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睡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当苏颖棠从睡梦中醒来,扶着晕乎乎沉重的脑袋坐起身子来时,看到的,是一片云山雾雨,到处都是白茫茫的,看不清山河,只觉得恍若仙境。
“醒了?”
在苏颖棠茫然地看着这未知的一切,想要探知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把清冷却不失温柔的声音。
循着声音回头望去,站立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面带笑容,眼角因着那笑而弯曲得像月牙儿一样,面容清秀,不,应该说是妩媚,苏颖棠可从未见过有一个男子可以长得这般妖娆妩媚。
要问为何知道站在她身前的这个人是个男的?那便是他的声音,他的穿着,是的的确确的男声,但很干净清新,听起来悦耳。
穿着上淡雅,是一身淡绿的书生打扮,整个人看起来赏心悦目。
“你是谁?”有美男看固然是好,但苏颖棠还不至于沉迷到花痴的境界,看到陌生的人,她仍旧是能够做出正常的第一反应。
“一个救你的人。”回答含糊却也准确,书生始终带着深藏不露的笑容。
实话说,苏颖棠并不喜欢这样的笑,看起来友善,但其实很是虚假,犹如笑里藏刀,让人心里甚是不舒服。
“救我?那就是说,这里不是什么极乐世界?”琢磨出他简单的一句话里的关键信息,苏颖棠回话之余,还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身体,确保没少胳膊少腿什么的。
“极乐世界?姑娘是想去那个地方吗?”书生笑问。
“……”若说他听不懂极乐世界是个什么东西,苏颖棠是不会相信的,纵然知道他这句话不过是句玩笑话,可配合着他的笑脸听起来,竟是这么的讨厌。
“小女子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请问一下,和我一同的那个人呢?”不想和他多扯,苏颖棠起身礼貌地和他道了一声谢,既然他救了自己,定然也救了和她一起掉下来的南宫瑾煜的。
“这么着急,看样子,你们的关系非同凡响啊!”负手在背站立在苏颖棠的面前,书生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始终摆着笑面虎的样子和她攀谈。
“对,他是我夫君,我关系他,也是正常的吧!”在书生的面前,苏颖棠倒是大方地承认了和南宫瑾煜之间的关系。
为何如此利索?不仅仅是因为担心,更多的是,她并不想和这个总是摆着一副笑脸的男人继续谈话。
虽说颜值可赞,但是笑脸可怖,多和这个书生相处多一秒,苏颖棠都感到一股阴风阵阵。
“哦!原来如此。别急,他受的伤挺重的,暂时还不能下床,需要休养。”听到苏颖棠挑明了关系,书生也没有再攀谈下去的意思,反倒很干脆地就把南宫瑾煜的情况告诉给了她听。
“他现在在哪儿?”脑海中瞬时浮现出了在崖上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南宫瑾煜浑身都是箭伤,鲜血淋漓,耳边还不停地回荡着他的话语,他的那一句“累了”,心里缓缓地升起一股不安与担忧。
“沿着这条桥走到尽头,他就在那山洞里。”书生没有为难,侧过身子来让出一条路,指着自己身后的桥给她说道。
二话不说的,苏颖棠撒开步子就往着桥上走,当越过书生的身边的时候,只见他从衣袖里拿出什么来,慢悠悠地举高,假装放到自己的面前观察。
人就是有种特性,当只有两人独处的时候,而对方又被你视为必须防范的对象时,他的一举一动你都会下意识地去关注,未免遭受到不必要的伤害。
因此书生的这个动作,苏颖棠用余光一瞥,尽收眼底,同时也错愕地停住了脚步,整个人就像是被点了穴的木头一样站立在那儿,一动不动。
“你这身上的东西,果真是有趣,尤其是你这遮颜的工具,我很感兴趣,正好能为我研究的人皮面具术给做点儿贡献。”将手中的东西翻来覆去假装观看,书生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神去观察苏颖棠的反应。
闻言,苏颖棠身体猛然颤动了一下,错愕地定住了一秒,随即快速地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光滑细腻,吹弹可破,手感真真是一流的!
