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的古村落建造在百米落差的坡面上,白墙灰瓦马头墙,层层叠叠;如果有晨曦映照,圆形的大晒扁上铺着红色的辣椒、黄色的菊花,又定是另一番古村落美景。
这里鲜少有平地,即便改建成景区,每几米定有一个台阶,石阶旁有浅浅的水沟。
引山上的水流,顺势而下。
从山前眺望而去,远处是绵延的梯田,云雾缭绕。
当地导游说,住在山上可以看风景,要感受山里当地人的本土生活,就要穿过山下的雨林,走进那片被半山围住的寨子。
那些寨子在深林间,没有路,只有本地人知道来去的办法。徒步进去,速度快一个下午的时间可到,速度慢,早上出发,晚上也可以到。
沿途有几个古石木建筑,是早年供山里人出山进山的中途休息所,如今做游客休息,可供拍照。
当地导游在几个旅馆接了人,把人聚在微疯客栈一楼。
秦老板趴在柜台后面算账,楼梯噔噔噔,下来一个男人,牵着身后的女人。
陈硕,还有他的小女朋友。
陈硕背着包,穿蓝色风雨衣,跟着他走下来的女人穿着粉色风雨衣,脖子上围着面巾。
笑容明朗,十分客气:“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秦老板掀了掀眼皮子,看了他们一眼,心里轻哼,收回视线,继续算他的账。
除了导游,这一行总共六人,除了陈硕和他的女朋友,还有两男两女,一个女人高个精瘦,背包靠在吧台前,半张脸都在面巾后,戴着黑框眼镜;她旁边是个短发女人,肤白微胖,边吃面包边喝水。
一个男人站在门口抽烟,个不高,长相身型粗犷;最后是个小青年,戴着黑色贝雷帽,耳朵里塞着耳机,晃晃悠悠在厅里转悠。
导游是本地中年男人,皮肤黝黑,左侧嘴角边有凹进去的疤,他看人到齐了,拍了拍手,说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姓钱,你们叫我老钱就行。等会儿我们就出发,在出发前,有些注意事项要和你们说一下。这次徒步进山,我们总共是七位游客……”
“嗯?”秦老板疑惑地抬眸,撑在柜台后:“老钱,你怎么算的,六位游客。”
老钱道:“是七个人,还有个人,说在进山口等。”
秦微风点点头,继续做自己的事。
老钱继续道:“七位游客,到时候你们跟着我走,大家相互照看一下,不要走丢。林子是天然形成的,蛇虫子都难免,遇到让开就好,一般不会被咬,要是被咬了,一定要及时告诉我,我会帮你们处理。”
贝雷帽小青年两手插兜,笑笑说:“有人被咬过吗?”
老钱的目光从松弛的眼皮下透射出来:“有,不过不用担心,都不是什么毒性强烈的蛇。”
范粟晨小声说:“那被咬了也很可怕啊。”
陈硕搂住她的肩膀,体贴地说:“别怕,有我呢。”
小情侣间的搭话,引得旁边四个人都转头看了他们一眼。
老钱继续道:“今天你们几个人的路线都统一,绕最远的路,途间会经过你们想看的几个古楼,相机用防水袋装好,山林有泥地和露水,小心受潮进水。”他又看看三个女人,说道:“今天七个人,女人多男人少,男的照顾一下女的,脚程对你们来说不短,需要休息走不动路都要说,任何问题都要告诉我。”
门口抽烟的胖子问秦微风要了烟灰缸,掐掉烟,抬头眯眼说:“还有一个女的?”
老钱点头,最后道:“水和食物不够,你们可以等会儿去入口的路上买,林子里也有补给,也可以买。那行了,我该说的都说完了,走吧。”
一行七人陆陆续续出门,老钱打头,陈硕牵着范粟晨,胖子跟上,两个女人磨蹭着一前一后,最后出门的,倒是那个贝雷帽。
他吹了声口哨,晃晃悠悠走出去,目光朝在前面几人的背影上挨个扫过。
沿途上,大家不熟,相互没有攀谈,胖子走到前面和老钱搭话聊天,陈硕范粟晨在路边一个杂货店添了些面包和水。
贝雷帽小青年边听歌边走,短发女人转头看了他一眼,对他说:“好像除了那两个情侣,大家都是一个人。”
贝雷帽摘掉耳机,脚下不停:“你刚刚说什么?”
