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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七章 斗转星移(1 / 1)

这别院周遭不筑围墙,没有任何遮拦,红墙灰瓦的排屋看似独立实为一体,同侧相邻的房间也便距离不远,推窗各自立,足以扯闲篇。

竞庭歌转头看,璀璨星河下少女的脸也璀璨,仰势勾勒侧脸轮廓,暗夜中虽不清,被炯炯的眼缀点得格外明。

年轻真是好,自己初入静水坞时才十八,也是这般夜色难掩容光。“你几岁?”便下意识问。

“先生猜?”

她可真喜欢叫人猜,以至于竞庭歌忽觉白日里猜名也并非伎俩。

“猜不出。”而她这些年做过太多猜测,真真假假,渐于无关紧要的事上拒绝再耗神。

“二月刚满十八。”霍未未倒也干脆,或该说懂得审时度势,一如白日里。

果然十八啊。竞庭歌笑笑,复望星空。

“我晓得先生入蔚宫时也是十八。”

竞庭歌颇意外,“你将我打听得很清楚。”

“多少高门女儿,视先生为楷模。”

“我以为你们都以我为耻。”

“怎会?”

不明不白的出身,不清不楚的站位,名节,行事?她脑中倏忽飘过许多词句,这些年扎过胸腔的,又觉都不值一提,也便不答。

“先生在行之事、所选路径,没有女儿家这么干过选过,有时想想,当真是一人对抗世代之勇。无论褒贬,总归前无古人,自叫我们这些生在庙堂自视甚高的姑娘羡慕。”

许真是年纪大了。竞庭歌暗自嘲。居然不再为这种夸赞心起波澜,反觉唏嘘,过往皆作云烟散。“那还请入后宫?依我之见赴军营,调动北地善骑射的姑娘们一同逐鹿天下建功勋,岂非前无古人,也将成楷模?”

“先生谏言,未未是认可的。”

下午在侯府分明那般神情。竞庭歌懒追问,看着星空高悬似天上山河,实在比南国甚至比苍梧所见都广袤,仿佛正随夜里渐大的风缓慢移动。

错觉吧。星星哪里会这样移动。阮雪音说一季一换,一期一会。

“但这是两码事。”便听她继续,“我愿为将领与兄长同战,亦愿入宫为妃与君上相伴。竞先生,我是真心倾慕他,与你们都不同。”

这“你们”应该将阮墨兮、上官妧和自己都囊括了。而这三个人在世人看来,分别因邦交联姻、家族恩怨和前程仕途居蔚宫,确没有一个是同慕容峋凭真心情意相待的。

竞庭歌觉得很有意思。“你比君上年纪小不少。据今日听闻,该也没怎么见过。何出此言?”

霍未未咧嘴笑“是君上没大见过我。北地本多骑射,尤其国都,我记得小时候除了春竞,一年四季不乏赛事。先生知道我家中两个哥哥都乃勇士,又与君上年纪相仿,那时他们一处游戏,我经常在的。”

只碍于小姑娘家又是名门闺秀,不便露脸?这样自幼种下的情梦,从阮仲之于阮雪音,到顾星朗之于纪晚苓,再到——听说顾淳风少时中意柴一诺?皇室高门果真是日子太好过了,叫一众少年少女皆逃不过择一人梦中会。

相较之下,自己与阮雪音的山居岁月确单薄苍白。

“未未小姐喜欢今上什么?”

北国姑娘是旷达,霍未未不羞赧,认真想了想道“他打小武艺佳,常赛常胜,偏又喜好歌舞、奏得一手好琴,还爱品评姑娘——据说我两位兄嫂都是他引荐,如今皆与哥哥们琴瑟相谐,想一想,”她望着星星们笑,“这样的男儿很有些妙。”

十岁的慕容峋是这样的。竞庭歌记忆犹新。是夺嫡尾声紧接着登临君位吧,因她时时警醒也因他自己位置变化,渐失少时风。此番归来,更与从前大不同。

“今日我瞧着,君上与从前大不同了。”便听霍未未道。

“哦?”