但这也验证了书生的话是真的,算是彻底地惹怒了苏颖棠了。
满怀愤怒地转过身来,苏颖棠恶狠狠地瞪着那名长相妖娆妩媚的书生,大声吼道:“你!你这个贼!怎么可以问都不问就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双眼紧紧地盯着书生手中那个熟悉的锦囊袋子,分明就是自己装着那些易容工具的东西。
脸上的伪装已然不见了,不需要问,定然是被这书生给卸下来了。
“我说姑娘,你长得,也算是个美人,干嘛如此委屈自己化作丑妇呢?”书生并没有屈服于苏颖棠的愤怒之下,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仔细端详着她的面容,如此好的容貌,却要屈于这丑陋的伪装之下,心中也为她感到万分可惜。
“你管我!我自有我的理由!你把东西还我!”拂尘的话苏颖棠还记着,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即便是为了她自己,她也不想要那么快以自己的真面目示人。
伸出手来,苏颖棠毫不客气地向他讨回自己的东西,眼神中那足以杀死人的光芒紧紧地盯着他。
眯笑成两轮明月的书生,看着递到自己眼前雪白的手,顿了几下,手中的东西一甩,紧紧地握在了自己的手里,随即迅速地往后一放,没有按着苏颖棠所说的还给她。
“你!还我!那是我的东西!”见他竟然这么光明正大地拒还,苏颖棠更加气急败坏,差点儿就想要上前去跟他厮打起来,把那原本属于自己的信息给夺回来。
但虽然这名书生长得妖娆,可身高还是在的,男子的特征也还是在的,苏颖棠知道,即便自己英勇上前泼辣一回,也定然是输的那一方。
“还,我一定还,但不是现在。”书生笑着缓缓说道。
“不是现在?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听到书生说会还,苏颖棠的心里也稍稍踏实了一点儿,可这光是会还却没有期限,就好像刘备借荆州那一纸“明天才还”一样的遥遥无期,所以她必须要他给出一个准确的时间来。
“等你夫君伤好了,我就还你。”他也需要时间研究,但他相信自己的能力,反正这两人定然不会在这里长留的,等那男的一好了必然会离开,就定这个期限便好了。
“什么!”虽说其实这里没有别的人,书生又见过自己的模样,而南宫瑾煜又是自己口中的夫君,按书生的看法来,哪有夫君不知道自己老婆长什么样的?
所以他认为苏颖棠的装扮不过是给外人看,至于什么理由他不去理会,也不想理会,他满心满脑都是他的研究。
只是这样一来,苏颖棠不乐意了,这不就是去南宫瑾煜面前招认出自己就是落雪山还有秘境的那个女子吗?
坠崖的时候,她亲耳听到了南宫瑾煜的表白,却并非十分明确,因为他字句里用了“可能”二字。
她想要的是个不在意她外貌的人,如果现在以真面目去见他,那他会不会,因为自己的样子而喜欢自己?
说到底,苏颖棠是掉进漩涡里了,她所希望的是真心,而不是局限于外表的爱情。
“怎么?这里不过我们三人,你这样子,不需要害怕吧!”看着苏颖棠张得已经容得下一颗鸡蛋的嘴巴,书生笑语。
“不不不!那不行!你现在就还我!”回过神来的苏颖棠连忙摇头,拒绝了书生的这个说法,继续坚持要回自己的锦囊。
“那可不行!这是我的地方,你和你夫君可都是我救的,你欠我一个人情恩惠,你还是贸然闯入我这个地方的外来者,我不赶你走还收留你,可是你的荣幸,按理说,我向你借点儿东西,是情理之中,你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
看讨论商量这条路走不通,书生就换了一条稍显蛮横无理的道路,其实如若他真如他自己所说的这番言语如此霸道,那就不会拿出这锦囊来故意在她的面前炫耀了。
从一开始,书生就是在征求她的意见,通过一个“合法”的途径取她身上的信息,给自己一个心安理得罢了。
“你……”听他的道理这么一说,苏颖棠竟顿时语塞,无言以对。
没错,是人家救了自己,知恩图报是必须的,苏颖棠真的是被堵得没话说了。
“如何?我说的可有道理?”见苏颖棠的气势逐渐消散,书生笑脸相迎,眉头轻挑,继续加把劲。
“对,对,你说的没错,我欠你人情,是该,是该。”无奈的苏颖棠,只能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无力地点头应和。
“既然如此,这东西,在你们离开之前,就归我了!好了,你去看望你的夫君吧!”得偿所愿的书生收起手中的锦囊,转身准备向自己的住所走去。
眉头抽搐,苏颖棠觉得这个书生模样的男子很是不简单,起码在这险象环生的悬崖底下生活下来,就是个传闻了吧!
