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木叹口气,小猫眼朝着小刘老师眨了眨,“虽然我不知道你的这位朋友是在怎样的复杂环境下才说出这样的话,但是就我个人的浅显理解,似乎很多人会把‘不同’跟‘不健康’混淆一处。”
“不少媒体都在说,孤独症的孩子指不定就是罕见的天才,自闭的孩子像星星一样,孤高而神秘,这会让不少不明真相的人产生一种错觉,认为这些患儿是独特的、不流俗的。”
“我不否认,因为每个孩子,甚至每一个人,都是与众不同的。但是这种对自闭症的过度美化,是否在一定程度上否认了一个事实——自闭症,是一种先天性疾病。我相信,没有一种疾病,会让患者以及患者家人感觉快乐。”
江子木扫一眼角落的几个患儿,眼神依旧晶晶亮。
“刘老师,我坚定的相信,你,还有瞿老师等等,你们这些人,都在做正确的事情。”
“这不是伪装,而是治疗,是用科学的方法跟柔和的手段,带着善意对患病的孩子进行最大程度的矫正。”
“至于你的朋友提及的所谓普通人,从另一个角度看,他的话的确揭示了另一个难题——人类社会是否可以对异类、或者说对少数人,保留足够的宽容。”
“当一个人是不同于大众的少数派时,他可以得到多少尊重,而当他自主或者被迫保持另类保持不普通的时候,他的生存难度是否上升、前方的人生道路是否平坦,这些,都彰显着社会文明的进化程度跟人文关怀的教化程度。”
一旁跟拍的摄像大哥直接冲着江子木竖起大拇哥:店无书砸,懂?
小刘老师沉默了一会儿,看看堂下的学生们,再看看王思思,直接把手伸到江子木鼻子下头呱唧呱唧。
“你讲的可真好!”
小猫咪脸色一红,觉得有点儿尴尬,脑袋一低,居然不好意思了。
“我就是耍耍嘴皮子,讲的再好,充其量也就是个纸上谈兵的假把式。真的了不起的,是你们这些埋头苦干又鲜为人知的老师。”
“行了行了,你俩还互相吹捧开了。”公主殿下踮起脚尖昂起头,直接鼻孔看人,“下面一堆孩子等着呢,能不能开始今天的授课了?”
江子木忙点点头,觉得这一回张公主插话插的时机不错,“小刘老师,那……咱们四个,是一人带一列嘛?”
“如果可以这样分工,那就再好不过了。”
张公主下巴尖朝向堂下,看孩子的眼神,嚣张的像是组团围攻超市打折鸡蛋的广场舞大妈。
“这一列,我要这一列。”
张淼伸着手指头点了点,自顾自确认学生归属。
“凭啥?”
王大名模眼睛一斜,不用踮脚,看张淼照样是居高临下。
“谁先抢到归谁咯。我先提出来的,自然就是我的。”
王思思不耐烦的摇摇头,懒得再搭理。这时候的公主殿下反倒按捺不下得胜的喜悦,像是占了天大的便宜,死乞白赖的凑到王思思跟前,分享自己选“这盒鸡蛋”的心路历程。
“我选的这一列,第三个男孩子,就是那个捏着辆玩具汽车不撒手的,看到没?”
公主殿下扯着王思思往边上踱了两步,“啧啧,又被前头的傻子挡住了。不过你应该看到他的脸了吧?刚才我就注意到他了,安安静静的,还一脸聪明相,跟那几个唐宝什么的,简直天壤之别。”
王思思听得一脸问号,急火火把衣服从张淼手里扯回来,两手一抱头,瞬间体会到了可达鸭的痛。
张·你听不听的反正我要说·淼:“瞧瞧这小孩长得多漂亮哇,看看那大眼睛那长睫毛,我要是他家长,直接找公司签约出道,当当童模拍拍广告,指不定还能混个剧组,拍上几部家喻户晓的电视剧,从此星途璀璨。”
跟江子木再次交换个“死透了没救了”的眼神,王思思嘴皮子都懒得抬,就只小幅度的动动舌头,含混嘟囔一句,“亲,我求您了好伐,你是不是忘记这里是特殊教育学校了?”
“你觉得,在这孩子健康……或者接近康复之前,他的家人会有心思让自家小孩逐梦演艺圈么?”
