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来的郑亭瑄知晓此事之后雷霆震怒,越发憎恶大小姐,发落她深居别院,再不相见。
大小姐身体虚弱,加之丧子之痛,在清冷的院子里时疯时傻,时哭时笑,不过半月,便郁郁而终。
馨儿被毁了容,瞧着十分恐怖,郑亭瑄也不敢再与她亲近,便随随便便打发了一些银钱珠宝,遣送她回了南蛮。
得知大小姐孤死侯府,大太太悲痛交加,江府上下一片哀寂。
外面的消息在信宁侯爷的压制之下已经极尽粉饰太平,说的都是,信宁侯夫人跋扈悍妒,不尊夫君,虐待小妾。信宁侯爷念及旧情,劝其身居别院,岂料夫人仍不思记过,整日哭天抢地,侯爷多番忍让劝诫,非但不听,反而对侯爷恶语相向,焦躁郁结,终致旧疾复发,不治而死。信宁侯爷万分悲痛,厚葬爱妻,三天三夜不思饮食……
素雪让妙梦稍一打听,便得知大姑爷那位小妾正是西陵侯所送,再联想之前的那位神秘女子和失而复得的玉,才在心中将整件事梳理清楚。
为了这块玉,西陵侯竟步了这样一盘局。而如今事态演变到如斯地步,是否也在西陵侯的盘算之中呢?
抑或是说,真正害死大小姐的,并非西陵侯,并非馨儿,而是大小姐自己……
素雪将那块玉锁进了小屉子里,目光微冷。
如今大小姐下世了,大太太的嚣张气焰瞬间熄灭了一大半,被珍珠所连累而送去庄子里的二爷江永骏本还指望着老太太能看在大太太和大小姐的份儿上早日接他回府来,可如此一来,怕也是难以如愿了。
大太太这边消停了。二太太还没从之前的打击中恢复过来,素雪头一回觉得这江府总算得了几日清闲。
府里接连发生这样多事,件件都有损江家的声誉,老太太自是头疼,但也不得不出面将这些闲言碎语压下去。
倒是二老爷终于进京任职的事情让老太太沉重的心宽慰了不少。
素雪前去问安时便觉察老太太气色好了许多,只碍于一众小辈都在,且大小姐下世的悲痛氛围还未过去。素雪便没有多问。
也是之后去二太太房里问安。才明白了老太太喜庆的源头。
二太太一边喝粥一边聊着,笑意融融面色越发地精神。
一同来问安的婉悦见素雪沉默,便笑道:“人人都说姑娘家有心事都喜欢同母亲讲。我见着三姐姐有心事倒爱同父亲讲,眼下坐在母亲这儿,却是一句话也不愿说了。”
素雪知道婉悦这句话是在暗示上回她由父亲做主退婚的事。
便也跟着笑笑,道:“六妹可冤枉人。哪有一句话也不愿说了这回事?母亲身子虚,不便多讲话。瞧着有六妹陪着母亲说话解闷,我就不多嘴了,省得我一张嘴,说开了就收不住。白白累着了母亲。”
二太太扯出巾帕擦了擦嘴角,笑道:“雪姐儿这样细心是好的,但你六妹妹也没有说错。二老爷素来最疼你。你有心事喜欢朝你父亲说道说道,倒也是情理之中。只是眼下你父亲就要进京任职。以后可没那么多闲暇来听你说这小姑娘的心思了!”
素雪缓缓吸一口气。
原来是这个事儿,难怪呢……
不等婉悦再去接话,素雪就抬头笑道:“母亲说笑了,女儿的一切都有祖母,有母亲代为做主,哪还需要存什么心思?”
见江素雪这样知趣,二太太便也没再继续话中带刺地挖苦,又说了会儿别的事,便让婉悦扶着她回房诵经了。
素雪别了二太太,一边往回走一边想着,二太太和婉悦不约而同把矛头对准他,无非就是想告诉她,以后二老爷进了京,不常在府里,你就没有靠山了。
而婚姻大事,也被二太太说成了“小姑娘的心思”。
这怎么听都仿佛有一股警告和窃喜的味道在里面。
素雪顿住脚步,回过身来缓缓望向廊子外那棵大榆树。
妙梦瞧了瞧素雪,又顺着素雪的目光看过去,愣愣问道“小姐怎么了?”
