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周煜的眼里闪现出希望的光亮。
“如果……我等不到接回弟弟的那一天”,我从齿缝里吸着气,竭力遏制着内心的痛楚,“你能不能,把我的骨灰葬进我爸妈的墓里?虽然我知道没脸见他们,但还是渴望和他们团聚。”
周煜惊愕的瞪视着我,他的脸色煞白一片
“我太小看你了,妤葶”,周煜唏嘘着说,“你的外表这么柔弱,内心却像海边的岩石一样坚硬。”
“谢谢你的赞美”,我冷漠回应。
“我不是在讽刺挖苦你”,周煜蹙起眉头看我,“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羡慕阿珩,能够让你对他如此死心塌地。”
我茫然的坐着,周煜继续说:“为什么很多男人都有处女情结,倒未必是有多在意那一层膜,而是因为,女人对自己的第一个男人总是刻骨铭心,就像你对阿珩那样,后来的人,很难再走进你的内心。”
我无言以对,周煜说的没错,我对阿珩付出了全部的感情,我已身心俱疲,再没有力气去爱第二个男人了。
侍应生端上了牛排,我勉强举起刀叉,忽然一阵头晕袭来,整个房子都在打转。眼前金星乱迸,我丢下刀叉,难受的用手指按压穴位,“对不起,我实在吃不下。”
“吃不下就算了”,周煜站起身来,“我送你回去。”
我无力的低语:“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
“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让你自己回去”,周煜的声音里满含担忧。
我勉强坐正身子,硬挺着,“你送我回去,我才会担心。”
周煜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我知道我的话刺伤了他,可是我无法忘记他对我的伤害,虽然我也用碎玻璃刺伤了他。想起那晚差点被他强暴,我仍心有余悸。
“好吧,那我让苗宁来陪你回去,总可以了吧”,周煜的声调里有隐忍的温柔。
我虚弱的说了个“好”字。
周煜立即取出手机,给苗宁打了电话。挂断电话,他告诉我苗宁大概半个小时后会赶到。“我在这儿陪你,等苗宁来了,我送你们回去。”
“不用了”,我仓促的回应,几乎没有经过思想,“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周煜默然发呆半晌,把身上的现金全部翻了出来。“这是两千块钱,先拿去。你已经虚弱得不成样了,让苗宁给你买些有营养的东西补一补。等过两天一笔货款到手,我会替你还清一部分债款。”我未及开口,他又补充说明,“算我借给你的,没有任何条件,也不要利息。等你将来有了钱再慢慢还。”
我想要拒绝,但是又一阵晕眩对我袭来,我用手扶住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周煜拉过我一只软绵绵的手,将那两千块钱塞入我的手中。“拿着”,他用半命令的语气,“不要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如果身体垮了,一切都是空谈。”
他招手让侍应生过来买单,很快刷卡付账,然后很缓慢的走到我的身边。“妤葶”,他带着几许悲哀,几许无奈的说,“每个人都有犯错的时候,请你不要因为一次错误就否定我,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行吗?”
“我头好晕”,我模糊的呻吟着,“我现在没有精力和你说这些,抱歉。”
周煜深深一叹,跟我道声再见,脚步沉重的离开了。
我将那两千块钱塞进包里,用牙齿咬住嘴唇,头晕目眩、精神恍惚。对面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个人,我竟浑然不觉。
“亲爱的葶葶”,似曾相识的声音让我惊颤,定睛一瞧,坐在我对面的,是那个油头粉面的欧阳彬。
“我就坐在你们隔壁,可是你的眼里完全没有我”,欧阳彬用他惯有的娘娘腔和我搭话,“刚才那个男人,我之前还以为是你的男朋友呢,刚才听你的口气,原来也是个一厢情愿的。他说替你还债,你欠了什么债?像你这样的乖乖女,怎么也会欠债呢。”
他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我被吵得愈发的头晕,只是手扶额头,不言不语。
欧阳彬又自顾自的接话:“其实我和你一样,同是天涯伤心人啊。我破产了,现在已经一无所有,吃完这顿晚餐,我都不知道下一顿在哪里了。”
我为他最后这话惊怔了一下,抬起头来看他。
“你可能以为我在开玩笑吧”,欧阳彬突然像霜打的茄子——蔫了,“我的一批货物被海关没收,资金周转不灵。本来就够倒霉了,那些该死的工人,居然把厂里的机床什么的全部偷走,我实在没法子了,只能申请破产。”
我低叹了一声,“你平常对那些工人很不好吧?”