“啧啧,我没忘啊,就因为他有病,所以我才更感慨啊。这么优质的小帅哥,白瞎这天赐的长相。”
小刘老师在一旁听着张淼的失智发言,脸上的神色不无担忧。
“那个……其实那孩子,算是比较严重的自闭症……不是你以为的……”
张公主一个大白眼子砸得小刘老师整个呛住,“我就选那一列的五个小孩!”
切,还想坑我?别的我不敢保证,就我说的那小帅哥,从我进门到现在,都坐的板板正正,安安静静的,哪里严重了?
江子木摇摇头,避着摄像,跟小刘老师咬咬耳朵,最终两人分别选了张淼这一列的两边,等于是左右夹击,严防死守,万一出啥情况也好第一时间上前补救,算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因为进校跟拍的摄像师并不多,不足以按照一人一镜的配置直播,所以,辛苦了两个摄像大哥,三间教室来回穿梭,誓要把九位嘉宾每一个人的表现都较为平均的呈现给观众。
鹿雅茗夫妇加上彭蕊,本身都有育儿经验,在长期跟自家小朋友斗智斗勇的过程中积攒了远超常人的耐心,再加上本身为人父母,容易角色代入,也就对课堂里的病童有更多的包容更多的爱。
故而摄像大哥的镜头下,抓拍到的清一水都是三个人面对患儿永远不变的笑脸,以及重复重复再重复的循循善诱,仿佛是三台预设好程序、界面极端友好的读写机器,不会累,不会烦躁,也不会强迫互动。
说来也是奇怪,彭蕊这个走在大街上少不了被所谓的“正常人”多瞧两眼的无臂残障,到了特教的课堂,也同样受到了“不平等待遇”——班上的几个唐宝对她尤其热络,一看到彭蕊,又是笑又是抱,就算鸡同鸭讲不能沟通,但那种肢体上的亲密善意,看的鹿雅茗都吃起飞醋来。
而且,留校的几个聋哑孩子也在彭蕊分到的这个班上。一看到彭蕊跟她的super&sp;&sp;jo&sp;&sp;jo,几个孩子连连翘大拇指。最终彭蕊也不负众望,跟着随堂的手语老师学了好几“脚”,跟聋哑孩子比划起来,很是有模有样。
至于肖大爱豆这边的“单身男子汉”组,一句话形容,那就是笑中带泪,乱中有序。
谷鰞一帮子大老爷们,从开始的乱七八糟无从下手,到后面的稳住心神尽力而为,以一分钟老一岁的速度,瞬间成长,体悟人生。
男子组这一班,正好有几位陪读的家长在。当一脸憔悴的爸妈攥着某只枣的爪子,看看身边的娃,再看看身边的枣,哽咽的说着“能见到明星真好”的时候,那种心里一下被填满的感觉,真的难以言语。而当班上的自闭小女孩突然毫无征兆的闷声吼叫躺在地上打滚的时候,几个大男生几乎同一时间呆若木鸡,连一句合适的安慰都找不到。不过最让人难忘的,还得是肖立早跟厉丰两大歌手,在没有任何伴奏的前提下,默契十足,轻松和音,用舒缓而协调的双人清唱,在整个班鸡飞狗跳的边缘力挽狂澜,最终把闹脾气不配合的学生一秒安抚。
这一幕一播出,谁不得在弹幕上打出一个“鹅妹子嘤”?
