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朗于这些事情并不心盲眼瞎。
但也比大多数男子敏锐不了多少。
最重要的是,阮雪音出现以前他没有过特别浓烈的时候。
哪怕对晚苓,如今想起来亦是情谊远多过恋慕。
也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闭合着那层触觉,无须知道,没有时间精力和兴致。
“她还有空对你说这些。看来琴谱不够难,文姨给的任务不够重。”
有关文绮真实身份的猜测和论证来得过于猛烈,尤其对他与她如今困局而言相当重要,两人都没由来紧绷又松懈,仍并坐在地上,仰着脖子说话。
“别打岔。”阮雪音却来兴致,彻底转身面对他,“上官宴说初领你入最欢楼你也不过十五,大开眼界吧?又怎么选的姑娘?她们几个那时候,年纪比你更小。”
上官宴这个败类。顾星朗切齿。总不会将听曲儿赏舞就着姑娘的手饮酒这些事,全说了?
“只是就着手尝酒,只碰了酒杯,绝对没碰手。你知道的,我洁癖。”
这些上官宴没细说。阮雪音心下好笑,煞有介事点头。
“歌舞,确实好看,确实津津有味。”青楼中歌舞伎行事尤大胆,许多功夫他头回见,当时新鲜,“但目过即忘,消遣罢了。”
阮雪音继续点头。
“烟花场子纳百川,尤其最欢楼这样的国都名胜,简直探消息行事的绝佳所。诗扶是我在崟东现找的,半个月后送了进去;很快晓山也去了,从霁都,她是祁人。”
无怪用得放心。总共三人来路各不用,也符合此人一贯审慎。
“晚晚呢?”
“她当时就在。”顾星朗漫目光向满室书册,“十一二岁,刚来不久,日日想逃。那晚便是出逃的据说不知第多少次,惊动了许多客人,包括我们这间。”
“然后就看上人家了。”
“十一二岁看得出什么来,清秀罢了。但那小丫头眼里有光,倔脾气,行事也果敢,不甘沦落青楼,是个为暗线的好苗子。”
“她们那时候就知道你是谁?”
顾星朗摇头,“去年才知。锁宁或生变,必得叫她们有数,方好行事;在那之前若知道了,弊远大于利。”
的确。
所以晚晚是在顾星朗入最欢楼前不久到的。
而顾星朗是上官宴带进去的。
她那时候就是文绮的人么?
“至于你刚说的,”关于喜欢,“我不觉得。见面太少,对话止步于君臣——”
“哪怕没对话,”阮雪音看着圆室灯火中他的侧脸,“世上许多姑娘会在见了你之后再看不上别人。你有这个本事。”
顾星朗怔在那个姿势神情,一咳回头,“你也是么?”
阮雪音只是笑。“如今确定她另有其主,拥王侧妃也为一子,上官宴心思难测,竞庭歌亦在麓州作梗。你倒仍是艺高胆大,所有这些人,通通收进来远远近近放着。”
“人心易变,时局动荡中立场也不恒定,握在手里,总是机会。一回合有一回合的目标。”
“竞庭歌孩儿出生,你打算如何?”
“那要看她打算如何。”
麓州此回合,配合不错。
信王是已经接旨陪审了。
温据被关押当日,温斐亲书了信函让族中人送至府衙,当众传达了请大人们秉公、若有违法乱纪之事绝不可姑息的意思。
然此案除了上官宴一面之词与实打实的受伤坠崖,并上回合无头无尾的压胜之闹,再没线索,只竞庭歌一番猜测。
杨叙遂建议从那六人狱中被杀查起,安端同意,信王亦点头。
好几日过去了,全无进展。
“麓州这般形势,”阮雪音也望满室以数目标记的书册,“是否让瑜夫人结束鹤州之行后,直接回来?”
先临金,再鹤州,最后麓州。这趟先走几位王爷所在大城,算起来,纪晚苓明日便该拜别宁王了。
“麓州似深水一潭,上官宴为石,竞庭歌帮掷,也不过涟漪浅荡,水花都没起一个。晚苓过去,未必不是好事。”
霁都东南八百里,近海,鹤州葱绿,城如其名。
纪晚苓自幼养在相府深闺,稍大些进出皇宫,熟悉的城只有霁都,迄今走过最远的路是去岁封亭关。
因此这趟出门,如男子翱行天地间,她只书中读过,未料自己有一日也得机缘。
天地之广,远好过高墙四方天。授人以渔所获愉悦,亦比困守宫闱照章办事要多得多。
蘅儿不觉得,一路小心翼翼怕金玉摔了地,不忘念叨
“珮夫人真真狠辣,不比她那师妹差。这般开了头,频让小姐出远门,叫小姐与君上总不得见,日益疏远!”
今日要离鹤州往麓州,纪晚苓站在二楼廊下看行李大大小小被搬上车,颇觉不舍。“我出来是受君命,代皇室赐百姓福祉,这些小家子气又犯上的话,再提,下次不带你了。”
蘅儿待要回嘴,一愣“小姐还想有下次?珮夫人都已经——”
“你光想着她设计疏远我和君上,怎不换个思路——我这般辗转全国种下懿德声望,来日立后,至少于民心上不会输她宁安长官的名头太多。”
蘅儿稍愣,“小姐深谋远虑。”
纪晚苓又哪里真这么想了。时至今日,许多可能都泯灭殆尽,她这般说,不过是压下蘅儿忿忿也图个清静。
而如蘅儿般终身不历大山大川的姑娘妇人们,看待世事张口便是后院逻辑,何尝不哀?
鹤州七日,府尹安排了家中女眷常伴。宁王无正妃,侍妾上不得台面,为尽地主之谊回回亲自出马,拢共三回宴请。
带着他五岁的小女儿,玉雪可爱。【1】
自从檀萦那里听了私语,纪晚苓其实有意避着与顾星延交道。但已经到了麓州,论身份位置、情谊深厚,无论如何都是顾家人最近、最厚、最相当。
所幸孩子总在场。小姑娘乳名乐儿,取欢愉的意和音,正恰宁王洒脱秉性。今日要出发,乐儿比父王更起劲,时辰未至,行李刚摆车上码齐,银铃般脆声由远及近
“晚叔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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