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还好好的,没伤性命,只是他们的头再也抬不起来了。
此生都不可能有出头之日。
这番动静,连相邻的四五个村子都惊动了。
一传十,十传百,风凌县传了个遍。
兀耀东走在大街上,都有人指指点点。
因为张掌柜的人不仅用了他的名字,还用了他的脸。
全县的百姓都被激怒,人意汹汹,他再也不能横行乡里,抢男霸女了,做了缩头乌龟,躲在家里不敢出来。
县令一早上衙门,屎盆子浇了一头一脸。
他受不了了!
发令捕快抓拿凶者,捕快寻着屎味,却来到了一个粪池,根本抓不到人。
又去抓唱戏的那些人。
丝毫没有了踪影。
兀耀东很聪明,此事主角是杨怜心,抓杨怜心!
县令扶额,杨怜心现在就是民意,能抓么!抓了杨怜心,他不是每次出门都得吃屎?!
县衙门不得安生,风凌县乱成一锅粥。
知州传唤县令,将他骂个狗血淋头,“桃花山匪患未除,你就来这一出?若民匪勾结,就占了你个县衙,也不是不能!废物!再有,大凤山对梁王有多重要,你不知道?金凤村离着大凤山近,山洞里的东西若被刁民找到,看梁王不扒了你的皮!你的儿子,近期就别露头了。”连准备买给他的官,再也不提。
县令拿出许多的金银财宝,再三保证不会让兀耀东再惹事,且大凤山里并未有刁民出入,才稍稍息了知州的火。他却隐瞒了怜心从大凤山出来的事实。他不敢说。
回到县里,发了道命令,尤五才败坏才子名头,污了读书人的清白,即日革去名号,发配边疆,并杨老万和杨老六一众从犯一起发配充军。
祁氏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坐在一堆屎尿里,眼睁睁看着捕快们给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和孙子套上枷锁,拖了出去。
她抬头望望天,望着那大朵的一块云,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老三啊,老三,瞧瞧你的好闺女,她果然不同凡响,她灭了我们老杨家了。
在天上的怜心的爹娘若是知道,定不赞同。
灭掉他们家的哪是杨怜心,而是他们自己。
急功近利,冷酷无情,必自食其果。
怜心只不过实话实话。
村民们对怜心生出无限同情,朱氏却在想,这死丫头得罪了县衙内,以后会给她造成什么样的麻烦,
怜心找来她的仆人们准备在原来的草棚处盖一个小木屋。
张掌柜和他的手下都换了庄稼汉的衣裳,去林中砍了木材,在门口削木头。
朱氏不明白这些人哪里来的,不是村子里的人,难道是继女请来的帮手?继女有那么多银子?
她也不敢问,她也不敢说。
正风头上,她可不敢惹怜心了。
林渊问怜心想要什么样的屋子,怜心想一想,“外婆,姐姐,我,够住。”
她脑海里所能想到的最亲近的人。
“好。”林渊去跟仆人们说,要做个多大的木屋,哪里是吃饭,哪里是睡觉,哪里是如厕的地方。
他立在人群里,有条不紊的吩咐。
他的背影,孑然立在云天里。
怜心忽而皱眉,走上前,拍拍他的背。
林渊回头。
“加上一个你。”怜心很认真。
“好”林渊淡淡而笑。
晌午了,张掌柜饿的肚子咕咕叫,也不敢说,也不敢问哪里有吃的。
怜心外婆来了,带来了很多饭,招呼他们来吃。
张掌柜千恩万谢,点头哈腰,十几个看起来并不面善的男人对外婆又是鞠躬,又是敬礼,倒吓了她老人家一跳。
怜心笑眯眯来搀她。
外婆一把抱住她,呜呜的哭。
怜心慌忙抚她后背,好生安慰。
外婆露出浑浊的泪眼,心疼地端详她,“苦了我的孩子了!外婆没用啊!”