而且还能轻而易举地看透自己的伪装,把自己和南宫瑾煜给救下来,又在他的身上创造了一个谜团。
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妩媚的书生是有段故事的人,但不管怎样,她都不喜欢,很不喜欢,尤其是他那张笑里藏刀的女人脸。
望着渐行渐远的身影,苏颖棠忽而想起了重要的事情,他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就这样和一个陌生的救命恩人搭话了那么久!真是够了。
这人的礼节也不到位,说了那么久,竟然连最基本的自我介绍都没有,真真是失败。
“喂!你叫什么名字啊!”冲着他埋没在迷雾中模糊的背影一声大吼,苏颖棠洪亮的声音久久在山谷里回荡,也确实起到了让他止步的作用。
“东方域。”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东方域甚至连头也没有回过来看苏颖棠一眼,丢下这三个字,也没有去询问苏颖棠叫什么,仿佛她的名字其实对他一点儿也不重要,便自顾自得继续往前走,直至完全消失在苏颖棠的眼前。
“东方域……”苏颖棠看着一片白茫茫的迷雾,嫣红薄唇轻启,小声地重复着他的名字,倒是个有趣的名字。
嘴唇微勾,虽然不怎么喜欢这个总是笑着的笑面虎,看起来就是一副满怀心机的腹黑模样,但和她这个同样喜欢装逼的苏颖棠比起来,倒也是同一路人,日子不算长,但也不短,足够她好好摸清楚这个男的底细了。
闲话家常结束,苏颖棠此时才回想起她口中的“夫君”还躺在桥的那边昏迷不醒,脑子里全然闪过的都是南宫瑾煜伤痕累累,被鲜红浸润了整身衣服的惊骇模样。
心中一滞,瞬间漏跳了一拍,有种近乎夺命的窒息感袭来,不过短暂的一瞬间,却是令她无比地难受。
一直以为自己是置身事外的看官,不会被感情左右,可如今看来,那个被自己视为冤家仇人的南宫瑾煜,已然深深地令她动了情,牵动着她的情绪。
轻笑,含着些许的嘲讽和无奈,曾经被人说成冷漠的冰山美人,不懂感情,没有恋爱的女人,竟也有这么一天,苏颖棠实在是觉得好笑极了。
摇了摇头,也算是拜了堂,共过患难的夫妻了,苏颖棠不得不承认,还真是有种日久生情的实在感觉。
缓缓迈开步子,按着东方域给她的路线,她走上桥,向着南宫瑾煜所在的地方走去,一步又一步,每靠近一步,苏颖棠都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扑通扑通”,一声比一声强烈。
就连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变得清晰可闻。
苏颖棠明白,这不是劫后余生的廓然,也不是在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后去面对南宫瑾煜的紧张,而是害怕,害怕自己以这样一幅容貌去见他,他会改变了只是单纯喜欢他的那一份心意。
这就好像是一场赌局,若是南宫瑾煜给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那么她就赢了。
一路的思考也挡不住路程的短暂,转眼间,苏颖棠已经站在了东方域所说的山洞的入口面前,脚下如千斤重,根本抬不起来,倒不如说,是她不愿去进去揭开这赌局的结果。
思前想后,最终苏颖棠还是决定走进去,看看他的情况,况且她刚刚才意识到一个问题,那便是东方域说了他伤势稍重,需要长时间的疗养,还处于昏迷状态。
换言之,南宫瑾煜此时就是处于一个睡眠状态,她是个什么模样,又怎么能看出来呢?
想到这儿,苏颖棠顿时就感到豁然开朗了,面上忧愁的乌云也瞬间散开化作晴天,弯下去的嘴角也慢慢上扬,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
原本千斤重的步子也跟着变得轻盈,苏颖棠快速地走了进去,以为可以好好地当一个“贤妻良母”来照顾一个“卧病在床”的丈夫。
可谁知才刚走进去,看到的却是在山洞的中央的石床上,一个光裸着的布满绷带的后背对着自己,而那人正痴痴地看着山洞里那一片流淌的水月洞天。
愣住半秒,苏颖棠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哪儿不对劲呢?
那就是南宫瑾煜醒来了!还好好地坐了起来!哪儿有东方域所说的昏迷不醒?根本就不符合!
还不想用自己的真正面目去面对南宫瑾煜的苏颖棠,最终还是决定悄悄地离开这个地方,不让他见到自己。
为了不惊扰到他,苏颖棠小心翼翼地转身,弯腰驼背,像干了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心虚地想着要离开的小偷一样。
然而从她进门那一刻就感觉到她的气息的南宫瑾煜,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存在,只是在等着她自己走过来。
等了片刻也不见有动静,才回头看看是个什么情况,却正好对上了苏颖棠想要离开的背影,心中顿时有股失落的感觉填充。
“来了,为什么不过来?”他身影虚弱无力,听起来全然没有了当初和她吵架时那份咄咄逼人和冷冽。
“额呵呵!我,我看你需要休息,还是不打扰,不打扰!”此时她背对着南宫瑾煜,他是看不见自己的模样的,因此苏颖棠始终保持着背对着他的状态,顺势找个理由离开这里。
“你不想和我呆在一起?”南宫瑾煜不是个傻子,苏颖棠的理由虽然充分,但语气听起来生硬无比,就像是在找个借口迫切离开。
这令心中原本失落的南宫瑾煜又黯淡了几分,略显忧伤地向她更深一层的询问。
闻言,苏颖棠身体颤抖了一下。不想么?不是的,从醒来的时候就担心他的安危,如今看到了,却是不敢去面对。
“没有,没有的事情,只是你……”
“那你过来,陪我说说话。”
苏颖棠还想找什么理由,可结巴的话语还没说全,就被南宫瑾煜给半路拦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