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雪音依然没动没反应。淳风扑闪着眼看半晌,以为她没睡醒又兼惊喜懵了,小声唤
“嫂嫂!”
成千上万兵士低眉敛首,没人在看。但年轻的祁君这般立在广袤边境漆黑天幕银白月光下伸着手等,却像是被一整个人间看在眼里。
阮雪音该是终于有些清醒,起身到车门边,看着顾星朗等在半空中那只手,不确定是不是要把手放上去。
自然要放。没人敢抬头看,但其实所有人都看着。她待要伸手,顾星朗却像是耗尽了耐心,再近半步一捞将她打横抱下来。
沈疾牵着一匹赤驹候在近处。通身赤棕,四蹄却黑,头上正中一处雪白状如满月,正是奔宵。顾星朗抱着阮雪音一踩马镫上去,说了句“不用跟”,奔宵迈步,两人一骑穿过望不到尽头的铠甲列队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时近破晓,天色愈黑,好在月光清亮,山峦起伏尽收眼底。
阮雪音侧坐在前,整个人被顾星朗圈在怀里。蹄声踢跶,边境空寂,好半晌没人说话。
“睡着了?”他微低头,下巴轻蹭她鬓角。
“嗯。”
顾星朗轻笑,“睡着了怎么还会说话?”
“梦话。”
阮雪音左脸埋在他颈侧,呼吸清浅,确实阖着眼。
“那再说两句。让我听听你做梦都说些什么胡话。”
“顾星朗。”
顾星朗不答,等着听胡话。
“我很想你。”
盛夏南境,后半夜本无风,持续而匀速吹拂在两人身上的不过驾马带起的气流。顾星朗抱着她那侧手臂紧了紧,
“梦话算数么?”
“不算数。”
他心下异样,另一只手松了缰绳去捏她下巴,稍用力,巴掌大的脸被抬起来。
阮雪音这才睁眼,就着夜色与月色看他。不知是否夜深露重之故,她眼里尽是雾气,仿佛嗔怪,又显得疏离。
他低头吻她。
唇瓣冰凉,酒香残余。他知她此刻疲累,身体状态亦差,不敢用力,浅啄慢吮。阮雪音却不回应,垂了眼由他。
唇瓣渐渐烧灼,怀中人静如止水,顾星朗终不满足,撬开她牙关纠缠掠夺,舌尖亦凉,昨夜酒气如发酵的花香。
破晓在即,暗夜深沉,奔宵似也有感于此间缱绻,渐缓了速度。越缠越深,越锢越紧,她软着手腕攥上他衣襟,眼看要喘不过,他松开,重将她按回怀里,
“还好么。”
是问前前后后至今身体状况。
“好多了。”阮雪音大口喘气。
“怪我来晚了?”
原没想过会来。但知道来了,生出盼望,便难免失望。
人性本贪。她不吱声。
“我不好露面。”顾星朗又道。
“明白。”
半刻沉默。“我去见过惜润。”
阮雪音也默了默。“应该的。”
“我跟她说,以后有任何难处,随时书信。”
“应该的。”
顾星朗没再说话。
“未与你商量,更未经你同意便这样让她袭了君位,”阮雪音开口,轻而疏,“你——”
“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好方式。”顾星朗接,“应该说,我之前都没想到。”
“我原本也没这么计划。”
“知道。”他轻抚她后背。只剩极薄一层皮肉,比走时瘦了许多,“曲京的事你有数了么?”
“还没。”
“我会查。”
“别了。无外就是白君夫妇其中之一,怪我坏了惜润在祁宫的前程,趁机下杀手。逝者已矣,新君即位,放它过去吧。”
顾星朗想了想,“好。”稍顿又道
“上官宴,”
阮雪音心下一跳。
“没怎样吧。”半晌方出口后半句。
是问曲京的事。“没有。”
“昨夜那些风筝,你倒晓得问他要。”
“此人财大气粗,生意遍青川,我本不认识什么人,临时要这么多风筝神灯,还必须是凤样,只想得到他。”
“你这一路,倒对他了解得不少。”
想及昨夜台榭上没能防住那一下,阮雪音肝儿颤了颤。“此人行事浮夸,稍加对话也便能了解一二。”
她踟蹰再三觉得不该说,只是偷袭,下回注意防着些便罢,也不太可能有下回。此刻告诉他了,万一哪根筋没对要找过去打架——
该不至于,只怕万一。她从前看话本子里男人们为姑娘打架,丝毫不觉羡慕,只觉得鸡飞狗跳,叫人烦心。
遂转了话头道
“百鸟朝凤筝是你放的?”
“嗯。那日午后打起来,我左思右想不放心,万一两败俱伤,还得有所应对。御书房露台边你不是说过,儿子没了,还有女儿,选位厉害的公主作继承人未尝不可。”
“你不是说我疯魔?”
“是疯魔,但彼时在宫内运筹的是你,你要推哪位公主上,我也只能配合。”他稍顿,
“惜润太单纯,心慈手更软,平日里连只蚂蚁都不舍得踩,其实不适合为君。但她母亲是中宫,一旦定下要推公主,自然首选惜润。那百鸟朝凤筝,我叫他们临时取了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正赶在午夜前。”
默契不错,运气也好。阮雪音暗庆幸。还有许多话该说,许多事须问,但她失了最后精气神,此刻只想睡觉。
出密林再入开阔平地,夜色变淡,天边泛起鱼肚白。山峦尽头开始晕染红光,顾星朗极目眺,轻声问
“要看日出么?”
“不要了。”她双臂一展紧紧环住他腰身,久违的精瘦硬韧,“回去吧。”
以为是转车回霁都,顾星朗掉了头一路疾驰,却是入了军营。
“白国大局未定,宗室那边还在斡旋,我们在边境多留两日,待惜润登基礼成再回去。”
“霁都那边都安排好了?”
“老规矩,纪桓监国。白国变天,我突然不上朝,朝臣们都有数。”
阮雪音不再多问,总归连日操心劳神,已是问不动。顾星朗抱着她回房间,吩咐人备水以便沐浴。阮雪音哪里肯依,衣服都不想脱便要上床躺倒。
“洗干净换身衣服再睡。”他柔声哄。
“很干净,我在兰殿洗过。”
顾星朗搞不清楚兰殿又是哪里,见她困得前仰后合亦懒得问,“那也赶了一夜的路。”
此人洁癖,自是受不了她这般钻被窝。阮雪音撑不住困,趁他不注意一挣逃进床帐,好歹没忘蹬掉绣鞋,“这间我睡。你换一间。”
顾星朗顿时头大,撩开床帐见被子已遭毒手,无可奈何,“外衣总要脱吧。”
阮雪音嫌烦,蹙眉闭着眼开始脱衣服,窸窸窣窣好一通拉扯。人侧蜷着,自然扯得歪七倒八不成样子,顾星朗看得血液直往下身蹿,眸色一沉也钻进去。
“欸你——”
“嘘。军营里。”
“那你还,”她徒劳推,此人看着文气,却是山一样,
“你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