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来,梳洗完毕,用过早饭,继续上马车赶路,一路说些闲话。
此时对于黄超之,叶君生又高看一筹:其宁愿自己承受压力,都不怪罪朋友,这一点,难能可贵;更何况那木大师出到六十贯的高价,黄超之还能坚持将字帖保留下来,坚决不售之牟利,同样是难得的风骨——
当然,如果他动摇将字卖了,吃亏的只会是自己。要知道那一幅字,可是有钱都难买到的法具。不定时观之,可清心定神;挂在家里,还能辟邪驱魅,对于一般人家,可是能当成传家宝流传下去的东西。
此后一路顺风,再没有事干发生,平平安安地进入冀州城。黄超之径直回书院,而叶君生则先回独酌斋中,见到叶君眉一个人坐在里面,纳鞋底。
“哥哥,你总算到了!”
叶君眉欣喜地站起来。
叶君生笑道:“在超之家里耽搁了一会。”
叶君眉哦了声,问:“你饿了没,我去下碗面给你吃。”
叶君生摇摇头:“吃过才进城的……江小姐回书院了?”
叶君眉道:“没呢,在后院练枪。”
叶君生就走去后院,远远听见一阵娇叱声,以及枪杆子挥舞的呼呼声。转过小门,就见到一道矫健的身影在后院中舞动着,一杆红缨枪在手,挑刺撩拨,大开大阖,若不是亲眼目睹,实在不敢相信用枪的竟是一名娇滴滴的女子。
“叶公子好。”
侍候在一边的小姑娘阿格很乖巧地问好。
江静儿也发现叶君生来到。长枪一抖,摆一个收枪式,然后立定。一番练习,少女出了一身香汗。几缕刘海被汗水濡湿了,黏在光洁的额头上。
话说回来,双十年华的江静儿已不算少女了,身体就像发育成熟的一只水蜜桃儿,散发出傲人的魅力。
一身劲装,但没有刻意地收束,恰好将近乎完美的身段穿了出来,前凸后翘。玲珑别致,非常丰满。加上男装的打扮,更添加几分诱惑。
叶君生的目光,都不禁滞了一滞。
江大小姐并不躲闪。反而有意地挺了挺胸。
这一挺,顿时让叶大秀才干咳一声——他会说是喉咙有痰吗?肯定会的。
“叶……叶君生,来,我与你较量较量!”
这句话正好被走来的叶君眉听见,忙道:“静儿姐姐。哥哥是读书人呢。”
江静儿嘴一撇:“君眉,你哥武功可好得很。”
叶君眉一听,顿时兴趣浓生地盯着自家哥哥看:其实从以前经历的一些事情中,她已隐隐感觉叶君生的不平凡。只是一直没有开口问而已。
因为那时觉得没必要,不过现在嘛……
叶君生呵呵一笑:“我是会一点武功。”
得到明确的答案后。叶君眉顿时拍手欢呼起来:谁家妹子,不想拥有一个文武双全的英雄哥哥?
有哥哥在此。哪个敢欺负本姑娘!
江静儿嘟囔道:“人家都亲眼见到了,还能不承认?”顿一顿,朝叶君生抛去一个挑衅般的媚眼:“怎么样?叶公子,下场指点指点?”
说到这,已用上江湖口吻。
叶君生搔搔头:“男女授受不亲,多不好意思。”
江静儿顿时柳眉一竖:“武场之上,何分男女之别?”
此时叶君眉也唯恐天下不乱地叫道:“哥哥,你就与静儿姐姐比一比吧,看谁更厉害?”
叶君生笑道:“好吧。”
说着,大踏步走过去,却是空手。
叶君眉到底还有些担心,便叫道:“静儿姐姐……”
江静儿知道她意思,不外乎小心点不要刺伤了叶君生。问题在于,哪怕自家拼尽全力,恐怕都不会是叶君生一只手对付的。当下也不言语,身段一摆,胸前高峰的晃动弧线却比枪头上的红缨更加能缭乱人心,“嗖的”,长枪刺出,直取叶君生胸口。
后面叶君眉看见枪势凶狠,不禁“啊”的叫了出声。却见到叶君生闲庭信步,轻轻一侧身,就将枪势让开。
这一下,江静儿更加发狠,嗖嗖嗖,枪枪不再保留,全往叶君生身上招呼。
好个叶大秀才,双足根本没有挪动,只是间不容发之际,才轻轻一晃身,就将江静儿的攻势全部闪开。
边上叶君眉与阿格两个就像在看戏法表演似的,都有些看呆了:无论江静儿攻击得有多少迅猛,但就是挨不着叶君生的身子。
“呼呼呼!”