镜头转回江子木这一班,这边事情的发展,就远不如预期了。
主要问题,自然出在公主殿下身上。
前头教的两个学生,都是唐宝。就某某以貌取人的肤浅劲儿,别说耐心教导了,连多看对面的孩子一眼,都做不到。
不是翻白眼就是碎碎念,口头禅完全变成“你傻嘛”“这都不会”“搞什么啊”之类。听得小刘老师在一旁心惊胆战,而江子木则是在心里摸了八百遍刀,只差一个契机,就要上去帮某人抹脖子替天行道了。
导火索,来的挺早。
就在江子木埋头画画给学生做示范的时候,突然之间,原本只是轻微喧闹的教室,冷不丁响起一声尖叫,那种音量那种刺激,就像是一个人孤身走在凌晨三点的小巷,满耳朵只有窸窸嗦嗦的细微声响,没有灯,没有月光,伸手不见五指,在眼睛适应黑暗耳朵适应宁静的时候,正前方突然有一辆大卡车打起了远光,与此同时,尖利而持续的喇叭声像锥子一样顺着耳朵眼直直钉在脑仁上。
饶是江子木这种总是能依靠最大理性保持稳定状态的人,在那一刻,也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下意识的想跑,世界观重建之后的第二个念头才是控制局面。然而,隔行如隔山,这种突如其来的大阵仗,让江子木也不敢轻举妄动。
小刘老师是第一个做出正确反应的人,疯了一样跑上去,一接触到孩子,之后的动作跟言语却立时恢复常态,一边轻轻拍孩子后背,一边用稳定的声调持续安抚。瞿老师也迅速从其他教室赶了过来,跟小刘老师一合计,最终把孩子领到了其他地方,以免这种躁狂的反应刺激到其他病童。
江子木足足愣了一分钟,长长喘一口气,强打着精神,笑着继续教面前的孩子涂色,时不时的,又要往教室其他地方打量,一心二用,生怕再有其他孩子突然发作。
等了好一会儿,小刘老师终于回来。还是不变的笑容,看着更显得温柔可靠,等把自己负责的孩子都安顿好,这才凑到江子木这边,一开口,反倒是给江子木道歉。
“对不起啊,吓到你们了吧?”
“不存在。孩子状况稳定了嘛?”
小刘老师点点头,“还是瞿老师厉害,经验足办法多。她总是那样,温柔而强大。”
江子木拍拍小刘老师的手背,更加在意对方的感受,“那……你还好嘛?”
“我没什么,都习惯了。”小刘老师眨眨眼,冲着王思思也点了点头,“自闭症的孩子是会这样的。在我们认为毫无缘由的情况下突然失控,大喊大叫。不过,这种我们以为的毫无缘由,对他们来说,却是有充足的道理的。”
“或许是有什么想法,表达不出,得不到满足,又或许是已然累积了很多情绪,信息过载,刺激过大……”
“有什么刺激?我才是被刺激的那一个呐!”
石化了许久许久的张公主,最先解封的,却是应该永久封印的嘴巴。
张淼眼睛一闭,心里一万头的草泥马呼呼啦啦的飘过去。活动活动僵硬的手指,冲着小刘老师恶狠狠的指点,“什么呀?这都是些什么呀?”
“你知不知道,刚才那一嗓子,差点送我归西!”
“我这心脏,绝对有几秒完全停跳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
江子木眉头一皱,直接打断小刘老师,“你对不起她啥啦?”
“把我吓成这样嗳!这大过年的,还能不能让人顺顺当当的长一岁啦?”
“我还活着,思思也在那儿,你自己承受力差,还怪别人啦?”
“谁知道自闭症会有这种症状啊?”公主殿下僵住的肩膀也终于可以来回晃荡了,“我以为,自闭自闭,就是自己搁哪儿呆着,不说话不沟通。谁曾想,这好端端的,突然就怪叫,中气又足声量又大,我没个心理准备,还离他那么近,能不害怕嘛?”
“那你现在知道了?”江子木连眼神都懒得往张淼那边投放,一边压低了声音回应,一边继续笑着帮对面的孩子把书上的大树涂成蓝色。
江·打工人打工魂·贪财但是不想受气·子木:自从公主大人上线……天天都特喵的不想干了。也不知道这家伙再呆下去,单凭那座大别墅还能不能留的住我。
“真的,这不是自闭,应该是狂躁症吧?”公主殿下缩着脖子,心有余悸的往教室门口瞄了一眼,“嗳我说,这也是神经病的一种吧?就是……杀人都不用负责的神经病。”
“你能不能闭上嘴?”
江子木跟王思思的闺蜜组合默契凸显。
“怪我咯?”张淼一掐腰,声调抬高三个度,“就他会嚎,我不会嘛?”
江子木舔舔嘴唇,用尽最后一丝耐性,话说的又慢又软,“要嚎随你。除了学校,您老随意。但是现在在校内、在教室里,就不成。”
“怎么着,你还想让小刘老师瞿老师她们也安抚你哄着你嘛?”
小猫咪的最后一句话,差点没把公主殿下噎死。
“你有病没病的,咱撇开不谈,但这学费,你可是妥妥没交吧?”