怕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讲。便也做好了准备细细听。
大老爷走近了来。却又不急着说了。他脸色讪了讪,好似有些说不出口。
最后还是老太太这边开了口,问道“不是让你去接二姑娘回来吗?怎么还没动静?”
大老爷一听,吸了口气,道“母亲,儿子正是为了此事过来。”
“嗯,讲吧。”
老太太瞧了他一眼,语气已经有些不悦。
就知道他是为这事儿来。不悦的是,她这大儿子怎生得这样懦弱无能,连方莲那个没头脑的蠢妇都奈何不了。
大老爷顿了一阵,才道“先前也派人过去接了,可方氏她就是不肯。儿子知道,她是心里害怕,害怕嫣芸都被接走了,江家这边就更加不会管她了。”
“所以你就服了这个软,想去把她们俩都接回来?”老太太用力敲着拄杖打断他。
大老爷忙说“儿子哪会那样?当初是她自己拉扯着要走,她不服软。儿子绝不会退步!”
老太太依旧脸色不豫地瞧着大老爷,听这话的意思。方莲那边已经服软了?
“她服软了又如何?把这江府当成什么地儿了?她自己又哭又闹拉扯着走了,现在又想回来,可没那么容易!”老太太仍是沉着嗓门。
可那毕竟是江府的长媳,吵吵闹闹之后总是要归家的,江府若是拉下脸将她堵在门外,反而落得个不是。
老太太明白这个道理,知道方莲回来是迟早的事,只是回来得舒不舒坦,那可就得由她这里说了算。
她已经开始在心里琢磨着该怎样好生整治一番这个恶妇了!
岂料大老爷又道“嫣芸已经递了封书信过来,信中说方氏和她都愿意回来,并好生向母亲您请罪,因此儿子打算……打算派人去将她们接回来。”
老太太听完眼睛一瞪“她自个儿惹出来的闹剧,还要咱们来给她收场子?她方家富甲一方,怎不将就这个机会华盖轿舆地把她送回来,正好可以在咱们面前显摆显摆!”
大老爷知道老太太是在说风凉话了,面露尴尬地笑笑,道“母亲,您又何苦同她计较太多?咱们江府是清贵之家,气度上不能失了分寸,只是去接一下,这也是无妨的。其实说到底,她也就是性子横了点儿,儿子往后多多管教便是,这样僵持下去,于人于己,都不利啊。而且眼下年关将近了,难不成让嫣芸在方家过年?”
大老爷解释一大篇,就是害怕老太太听了这个提议会生气。
可饶是他这样小心翼翼,老太太还是生了气,指着他愤愤道“你啊你,耳根子软得都能拧着绕上一圈了!要接你去接,何必假惺惺地来问我这老太婆子?我要说不准,你就能答应吗?”
大老爷早料到老太太会不高兴,却不料这回竟发了这样大的火。
被说耳根子软,他也有些无地自容,瞧了瞧一旁的二太太想寻求点帮助,谁料二太太立刻移开目光,一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模样。
大老爷焦虑地皱起眉,只好翁声道“儿子知道母亲不喜欢方氏,可是嫣芸好歹是江家的闺女,总不能让她归不了家啊……”
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大老爷,重哼一声,提起步子快步走开了。
大老爷停在原地,好歹捏了一把汗,转头吩咐李管家备好车马,去随州接人。
大老爷遣人去接大太太的事传来的时候,素雪正在房中看书。
老太太的身子一日日见好,府里的人似乎也都知晓了她懂得医术这回事,素雪也就没再遮掩,让妙梦去问胡妈妈借医书来看。
也不知怎的,这件事很快传到了二老爷那儿去,隔天水仙就送了一叠各门各类的古书来,大多是关于医学草药的记载。
能翻到真材实料的古医书,素雪自然是爱不释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