“似多了城府,少了喜乐。”

所以想去陪着他。少女的情窦与心愿。竞庭歌无声一叹,忽略掉此话犯上之嫌,“你若对朝局稍有了解,便该知道,霍氏百年树大根深,你两位兄长现下都乃重臣,君上许你入后庭的可能极小。”

有些话适合明说,比考验双方默契更具成效。

“便如祁国纪氏,二子一女分别在前朝在军营在后宫,所以须相国致仕,方能平此高门之盛?”

虽然没将因果说对。

足叫竞庭歌刮目。“这是靖海侯耳提面命?”

霍未未自知失言,“不算是。”

竞庭歌原便打算直接与霍骁对话,闻言更加有数,径直转了话头道“草原上星空确胜苍梧。”算接上两人闲谈之始。

霍未未没回过味儿,半晌方答“夏时更美,奇景降时如临仙境。”

“什么奇景?奔星落雨?”

是她能想到的星空奇景之最。阮雪音曾以此为礼贺顾星朗二十岁生辰,早传得天下知。

霍未未转头隔红墙望过来,一脸神秘,“比那个奇多了。是夜空流光,有时如天河玉带,有时成环,有时如云成片,有时布满整个天幕如面纱如帐幔。”

竞庭歌没听懂。“你说的是,星光?在夜里?”

对方点头又摇头,“就是这样的夜里。不是星光,不知道是什么,颜色明暗多过虹彩,短则一瞬,长则几个时辰。”

“在乌茵盖?”

“我只在乌茵盖见过一回,小时候。一个绚丽光环,绕着北斗七星,越来越亮最后将草原照得如同白昼。没多久就消失了。”

这描述叫人想起听雪灯。“就见过一回,早先倒天河玉带面纱帐幔譬喻了一大通。”

霍未未笑了笑。

竞庭歌辨此笑靥。“你还在其他地方见到过?”

“北边。进入寒地,常有。”

记得她白日里说曾在蔚南游历。

此刻又言北边极寒之地。

“你去过许多地方。”

“家父说读万卷书不若行万里路。我自幼好骑驭不喜阅书,将门亦少家风传承,天天扶峰城里跑,只觉无趣,父亲怕我无趣久了惹事闯祸,遂准我出门逛荡。”

也就是尚武之家。换作纪氏那样的名门怎许千金这般,又怎放心?

“你今年也才十八。这么小年纪出门,护卫不少吧。”

“有暗卫,还有老师。”

这从南走到北的游历便像老师。竞庭歌没由来想。但此老师显然非彼老师,她待要问是何方神圣,有马蹄声忽起自远而近。

却是慕容峋,一身玄衣掩在暗夜里不像好人。

“君上万安!”

两个姑娘皆立窗内,见状不知能这么拜,还是霍未未功夫深如无门窗隔,稳稳一福,高声见礼。

“深更半夜,两颗头分凑窗框间,远远望,如骏马困马厩,草原上格外应景。”慕容峋驭飒露紫渐近,星月下很是英武。

霍未未扑哧笑,竞庭歌暗忖这还笑得出?不客气回“君上损我们是马也罢了,靖海侯精心修筑的别院被贬似马厩,传回去,”便望霍未未,“侯爷要惶恐的。”

“是。”霍未未应声接,“靖海侯府侍君有失,多请君上宽宥!哪处不妥,无妨指与臣女,臣女明日便安排改进!”

慕容峋只觉什么话经竞庭歌一解读提炼总能“深刻”,此人不为谋士不去遍访列国耍嘴皮子委实也可惜。遂无奈一挥手,“说着玩儿的。这个时辰了,还不睡?”

霍未未道难得住乌茵盖,夜间应赏星。

竞庭歌如实答睡不着,推窗透气,恰逢未未小姐赏星。

慕容峋点头“朕也是换了地方颇不惯,干脆出来沐风驭马。”便望竞庭歌,“一道?正好有事同先生商议。”

听似询问却当然是君王令,拒不得。竞庭歌本有话想问,即应了,稍加拾掇出门,见自己那匹飒露紫已备好,熟练上去,与慕容峋并行驶向草原那头月光深处。

“夙缅谷已属寒地了吧?”她仔细回忆,那是迄今去过的最北。

“算也不算。再北就冷得不利操练了。真正寒地不可能屯兵。”

“听说有一种夜间奇景,北部寒地常有。你见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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