看到外婆哭,怜心也酸了鼻头,连连说,“没,没有,没有。”
她想起她身体的变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变成老妪,可能倏忽死去,外婆得多伤心啊。
朱氏拿来凳子,腆着脸,“她外婆,快坐。”
外婆松开怜心,冷冷地看看她,鼻头哼一声,转过身,不欲理她。
“你走!”怜心见外婆不高兴看到她,对朱氏斥道。
朱氏面上不敢说什么,转过身,咬牙切齿暗骂了一通。
外婆好生拉着怜心嘱咐,“你离的她近,日后万得小心,这人太横了。”
怜心点头。
张掌柜几个吃完了,上前来跪在地上,把碗还给外婆。
外婆吓的不敢接。
怜心笑。
张掌柜麻溜地自行把碗筷和担子送回外婆家。
外婆见这些男人竟听怜心使唤,很是不解,许是这个叫林渊的后生的朋友?
有这后生在,或许外孙女不必受苦了。
就是不知大外孙女怎么样了
入了夜,怜心蹿到县城里,寻到醉醺醺的白胡子吴老头。
吴老头的药铺只一间房,狭窄又黯淡,他没有银子租大屋子,像人家洪春堂那样。
那洪春堂有个屁,靠着巴结县太爷,坑蒙拐骗,住的屋子又亮堂,赚的又多。
一个济世救人的地方,却赚那么多银子,不知干了多少没良心的事。
我要是能有那样一间药铺
吴老头提着酒葫芦,靠坐在柜台外的地上,做着大梦。
有人来了,挡着光,屋子一下暗下来。
吴老头睁着醉眼看,一条纤细的身影站在他面前。
这不是那千年灵芝家的人么?
他不记得人名,只记得药材。
怜心蹲下身,看着他,不确定他清醒不清醒。
老头呵呵笑,“丫头,你来干什么?你的情儿不是治好了么?”
“爷爷”怜心皱眉。
老头却嚯然坐起来,眼珠瞪的老大,“爷爷?我也就跟你爹一样大!”他就是胡子白了点,怎么就那么老了!
“爷爷,洪春堂掌柜,你做。”
“啥?”老头的酒醒了一大半,坐也不坐了,跪在地上。
怜心皱眉,应该让林渊跟着来,她说不清楚。
那就直接做吧。
她拎起老头来,提着他出了门。
吴老头哇哇乱叫,“小姑娘,大半夜的,不敢这么对爷爷,爷爷可会功夫的!”
“我,不会功夫。”怜心认真的说。
不会功夫你还这么提着我?
耳边风嗖嗖的,老头的酒全醒了。
不会功夫,你能提着我飞?
到了洪春堂,怜心停下了。
吴老头睁开眼看,大门关着,门前落叶一层层,像很久没人了。
怜心提着他,径直走上台阶,推开门,大堂空空如也。
只是一排排整齐的药柜,光洁敞亮的大堂,紫檀木,赤木桌子,精致的家伙什,让吴老头哗哗流口水,他趴在柜台上,像划水一样,脸贴在台面上,陶醉地滑。
怜心站在柜台外,“掌柜,你做。”
吴老头抬起头来,擦一把口水,忙从柜台后撤出来,“小姑娘,你什么意思?这间药铺是你的了?”
怜心点头。
“让我做掌柜?”
怜心点头。
老头有些不信,这丫头看起来憨实的很,说的话可不可信,靠不靠谱?
怜心见他犹豫,不明白,“你不想做?”
“不不不,”吴老头做梦都想做洪春堂的掌柜,“我是说,你有这铺子的文书么?文书上要真是你的名字,爷爷就做。”
“有。”
吴老头见她真的掏出文书来,东家那里写着大凤两个字。
“大凤?”
怜心点头,她挺身立在他面前,脸庞在朦胧的天光里,极其规整认真。
她说“爷爷,做好掌柜,做好人,救命第一,付银第二。没有银子的,不要。”
吴老头怔住。
她脸上的表情极其端正。
引人敬畏。
使他再不能将她只当做个丫头。
她,是他真正的东家,是他真正的主人了。
因为,他就没有这样的格局。
吴老头郑重地做下承诺。
洪春堂的招牌摘下来,挂上了凤回堂几个大字。
义诊,施药,救命第一,收银第二。
民间迅速广为传扬。
救命,恩同再造,百姓们纷纷向吴老头打听,东家是谁?
老头摸摸白胡子,很是得意的介绍大凤娘子。
大凤娘子,自此佳名远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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