“你怎么知道?”欧阳彬很惊讶。
我摇晃着脑袋说:“如果你对他们好,他们就不会在关键时刻抛弃你,甚至背叛你。”
“我就是对他们比较苛刻,工资低了一些,可他们也不应该这样落井下石啊”,欧阳彬哭丧着脸,“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惨,我花钱大手大脚惯了,又从来不知道存钱,有多少花多少。现在连回台湾的路费都没有着落,又不敢跟家里说,怕我爸冲过来砍我。”
“回台湾的路费需要多少钱?”我问。
“从滨城坐船到金门,再转飞机。船票将近两百元人民币,机票五六百元人民币……”欧阳彬停顿住,“真是的,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多丢人啊。”
我打开手提包,从刚才周煜给我的那叠钞票里数了十张,取出来递给欧阳彬,“这是一千块钱,给你当路费吧。”
欧阳彬张大嘴巴,很惊讶的看着我,“你……你不是自己……要还债吗?”
我黯然叹气,“我欠的债是无底洞,一千块钱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但对你来说就不一样了,可以让你平安回家。”
欧阳彬望了我好一会儿,他的眼眶潮湿了,眨动着眼睑,没能抑制住眼泪,干脆抓起桌上的餐巾纸,蒙着眼睛哭出声来。
一个大男人在我面前哭泣,让我不知所措,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你是个好人,我那些以前称兄道弟的好朋友,现在都躲得远远的,就怕我去找他们借钱。你和我根本连朋友都算不上,而且我还骚扰过你,可你居然愿意把自己要还债的钱给我”,欧阳彬哭得像个孩子,“我会记住你的,有朝一日我东山再起,一定会报答你的恩情。”
我哑然失笑,“不要说得这么夸张,每个人都有遇到难处的时候,能帮就尽量帮点。”
“你怎么会在这里?”苗宁冷冰冰的声音突然响起,把我们都吓了一跳。
欧阳彬仰起脸来,他的脸上布满了泪水,模样很是狼狈。
苗宁见鬼似的瞪着他,而后哈哈大笑起来,“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真是丢人丢到家了,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欧阳彬咬牙切齿的,“我已经这么落魄了,你还笑话我。”
“你不是整天显摆,呼风唤雨吗,怎么可能会有落魄的时候”,苗宁冷嘲热讽,“我警告你,离妤葶远点,你要是敢伤害她,我对你不客气!”
欧阳彬悻悻的起身,不再理会苗宁,只是对我微一鞠躬,“鄢小姐,你是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还有,我要给你一个善意的提醒,刚才和你在一起的那个男的,我觉得不是什么好人,你不要被他骗了。”
“喂,你少在这儿鸡婆了,凭什么说人家不是好人”,苗宁很不客气地质问。
“感觉”,欧阳彬诅咒似的喃喃说,“心机很重的样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类型。”他没兴趣再和苗宁斗嘴,将我给他的钱塞进裤兜,转身走了。
我琢磨着欧阳彬对周煜的评价,莫名的有些心惊,但转念一想,又不觉发笑,这男人实在是个小气鬼,就因为上回周煜妨碍他请我吃宵夜,就恶意给周煜扣了这么一顶非好人的帽子吧。
“你怎么会和那个人凑到一起的”,苗宁满脸狐疑,“你给他什么好处了,他为什么说你是好人?”
我半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说:“他没钱回台湾,我给了他一千块钱当路费。”
“你有毛病啊”,苗宁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欧阳彬是个大忽悠,你怎么能轻信他的话,自己欠了一屁股债,居然还拿钱给别人,打肿脸充胖子,当好人也没你这样的。”
我的头脑越来越昏沉,眼皮也越来越沉重,“不要说了,我头好晕,好难受。”
苗宁很无奈的收了声,上前搀扶我起来,我整个人都靠在她身上,被她拖着去乘出租车。到家后,我立即扑倒在床上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