短发女人摆摆手:“没什么。”
踩着青砖、石阶,一路从山上下来,到了山林入口,老钱的目光左右搜寻。
进山的入口都是跟着本地人进山的散团,也有游客大团,但都分批成了七人小队。
胖子看老钱在找人,帮着看了看,嘴里问道:“女的?多大,穿什么衣服知道吗?”
老钱回她:“二十多岁,说是穿蓝色外套。”
“那边?”胖子一抬手。
老钱目光过去,刚刚好售票处台阶下一个蓝色外衣的年轻女人抬头看了过来。她像是已经确认了,背着包径直走过来。
老钱从兜里翻出手机,“辰小念?”他抬眼说。
辰涅走到面前,一张脸雪白,又圆又黑的眼睛,笑笑说:“是我。”
“你一个人?”一边的胖子挑挑眉,心说美女啊,都美成这样了还一个人出来玩儿,她身边的男人死光了?
辰涅说:“是啊,一个人。”
老钱一走,景点散客部给秦微风打电话,确认他店里有两个客人今天进山,问他有没有导游来接走。
这都是日常工作,秦微风见怪不怪,说:“走了,两个人,一男一女。老钱的团。”
对面又说:“承哥店里有个客人,跟你店里的客人一个团。”稀奇道:“难得啊,他店里竟然也有客人。”
秦微风想起了辰涅,笑嘻嘻说:“那是,我们承哥今年说不定要开桃花。”
对面说:“还真是个女的。”
秦微风突然觉得不对了,女的?隔壁住的四个人,除了辰涅,只有那个迷情当迷/奸的女人。
进山?辰涅……
电话都没说完,秦微风一把扣了座机,转手给厉承电话。
“承哥!辰涅进山了,她一个人!你知道吗?”
厉承不知道。
他接到秦微风电话的时候,正要组织人去打理景区一个观光点的清扫工作。
昨晚在风之微酒吧的事,撩得他翻来覆去,一夜未眠。
他想她长大后,变成了女人,已经有了撩人的资本。
变得危险。
早上起来,他还在想这种撩人的资本是女人天生的性别优势,她只是略微表现;还是她刻意为之,想要挖掘真相。
他在思考要怎么度过剩下的半个月,好让她死心离开。
她竟然特意避开他,一大早独自进山。
秦微风在电话里说:“老钱最后汇合的地点在我店里,她没来,说是在入口等,估计是提前知道汇合点,不想我们知道,故意躲开。要不是景区办公室那边给我确认散团名单,谁能想到那人是她!”
心中一动,厉承突然明白了。
她故意在酒吧撩他,他有心隐瞒,就会警惕避让,剩下的几天不免会刻意闭着她。
她刚好独自进山。
她离开,又回来,提前安排好了一切。
他以为她还不确认,原来她早就知道他是谁!
厉承跑出景点,电话里秦微风纳闷:“她猜到就猜到,过去的事也早就过去了,又不是故地重游体验当年美好回忆。你说她到底进山干什么?”
没有走石阶,厉承撑着胳膊,从几米高的台阶纵身跃下,惊得刚好路过的游客掩唇惊呼。
挨得最近的男人刚要怒斥,张嘴又闭口。
大概因为从坡上跃下男人,型容有如怒目金刚。
回来,进山。
谁都不明白,那样的过往,她为什么铁了心一般想要故地重游,还特躲开他。
谁会傻到揭开自己的疤,重新捣烂当年的伤口?
辰涅,你傻吗?!
山林入口处,和其他旅游景点没什么不同,一人一票,挨个进入。
辰涅背着包,跟着前面的人。
她看到参天的树、地上的草,游客争相拍照留念的巨大石碑上书着“忍土”。
“忍土是什么意思?”后面范粟晨拉着陈硕的手,疑惑问。
陈硕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目光复杂警惕地悄悄瞥辰涅的背影,下意识松开了范粟晨拉着他的手。
散团里,个子最高的女人抬眸看着那两个字,似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忍土,佛教里也说婆娑世界。这个世界上众生罪业深重,必须忍受种种劳累苦楚。所以又叫忍土。”又冷冷看着嘲讽:“什么都不懂,真不知道这些人有什么好拍照合影的。”
孙戗烟瘾上来,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
旁边微胖的女人把手机递给贝雷帽青年:“哎哎,麻烦你帮我拍一张。”
贝雷帽小青年接过手机,抱怨说:“我不叫哎哎哎。”
辰涅看着那两个字,眯眼嗤笑。
忍土,多贴切的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