素雪并未收回目光,嘴角渐渐溢出一丝暖笑,自语道“这榆树的嫩芽都长成新叶了。”
“是呢,天儿越来越暖和,胡妈妈还在问小姐这边可需要换上薄一些锦被,小的瞧小姐睡着挺合适,便收下先备着,没着急换。”
妙梦一说开了就叽叽喳喳讲不停,素雪却是无心细听,在廊子口站了会儿,就回屋了。
二太太诵完了经,婉悦扶着她小心坐下,不禁道:“母亲这几日的神色比之前好了不少,多亏了三姐姐的妙手。”
她一面说一面暗自瞧着二太太的神色。
婉悦素来不会无缘无故冒出一句话,她讲这句,便是想试探试探二太太的反应。
一来她不相信素雪真会忽然那么好心,二来,她想确定一下如今二太太对素雪的戒心究竟有几成。
可二太太的回答却让她有些失望。
“要是萱姐儿能多听听我的话,我哪里还有什么病痛,要那江素雪来给我开方子啊?”
二太太语气中带着不满。
这段时间接连发生的事情让她身子有些吃不消,竟然给了江素雪那个小蹄子这么好的由头,就连去老太太那里问个安,也得要听着她们一口一个雪姐儿懂事孝顺,什么是小姐少爷的表率……
“四姐姐又惹母亲生气了吗?”婉悦顺着话往下问。
“说起来,还不是那陈家公子的事情!你四姐姐也差不多到定亲的年纪了,原本呢,是方莲要去京里看花灯,但大小姐那边出了事,眼瞧着大房也没这个心思了。瞧瞧这多好的机会呀,听说看完了花灯,还可以到陈府去坐坐……”
“陈府?可是上次跟二姐姐相看的陈家公子?”婉悦听着母亲不絮絮叨叨,便在一旁轻声询问,像是害怕声音大了,会吓跑二太太刚刚提及的话题一般。
“可不是?那陈家公子早都拒绝那二小姐了,方莲还硬是厚着脸皮往上贴,也不为我们江家好好想想,就是她那厚脸皮,人家陈府那般的书香门第能瞧得上?”二太太似乎是说到了兴头上,又转头望向了面前的婉悦,“二小姐要真能被陈公子看上,我还倒是觉着着陈府不过尔尔罢了!”
听着母亲的话,江婉悦双手在百花裙上轻柔的摩挲着,嘴角渐渐展露一抹笑意。
“母亲说的对,那陈家公子……”说着说着,婉悦的声音渐渐消失了尾音。
“也不瞧瞧!江媛菱即便是嫁入侯府,还不是不得善终?这大房的姑娘就没个好命的!我倒是觉着……咱房里的姑娘都这么乖巧标致,才像是有福气的人。”二太太并未太注意到江婉悦的话音。
说着说着,又轻声叹息“如果,你四姐姐再懂事些便好了,母亲的心头再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忧心的了。”
“四姐姐?”本听着母亲的话,婉悦脸上染了几分的绯红,以为二太太朝她讲这个,便是意有所指,谁料二太太话锋一转,婉悦的脸瞬间煞白。
“是啊,就论家事而言,咱们家跟那陈府才是门当户对,听着方莲总是夸赞着那陈家公子彬彬有礼,又饱读诗书,这见了倒是讨人喜欢……”
“讨你喜欢,我才不喜欢呢!”二太太的话还没说完,婉悦就听着身后传来江婧萱的声音。
原本要来跟二太太请安的江婧萱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二太太跟谁在说着陈家公子的事情,只是越发听着,越觉着这话不对。江婧萱想也不想,就径直打断了二太太的话。
听着江婧萱说出这样不害臊的话来,二太太原本红润的面颊上顿时一阵青白交错,转而厉声的叱责道“听听你说的话,还像是一个姑娘家说出来的吗?哪里还有点儿江府嫡小姐的矜持!”
看着二太太从座椅上径直的站了起来,前后不住的晃动着身躯,婉悦立刻上前扶住她,在一旁低声劝慰道“母亲您的身体才刚刚恢复,四姐姐说的话,您也别往心里去……”
“你也少替你四姐姐说话,今天我非得要好好的教训她不可!让她好好的知道下自己的身份!”二太太恼怒地指着婧萱吼起来。
只是二太太这边的气还没撒完,婧萱却先忍不住委屈地抹起了泪。
二太太最心疼的姑娘便是婧萱,瞧着她这样伤心呜咽,二太太原本的火气也不自觉地消去了一大半,才在婉悦的搀扶下走到婧萱的身边,扶着她在一旁的梨花木座椅上坐下。
“母亲这不是也是为你好吗?这二小姐没有那样的福气,才会被陈家公子拒绝,你可是比二小姐的教养好了不知多少,嫁去陈家怎的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你这孩子怎么就这样的倔,不肯听母亲的话呢?母亲难道还会害你不成?”
婉悦在一旁听着,心知二太太已经下定了决心。
她缓缓将目光定格在婧萱身上,安静而深沉。(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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