一口气攻出了数十枪,把个江大小姐累得直喘大气,最后沮丧地将乌木枪扔掉,狠狠白了叶君生一眼,气哼哼道:“不玩啦,一点都不好玩。”
心里有了底:对方这个,才真正是深不可测。
“哥哥好厉害!”
叶君眉已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了,乌溜溜的眼睛不住打量叶君生上下,还是弄不清楚哥哥是怎么做到的。
叶君生问道:“店铺打烊了吗?”
叶君眉一吐舌头,赶紧又跑了出去:其实这时候多半没有客人来看字,闲着也是闲着。
心里在想:哥哥果然是会武功的,问题在于,他自小到大都没有出过远门,跨出书房门槛的次数都少得可怜,能去哪里学到武功?真是好奇怪呀……哎,不去想这个了,哥哥总有他的道理。
出到店铺,忽然见到一名衣装穿着有些古怪的老者正在看字呢。
这老者,穿得不伦不类,个子不高,显得矮胖,浑身有酒气,一双小眼睛,老是眯着。
其见到叶君眉出来,也是一怔:如此灵秀的少女,令人眼前一亮,端是平生罕见。
叶君眉微微一翘嘴:“老伯,你要买字吗?”
老者呵呵笑道,双手背负身后,指着两边的字:“这些字,都是叶君生所写的?”
叶君眉回答:“字帖上面都有印章。”
老者就认真看字,一幅幅地,看得很慢:无可否认,这些字都写得不错,很精神,就算标价一贯一幅,也称不上离谱……关键在于,无论如何他都没有前些时日在道安府黄家所见到的那“祥瑞镇宅”四个字时的触动了。
如此看来,黄超之手头上的那幅字,果真是叶君生顿悟状态下才写出来的?千载难逢的灵感爆发?
这老者,自然便是书圣徒弟木此行木大师。他请黄超之将那幅字帖转让过来,熟料遭到拒绝,离开黄家后居然茶饭不思起来,脑海里总是回旋着的,都是“祥瑞镇宅”这四个大字。
木此行自幼临摹,练了几十年的字,同时也好收藏,家中藏品不菲。但他突然发现,自家收藏的上百幅字帖,居然没有一幅能比得过叶君生的手笔。这委实让他如百爪抓心,按耐不住。
对于他这般爱字如命的人,见到了心仪的作品而不能收入囊中,简直难受得几天吃不下饭。
于是改变行程,先不回京城了,急匆匆赶到冀州来,打探到叶君生的书帖店在此,马上过来看,准备买字。
只是入得独酌斋看,不禁大失所望:墙壁上所挂的,并非是自己所不惜重金都想要买下来的珍品,只是些寻常货色而已。
他有些不甘心地问:“这位姑娘,叶公子可曾在家?”
叶君眉警惕地看他一眼,问:“你找他作甚?”
被看贼似的,身份尊贵的木大师便有些不悦,干咳一声:“有些事想找他……唉,算了,告辞。”
背负双手又走了出去,心里想:自己堂堂书圣之徒,怎能低头向一位刚过二十的年轻人求字呢?说出去,无端让人笑话。
“这位老人家,怎么有些神神化化?”
叶君眉一扁嘴,干脆直接上起门板打烊了。
却说木此行离开独酌斋,微一思量,也不着急离开冀州,便去探望旧识好友李逸风。
到了李府上,老友相见,自然一番唏嘘,不提。
李逸风知道木此行嗜酒,赶紧命人搬来一坛三十年的女儿红上来招待,又让人去请黄元启过来,三者一桌,不亦乐乎。
酒酣耳热忘头白,细数流年,点点往事存心间。
言谈中,木此行忽然提及叶君生的独酌斋,说起字帖的事。
李逸风和黄元启对视一眼,心里有些奇怪:他们之前到独酌斋高价买字,不外乎看在那一位的面子,后来又引出公主之事,故而特意地去捧叶君生的场,卖个人情罢了,怎得木此行也知道了?
按道理不可能呀,书圣门下,俱为狂士,性格旷达,不事权贵,可不会曲意逢迎他人,更何况一位后生小辈?
李逸风便道:“此行,我府上也收藏有叶君生的字……”
闻言木此行顿时叫道:“快,快拿出来看一看。”
那边黄元启见状,也不犹豫,命人回家将自己从独酌斋买来的字也统统取了过来。
最后二十几幅字帖一一打开在长案上,任由木此行品赏。
一一看完后,木此行叹息一声,颇有失望之色。忽而发现一事,这些字帖,和先前在独酌斋所见的,以及黄超之手上的那一幅,印章落款都不同样,难道其中有什么蹊跷?
只是从笔墨上看,却都明显出自同一人之手。
想不明白,木大师只得继续痛饮,心里长叹一声:好字,难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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